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有点难以自控。
程子安停留在原处,看着何玉轩脸色苍白的模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何子虚这般模样。
何玉轩往后靠在椅背上,抬手盖住眼睛,似是这般就能挡住席卷而来的回忆。
父母犹在,郎情妾意,温柔体贴的母亲,板正严肃的父亲,那小儿绕院跑的嬉笑模样,渐渐伴随着那荒芜的庭院而消失在记忆深处,如今再度翻滚而出,登时让沉默了许多年的何玉轩难受至极。
他闭目养神了些许时间,才慢慢睁开眼,程子安已然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可从他时不时还会回头看过来的模样,何玉轩知道他仍在担心刚刚不知为何有点冲动的他。
何玉轩攥紧手头的卷轴,当初与何父有争执的言官确实姓陈,那年他没有去救人,自然也彻查知道陈家的确有后,可那后人是个酒囊饭桶,在父辈都亡故后,何玉轩听说他们举家搬离了京师,尽归老家去了。
从未听说过还有陈水河这么个人,这是何玉轩几次三番怀疑最终又按下不表的缘由。
可难不成刚才那瞬间的思绪是巧合?
何玉轩慢吞吞地捏着指尖,看似平静的眼眸闪着波光,那慵懒自然中隐有不平意,他低头看着原本半开的书籍,视线逡巡般一点点挪动过去。
他向来不信巧合。
不曾联想到便罢了,如今既有所思,便是单单只有这陈姓,便足以让何玉轩继续深挖下去。
“储秀宫的张秀女有请,大方脉哪位能出诊?”门外突地传来这道声响,程子安看了眼何玉轩,便打算招手说自己去了,未料到何玉轩径直起身,冲着程子安颔首后,便朝着门外走去,“我去吧。”
今日当值的医士紧跟而上,拎着药箱跟在何玉轩身后。
何玉轩出门是为了缓缓心情,眼瞧着这身边的医士看起来不打眼熟,眼眸微合,半心半意地说道:“何时换班了?”
那医士低眉顺眼,小心作答:“那陈化似是惹了流氓地痞,在家去的路上被人打破了头去了半条命,如今还在家中休养。”
何玉轩微顿,语气不变地说道:“那还真是有点倒霉,那贼人可抓到了?”
“没呢,应天府府衙到现在还未抓到人,这些个流氓地痞都是四处流窜的,怕是早就出了城躲风头了。”那医士唏嘘地说道。
何玉轩低眉,眼眸深沉了一瞬……陈化?
何玉轩隐约记得,这位医士最近轮值的时间同他接近,而近来他唯一一次“出诊”去见朱高煦,身后跟着的人就是陈化!去与大皇子报信的人同样是他。
难不成……
何玉轩脸色越发沉沉,二皇子折腾他不成,反倒去报复陈化?
这心胸竟是如此狭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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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更
第75章 七十五本书
储秀宫的秀女都是走到最后一关的女子, 或许容貌秀美, 或许身材婀娜, 或许歌喉动人,或是舞姿曼妙……能留到现在都是各有所长。
而储秀宫的宫女内侍自然不敢得罪这最后的一批人, 或许在开头的时候, 伺候的人多多少少还有点嘲笑出身低的意味, 待到后头压根是不敢生出这等心态。
成为后宫渺小的一员, 与成为皇子的正妃压根不是同一个级别的。
众所周知, 如今的万岁压根不是个重欲的人, 自打登基至今,基本不曾看到帝王入后宫的时候,那些妃嫔不说如何思考, 到底对这批新人还是有点念想的。
或许帝王在新人入宫后, 就会对后宫开始有了兴趣?
许是抱有这样的想法, 最开始负责这件事的两位妃子都很是卖力,可在不到第二关后得知这一批新人是为了给皇子臣子选拔后, 这热情顿时就消减了些许, 虽然也认真挑选, 但是那“姐姐妹妹”的热度便悄然消失, 这最开始还让这批秀女很是担忧,生怕是在不自觉的时候得罪了几位娘娘。
何玉轩跟着储秀宫的宫女走了一路,总算在经过宫墙后看到美轮美奂的宫宇, 他在新帝登基后, 甚少来到后宫, 这或许是阔别数年后的第一遭。
宫女的脚步匆匆,看起来有点着急,何玉轩是男子,步履大了些,还差点追不上那宫女的脚步,这让身后的医士不满地说道:“这位姐姐走得这么快作甚?”
那宫女有点不耐烦,却不敢表露出来,而是小心地说道:“娘娘很是关心张秀女的情况,因而奴婢这才着急了些。”
那医士听得这宫女搬出了后宫的娘娘,也只能住嘴忍着。
这是这些后宫妃嫔的常态,连带着身边伺候的宫女内侍偶尔同样是这种态度,太医院虽然承担着皇帝后宫的医治,可大多数时候都得不到任何的尊重,相比较身边的大太监大宫女还不如,唯有偶尔生病之时才会着急些许,若是医治得有差池,便有可能危害到生命,这向来是无解的难题。
身处太医院,伴君如伴虎,常有这战战兢兢的印象,方才让人更加看轻。
好歹何玉轩是个吏目,比之普通的医士医生能得到些尊敬,这宫女言辞间还是很小心,虽然不软不硬怼了医士,这脚步还是放松了些。
何玉轩回了太医院后就换了朝服,不然若是按着五品官服在,这宫女倒也不敢如此。
医士犹然不满,可何玉轩看出了这宫女如此着急的缘由。想来这位张秀女在这批选秀的人中算是顶尖的,如今临到最后几天了来这么一出,要是美人折损了,未免让这群闲来无事的娘娘很是不甘。
明眼人都知道,这太子的位置定然是落在大皇子与二皇子中间,这其中卖力的缘由虽然不一样,可到底做好了还是比做坏了要强些,总不能平白浪费了这心血。
储秀宫占地面积甚大,何玉轩跟着宫女七拐八弯后,总算是在一道门前停住了脚步。她收敛了气息,语气温和地说道:“张秀女,奴婢给您请了太医过来。”虽然秀女在未成前约等于贵人,看到底不是真的贵人,类御医这级别的人,秀女还是无福消受的。
不是这些御医见死不救,而是在太.祖年间,这些就被朱元璋用律法死死规定好了。
屋内的侍女很快就打开门,因着男女有别,在何玉轩进来前,这屋内早早支棱上了屏风,何玉轩看着那屏风后摆弄好了的红线,顿生些许无奈,“难不成你们是打算让我悬丝枕脉?”
那屋内的侍女乃是个柳叶眉的利索模样,脆生生地说道:“若非如此,难不成还要碰张秀女不成?”
何玉轩驻足在门口,平静地说道:“我之能耐,还未到这等传说的地步,若是你们打算如此枕脉,那请恕我无能为力。”
柳叶眉顿时就想说些什么,被身后屏风响起的€€€€声打断了,侍女惊忙绕过去,低低的述说声从屏风户传来,“张秀女,你可是醒了?”
随即便是一道温和宽厚的声音,“这位太医是来救我性命,如何能为难人家,秀眉,去了这屏风,请太医进来。”张秀女的声音虚浮无力,可对这柳叶眉来说很是有用,这转瞬间就卸掉了屏风,恭敬地把何玉轩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