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士虽然不大不小算是个官员,但是常年在宫里,宫内地位稍高点的宫妃内监都能对他们呵责,这种感觉倒是有点微妙。
何玉轩习惯随身携带着小药箱,刚进来的时候已经被护卫检查过了,倒是省事不用回去再拿。他取出枕脉,温声道,“还请王爷伸出手。”
朱棣伸出右手,何玉轩往前走了几步把枕脉安置在手腕下,这才半侧着身子准备把脉,朱棣挑眉,“你身后便有椅子。”
何玉轩抿唇,“喏。”
何玉轩挨着靠椅坐下,视线仍旧落在朱棣伸出的右手上,这手掌很是粗糙宽大,指腹和掌心都有着一层厚厚的茧子。何玉轩伸手握住手腕,欲帮着摆正位置时,心中闪现过一段短短的描述。
【朱棣的手心总是粗粝而炽热,摸来总是带了些刺痛,可这份刺痛却更能让人记住这滋味究竟有几分甜美。宽厚的肩膀笼罩住何玉轩,火热的气息从耳后传来,只是一声悠悠的叹息,何玉轩就不能自控地软了身子。】
何玉轩不合时宜地回想起近几日看过的同人,心里当即就黑了小脸,疯狂地把何小人给殴打了一遍,然后何玉轩才面不改色地搭上了朱棣的手腕。
……咦?
何玉轩敛眉,这脉象瞧着有些不对劲。
俊秀医者低头凝神,毫无所觉那端坐的王者深沉的视线,似是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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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六本书
天色阴沉,厚厚的乌云挡住日头,很是发闷,偶尔想来几声闷雷,却迟迟不肯下雨。
外书房内。
朱棣的确患病在身,何玉轩甚至认为他现在本不应该还有如此精气。
指尖的脉象突突,急促中又间断剧烈跳动,以何玉轩之见,如今的燕王该是气口紧盛,此内伤元气也。(*)
何玉轩没有收回手,依旧按在脉象上,声音温和地问道:“王爷近段时日来是否常常浑身酸软,昼夜不能眠,亦或者汤水难入口,头疼发干?”
如果他所料不假,这些时日燕王要么对自己的身体全然不上心,要么其中内有隐情。
不论如何,燕王敢让何玉轩近身,就已经是件奇怪之事。
朱棣淡定:“确有其事。”
何玉轩舒了口气,缩回手指,“此乃气虚发热之症,当以补中益气汤为基,加以麦门冬、竹茹、远志、酸枣仁煎煮,两服后当能起效。”
燕王的症状不是一日之疾,在何玉轩看来已经拖延了许久,连带着身子根基都有点劳损,好在还算及时,后续增补进益,还是能补回来的。
在朱棣的默许下,何玉轩撤到隔壁的桌面去开药方,然后详细地备下朱棣的病情,以方便日后查验。何玉轩刚写完没多久,朱棣便把三宝叫来,他从医者手中毕恭毕敬地接过药方,然后就退下了。
何玉轩以为三宝是找人去验药方,也没来得及思考其他,就听到燕王的问话。
“你是当初跟着戴思恭的那个小药童?”
朱棣的声音不紧不慢,如果摒除他话语自带的冷意,其实那是把好嗓音,听着就富有磁性又低沉暗哑,怪不得有人喜欢……何玉轩赶紧把滑向危险深渊的思绪给拽回来!
呔,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何玉轩勉力一笑,不大自在, “正是下臣。”
朱棣似笑非笑,眉峰微挑,声音有些暗哑,“也是当初那爱躲懒的小友?”
何玉轩微愣,耳根突地发烫起来,好似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口,许久才嗫嚅着说道,“……下臣愚钝,当初冒犯王爷了。”
他万没有想到,朱棣还记得那件事。
……
其实朱棣和何玉轩说起来,传统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并非他们实际上的第一次见面。
真正的第一次,在那之前。
数年前,何玉轩跟着戴思恭前往燕王的属地,准备为患病的燕王探病,那时何玉轩才十几岁,正是天真少年郎。
那时正是年少,他睡得多活力也充足,难得勤快一把,提前赶路欲安置师傅的何玉轩露宿在野外,偶然遇见个独自出行的冷峻男子。正是天真好奇的时候,两人聊得兴起,他又磨着这面色苍白的旅人说了好些趣闻。然后第二日睡迟了的何玉轩懵逼地被一群侍卫围在了破庙中,随即亲眼看着那冷峻男子一步步出来,如同神话画卷的故事一般,从一个普通的旅人一跃而成高高在上的燕王朱棣。
何玉轩混混沌沌回到了戴思恭身边,缓了一日后,重新跟着戴思恭入了北平,见到了截然不同的燕王朱棣。
自此何玉轩再不曾和朱棣有过直接的联系,哪怕亦步亦趋跟在戴思恭身后给朱棣诊治时,也不曾多话,随后安然离开北平。
燕王没有表露出任何的异样,何玉轩也从来不曾提过一句。
何玉轩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初那患有重病的朱棣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破庙中。
这事深深告诫了何玉轩,人不能太勤快。
朱棣神情淡漠,倒也无甚情绪:“戴思恭的医术不错,接下来就劳烦你了。”他并未多说些什么,在这之后何玉轩就被另外一个小内侍带着离开。
何玉轩提着小药箱离开时,心里舒了口气,不管朱棣到底是什么想法,至少目前为止还是不出错的。
他不知一刻钟后,外书房有了一场关于他的对话。
……
道衍神态温和,敛眉坐在燕王的下手,听着三宝的汇报,“张大夫和刘大夫的诊断与何大人的脉案有所不同。张刘大夫都以风寒湿气为治,张大夫佐以羌活汤,刘大夫以藿香正气散,皆无法根治王爷的病症。而何大人则是诊断王爷乃因劳累气虚致使发热虚寒。”清秀内监娓娓道来。
张刘两人皆是王府常年备着的大夫,也曾是燕王信任的医者。
朱棣剑眉微挑,眼眸漆黑深远,便是连深得他信重的道衍一时间也不能探知他是什么想法。
但道衍显然有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