霍克斯:“如果不是我带你,你就连进来的可能都没哟。”
太宰说:“不过没关系,和美丽动人的女士有私密共处时间,这样的机会对我来说求之不得,就先感谢霍克斯君你给我机会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已明了对方的意思。
[所谓的证据,可不是只有从固定的词句中才可寻得蜘丝马迹,繁杂的衣饰、散乱的发型、眉眼处堆砌的情绪,乃至于一本书、一把伞、一只皮箱,只要拥有足够的洞察力,都可从中提取信息]
不凑巧的是,太宰正好是其中的中高手。
青石板铺的街道并不宽敞,最多不过容纳二三人行走,霍克斯在前,太宰治在后。“哒哒哒哒”,清脆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宛若雨打芭蕉之响,太宰听着,脑海中先浮现了一双木屐,木屐的底很高,但那人的步履却十分轻盈,踩在地上,就好像是蝴蝶落在花瓣上,轻轻颤动翅膀。
女子由远及近而来,她长得很美,精美而华贵的发簪如穿花的蝴蝶一般落在高耸的发髻上,不仅不突兀,反倒是适合极了,看她夹在仿古建筑群中,就像是看见几百年前京都祗园手持油纸伞的女子由远及近款款而来。
头微微颔首,露出一截白藕似的脖颈,如水莲花一般,不胜寒风的娇羞。
她与太宰错身而过,莲花清幽淡雅的香味钻入鼻腔中,连带着还有些微的氤氲湿意,微微歪头,只看见她秀丽的黑发上夹杂着两三滴水珠。
[嗯?]
当女人走过后,太宰拿出手机,站定在原地比划几下,霍克斯停顿等他:“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太宰说,“只是看看天气预报。”
“说起来也奇怪,明明我们刚才上车时,天上还落了两三滴雨珠,但歌舞伎町这里的地却很干,根本就没有下雨嘛。”
霍克斯说:“很正常,东京很大,歌舞伎町距离中央区还挺远的,中央区下阵雨,这里却没有下。”
太宰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笑说,“我可是从静冈来的,对东京的天气没什么了解,在这方面还要多亏你解答。”
霍克斯总觉得太宰的话很古怪,但细细回想,把一个字一个字揉碎了咀嚼,却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干脆先存放在心里,等有时间再拿出来细细品味。
中村的茶屋在园内很有些名声,被和服包裹的干柴身躯的老妪打起帘子,将太宰他们迎入屋中,老妪面带礼貌而绝不谄媚的笑容,轻言细语地解释:“实在抱歉,枝俏子今日于神奈川有常扇舞的表演,方才回归茶屋,只能将二位安排在夜间时段,下次若来,定可在零点以前。”枝俏子是中村茶屋培养的艺伎,一间茶屋倾尽全力,最多也不过培养一人罢了。
他们被带进包厢,门外看来不过只有四张榻榻米的宽度,打开看却发现别有洞天,屋内不见得多宽,却足够狭长,太宰与霍克斯的坐垫被摆放在左侧,而艺伎枝俏子的坐垫则与他们遥遥相对。
“那么,还请两位贵客稍等。”老妪呈跪坐姿态,拉起纸门,即便是霍克斯都没有到茶屋做过,此时不免很不自在,几乎是正襟危坐捧着茶杯,而太宰,他的跪姿倒是很标准,但大拇指小拇指却在左右转悠着。
他的脚趾一点都不麻,但就是坐不住,跟太宰跃动的内心一样,拇指左右翻转着,有趣极了。
雪白的足袋踩在打过蜡的地板上,不发出一点儿声响,木门分三次用力,被缓缓打开,枝俏子,那位在青石板路上偶遇的小姐款款走近。
[雨珠小姐]
她也跪坐在软垫上,行动之间尽显多年培养后浸润入骨的风度与优雅,她的脸小而精,鼻梁高挺,嘴唇看似柔软,但唇形却略有些锋利,像是打磨后光滑内敛的不世出兵器。
”小女枝俏子,同二位问安。”
[身体:太宰治]
[同步率:85%]
第25章
[我对女性,向来是抱着不平等的态度,但这种不平等却绝非出于恶意,而是将自我摆放在卑微的位置上,用欣赏古董花瓶、巴黎圣母像的心情,去小心翼翼地,不含色、欲地鉴赏。人类的那些喜乐啊爱憎啊,我是无法加诸在另一人身上的。‘寂寞是留给自己的’,也不记得是哪位西洋或者是东洋的贤人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我深以为然]
[正因我无法把寂寞啊、憎恨啊、喜爱啊,这样激烈的情绪投在他人身上,所以我看那些花骨朵一般娇艳的女人时,便能用纯艺术的角度来看,欣赏、怜惜、赞叹,莫约是我对待女性的全部态度。]
[——《人间事.珠宝匣》]
屋内光线十分明亮,灯板镶嵌在天花板中,这种明亮是现代化的,一点都不古风的。倘若真的做到和几百年前的茶屋一模一样,夜间只有莹莹火烛照明,未免也太昏暗了。
房间里的现代设施,除了灯就只有手机,手机还是太宰治他们带进来的,原本不属于这间屋子。
枝俏子在表演舞蹈,而配乐只有一把三味线,悠长而缓慢的曲子似乎有点单调,却韵味十足,配合她的一颦一笑,每一次转身每一次旋转,就已经够了。
霍克斯很不喜欢也很不适应这种场景,他穿着哈伦裤与跑鞋,身上套一件帅气的夹克,年轻又英俊,时尚且追逐潮流,跟茶屋的气氛格格不入。
而他的坐姿,也早就从跪坐变成了盘腿坐。
[搞什么啊,我宁愿穿着黑西装打领带,在英雄协会的办公室批改一天文件也不想再来了。]
[这种气氛真是太见鬼了。]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茶屋、日本扇舞表演、艺伎,老派的政府官员相当喜欢这种场合,有许多秘密的谈话都是在茶屋完成的,而枝俏子,目前看来,她的表现实在是太滴水不漏了,一看就是那种知晓许多秘密的女性。
[她,还有中村茶屋的人,肯定知道什么,但能不能让她说出来就不一定了。]
[真麻烦啊,我超级不会对付这种类型的人,真不得不怀念一下那些相当粗暴的敌人了,处理起来方便快捷,哪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扇舞很美,但看在霍克斯眼中就是几把扇子不停地转啊转啊转,他的眼睛都要花了。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歪头看向太宰,想给他打眼色。
[交给你了,喂喂,看我啊看我啊!]
太宰治跟他一点默契都没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夜晚月亮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死死地盯着枝俏子,单看他的神色,霍克斯一点都不怀疑,他已经完全被枝俏子迷住了,不可靠的模样让人恨不得晕死过去。
[你真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吗?]
表演结束,太宰用力鼓掌,房间中充斥着他鼓掌的声音,白皙的皮肤都快要被拍红了:“了不起了不起,实在是太美了,枝俏子小姐。”他竟然选择了还算恭敬的称呼,但下一句话就开始不着调了,“请问枝俏子小姐有跟我一同殉情的打算吗?如果你这样美丽的小姐能跟我一起走向静谧的死亡,就算是到了阿鼻地狱我都会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你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霍克斯的胸膛中充斥着对太宰的吐槽。
枝俏子应该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奇葩,即使太宰的话再不着调,也可以稳如泰山,只是坐下来文雅地问答:“先生说笑了。”
霍克斯他们也不可能看完表演直接走,精美的饭食恰到好处地呈上来,以往这时候人们总是若有若无地提到些用来炫耀的或者似是而非的自以为风趣的话题,但放在霍克斯这里就变成了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