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啊,应该怎么形容眼下的情况呢?]
修治坐在沙发上,他面带微笑,像是无比精巧却不会动的玩偶,如果不是眼球还会转动,尚且有鼻息的话,任凭是谁都不会觉得他是活物。
大人对孩童也存在着偏见,十岁以下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安静,他们就像是成天无限散发自己精力的怪兽,奔跑与尖叫才是构成孩子这一成分的要素。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果然寂小姐是那种很惹男性迷恋的女性啊。]
他想到了诗小姐无意间流露出的话语,“修治的话,再过几年就会成为被所有女性迷恋的男人了”“女人的话,应该会像摩西海后,道路两旁的洪水一样,当你走过之后,前赴后继地倒下,将泥土淹没,哎呀哎呀,想想就是不得了的场景”。
想到严肃的诗小姐在说出以上话语时的情态,修治差点露出会心的笑容。
[不过,要是“被迷恋”也能遗传,我身上的这一特性,无疑来源于寂小姐。]
想着,他的眼睛便锁定在铁名巧的身上,后者的眼神一动不动地黏在穿白套装的女性身上,西洋的套装与礼帽,与寂小姐极具有东洋美人范的长相贴合,达成了诡异的和谐,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无可挑剔,充满了魅力。
“距离上次见面有多久了?”
“七八年吧,大学的话,我上了东京的高校,阿寂是去伦敦了是吗?之后就一直没有见过面了。”
“先前听说你结婚,我还不太相信,原来是真的啊。”
铁名巧在说这话时,想要能维持平静是不可能的,他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眼神看向津岛修治,不知道是在寻找他身上属于阿寂的部分,还是寻找他身上属于另一个男人的部分。
“是的,修治君的话,已经七岁多了。”寂小姐露出米粒般洁白的牙齿,“和铁名君打招呼吧,小先生。”
“您好。”修治似乎点头了,又似乎没有,“我是津岛修治。”
[津岛,是那个男人的姓氏吗?说起来,没有人知道阿寂到底嫁给了怎样的男人。]
[这孩子怎么说,实在是太像阿寂了,看着他完全没法想象津岛的长相。]
肖似母方的长相平息了他心中的郁气。
“你好。”铁名巧说,“修治君,很像阿寂。”
[适合眼下场合的最好称呼,应该是津岛太太吧。]从修治与寂小姐如出一辙的笑容中,完全想不到他脑海中的语句,除却长相以外,母子最相像的,无非是笑容啊、气质啊,一类虚无缥缈的东西。
[只要没有见到原右卫门先生,就可以欺骗自己并不存在了吗?不,就算是见到了,还可以用无名守护者的骑士精神默默安慰自己吧,男人的可悲和女人是一样的,真是罪孽深重的女性啊,寂小姐。]
[不过,为什么要找迷恋自己的男人当作保镖?费解啊费解,果然,在我能接触到的人中,最难理解的就是寂小姐了。”
“是的,这孩子和我一模一样。”寂小姐说。
“寒暄许久,不得已切入正题。”
“阿寂请说。”铁名巧的脊背挺直了。
“最近东京的治安很糟糕,不,不仅是东京,似乎在欧鲁迈特暂时离开之后,日本都陷入了混乱之中。”她用灵巧的舌头编织轻柔的诗篇,“简直像是日出之国失去了照亮黑暗的太阳一般。”
“原右卫门先生很担心我的安危,即便是在混乱的夜晚,也总有些不得不去的沙龙,看些不得不看的戏剧。”她说,“中心大剧院的《图兰朵》只巡演两周,若因为糟糕的治安错过美妙的音乐剧,就太可惜了,中国公主的旋律实在美妙,我可不想与之错身而过。”
要是给纪未小姐,或者任何一个女人听见寂小姐的话,她们肯定都会咬牙切齿,为了听音乐剧聘请英雄,多么奢侈的说法,纪未小姐说不定会给尖枪英雄一套连环巴掌,试图打醒他昏昏欲睡的,一点也不清醒的脑袋。
[你想因为音乐剧放弃自己今年的英雄排名?]
[你在开玩笑吗?!]
铁名巧却理所当然地点头说:“好。”
他连“原来是这样”“真的好吗”之类的反应直接略过,推导出了最终结局,仿佛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寂小姐说什么话,他都会说好一样。
“那我就放心多了。”寂小姐说,“今天早上看了报纸后一直急速跳动的心终于能安定下来,想不到在我外出会友的夜晚,竟然会出现杀人事件。”
[昨天晚上。]
修治想。
[啊,没错没错,寂小姐是去参加了活动,好像是阅读沙龙吧,内容的话,我想想,她读的书实在是太驳杂了,每次进入书房总会在书架上发现新的书签,低俗小说倒是不会看,但是外国的诗歌、伊朗的童谣、德国的寓言、古希腊的哲学,甚至连天体物理之类的书籍中都会夹张纸条,让人不得不怀疑寂小姐的阅读量。]
“请不要担心。”铁名巧说,“我虽然不是什么排名很靠前的英雄,保护阿寂的话应该没有问题,即便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也绝对会以血肉躯体挡在阿寂身前。”
寂小姐仿佛被逗笑了:“说什么啊,铁名君,太严重啦,怎么会让你用上血肉躯题?”她咬文嚼字,词藻间带着股奇妙的韵律,“只要在背后看着我就行了,铁名君,有英雄在的话,对敌人也是威慑吧。”
“只要看着就行了。”
……
在其他人面前,津岛原右卫门先生永远保持着政治家的严肃与平静,他年纪不轻,放在古早一点的时代,比寂小姐大上十七岁的他简直可以成为寂小姐的父亲。
但光看脸,你绝对无法判断原右卫门先生是三十岁、四十岁还是五十岁,更不要说他的相貌,放在前后一百年中的政客中,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们到了哦,修治君。”上杉迹寻把他从车里牵出来,慈爱的姿态比父亲更像是父亲,日本的政客都是一体的,身为原右卫门先生的秘书长,上杉先生与他的关系比手足还要更亲密。
首相很忙碌,忙碌到没有太多时间照看家眷,他回家的时间很短,又将其绝大部分都用在陪伴寂小姐这件事上,再加上对家人密不透风的保护,无论是寂小姐也好,津岛修治也好,除非自报家门,谁也猜不到他与首相的关系。
“是要做测试吗?”修治问。
“是的。”上杉说,“修治君的个性实在是太厉害了,理论上来说,所有的个性强弱都是随年龄的增长而发展,但我们现在根本没有找到修治君个性的极限。”
“只有找到了天花板,才能够有强化个性的途径。”
“如果一直找不到天花板怎么办?”
“那样的话,修治君就是天花板啊。”
进入试验机构的第四道门,他看见了熟悉的背影,首相先生从百忙中抽出空来,关心他的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