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尽管那些被赶出城的百姓非常可怜, 可看到人群那庞大的数目,想也知道牢狱中若要供养起那么多人每天需要消耗多少粮食。
“这些人之中有老有少, 有壮年男人,可以干体力活,”曹瞒不忍道:“若是让他们下地干活去种粮草,只要熬过了种植的季节, 等丰收了就能过活下去了啊!”
“荥阳闹了饥荒,官府里面没了存粮, 供养那么多人显然是不够的, ”荀绲说道:“这些人,出去以后唯有啃草皮树木,进入深山老林之中才能有存活的可能。”
“用过早膳以后我们就出发,”荀绲轻叹一声,面对这样的景象, 便是他这样经历了世事的长者都于心不忍, 深感无力,何况是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无论是荀彧,还是曹瞒, 都自小养在富裕的家庭之中,不知人间疾苦,荀彧懂得理论知识,而曹瞒则在大学的磨砺之中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你们记住这样的场景,”荀绲缓缓说道:“仔细想一想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做官。”
那群衣衫褴褛的百姓哭嚎着被卫兵赶出了城门,聚集在城外跪地求救, 隔着高高的城墙,卫兵们冷眼看着这群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们,一个个如同冰冷的雕塑。他们并非心肠坚硬的人,可若是这时候心怀不忍让他们进城了,那么接下去所有的士兵们都将面临没有粮食度过冬日的后果!
牺牲一部分人的性命,换取荥阳城守备军的存活,太守下达决定的时候也是痛心万分,却也不得已为之。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荥阳城外,灰蒙蒙的天仿佛要下去雨来,荥阳城内的街道昏暗、凄凉,太阳都被乌云遮住了身体。
曹瞒跟着荀绲乘上马车,还未来到城门口,便听到了空旷的街道上响起此起彼伏的脚步声,荀绲掀起车帘一角,入眼的竟是上千带着金戈的卫兵脚步匆匆,神色严峻。
他们听见了外面的嘈杂声,城外的喊声越来越响亮,震耳欲聋的巨物落地声响彻在整个天空,号角吹响,沉重的角声呜呜不断,天空一声惊雷,蓦然下去了磅礴大雨!
荀绲脸色巨变,当即命车夫:“回驿站!”
曹瞒蹭一下站了起来,撩开窗帘去看,不安的气息在荥阳城内蔓延,家家户户居住在城内的百姓到处奔逃,一群人带上辎重、包裹、家中女眷,结伴往南门聚集想要逃出城外,又见南门、北门全都紧闭,卫兵聚集镇守,纷纷逃回家去,紧闭家门。
整个荥阳城就像是被人洗劫过一般,商市中不见丝毫人影,摊位东倒西歪,就连客栈、酒馆、商铺都紧闭着门窗。
他们由十个带刀壮汉护送着回到了驿站,荀绲下车去寻到驿站的负责人,急切问道:“外头可是发生了敌袭?荥阳附近没有胡人聚集,怎会有人叛乱?”
驿站负责人焦头烂额地安抚留守的官吏,见到荀绲这样洛阳来地京官,丝毫不敢懈怠,全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是附近嵩山中的山匪,聚集成了大规模的暴民来攻城取粮了!他们自称为嵩山军,数量竟足有万人之巨,山里的树与草皮养不活他们,那些暴民,全都是冒死来攻城的啊!”
形式前所未有地严峻,饿红了眼地暴民可没有良知可言,一旦让他们冲破城门,他们将肆意冲入城中烧杀抢掠,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在场的所有人都将难以幸免。
荀绲意识到这一点,表情前所未有地凝重,他询问负责人:“荥阳城内守军有多少?”
驿站负责人满头大汗:“四千!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各有一千守卫军,外头现在在攻城了,已经产生伤亡了啊!”
“带我去见太守,”荀绲当即喝令,眼神冷凝:“匪患聚集而无斥候来报,城中百姓未能迁徙,这是太守的失职!”
负责人满头大汗,一下子被荀绲的冷脸唬住,忙带他去见了同样火急火燎的太守。
太守指挥留守的兵将抵御来自北城外的进攻,急切地唤人快马加鞭往南门去往临县求援军,荀绲到时,太守该做的也做了,面对黑压压聚集来的暴民,他束手无策,只能干着急。
听闻洛阳来的京官来见,太守不由苦了脸:城池被围也就罢了,还要供养洛阳来的大佛,实在倒霉!
他只当是高高在上的京官会来要求出城,已是准备好了劝说之词,如今四个城门外都可能有土匪埋伏,没有哪个方向是安全的,他派遣了许多人前去送消息,能够活着到达临县搬救兵的又能有多少呢?
荀绲对太守道:“四千兵对以近万暴民,胜算极低,我有策计可助太守保下/部分城池,最终能够保下多少只能听天由命。”
太守眼睛一亮,忙作洗耳恭听状。
荥阳城内的守将最高的是不通武的太守,太守之下有四位千夫长,虚衔封为校尉,全都是只会动手的武人。荀绲这样懂得兵法的文人,如同及时雨浇灌在荒原上,令太守看到了守城成功的希望。
荀绲对太守娓娓道来:“暴民纪律极差,如今士气高昂,定是情绪激愤下结伴而来的,他们之中或许有人组织,只要杀死了煽动他们跟来攻城的领头人,士气也就散去了,到时候再以军队的士气与武器来威胁,不愁他们不会退走。”
曹瞒竖起耳朵听,拉了拉荀彧,以口型无声质疑:可那些暴民足足有上万人啊!
“敌人人多,城内守军人少,只能利用守军守纪律,来攻克敌人的毫无章法,”荀绲指点太守:“可将敌军分流引入城内,围杀之!另请太守说动城中百姓,一起抵御暴民。”
荀绲的计划十分冒险,他悄然握紧了拳头,冷静地说道:“若是城内有武艺过人的将领,定要让他带队来提升军队地士气,一旦守军士气溃败,将功亏一篑,面临城池沦陷的下场!”
不仅如此,他还要求太守要能说会道,要会煽动百姓们地情绪。
“另外,还请太守说动城内豪族地主,让他们派出自己家中部曲一同参与荥阳的守城之战中,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应该明白,况且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一旦城池沦陷,他们也将沦为暴民们抢夺破坏的目标。”
荥阳太守苦着脸,欲哭无泪:“卑,卑职惭愧,于,于作赋一途并不擅长啊!”
他紧张地口舌都要结巴了,哪里还能去敲锣打鼓吆喝百姓,甚至游说城中的豪门权贵?
荀绲沉着脸,深深看了一眼什么都不会的太守,既然太守不行,那么他只能亲自上了。
荥阳太守,又是一个由宦官扶持上来的关系户!
曹瞒与荀彧纷纷说道:“先生,我来帮你!”
“父亲,我也来帮你!”
两位少年人在这样危机关头能够临危不乱而思索脱离困境的法子,这令荀绲非常欣慰,情况紧急,他不能犹豫太久,当即便为二人指派了任务,太守府、驿站之中但凡是他能够指挥的人全部都被他喊过来进行布局。
荀绲对荥阳太守说道:“我很庆幸,你虽不学无术,却也有自知之明,事到临头懂得听我的话去守城,而不是想法子丢下百姓逃脱出城,此番守城若是成功,我将向洛阳为你表功。”
荥阳太守被说得眼睛一亮,连连保证:“卑职定当唯命是从,尽最大努力守住荥阳!”
曹瞒见此不由皱眉,随即又松开了眉头,他猜到了荀绲是为了防止太守临阵脱逃才这样说,若是这种时候连荥阳太守都逃了,那这座城就真的完蛋了。
他接到了荀绲指派的任务,手持节印前往正在被集中围攻的北门,寻到守护城池的守将,告诉他所定的计策。
“记住,将计策告诉守将后就立即回来,不要留恋,不要好奇!出门在外,当保护自身安危,我既然答应你父亲带你到颍川,那便一定会将你安全送到,绝不容出现一丝一毫的意外!”荀绲从未如此严厉地说过话,曹瞒听后连连点头,将他所口述地计谋牢记在心,立刻翻身骑上马,往北城地敌楼奔驰而去。
荥阳城的敌楼又称为烽火台,一个又一个相邻分布着,为的是抵御敌袭,传递信息。
敌楼之间依靠举火、狼烟、挂旗、击鼓、挂灯笼、燃烧柴薪等形势来传递消息。
曹瞒冒雨赶到时,北门最大的敌楼烽火台上狼烟无法传递到天空,守将只能依靠击鼓来交流,一切与火相关的法子都在恶劣的天气下失去了作用,人声嘈杂鼎沸,喊杀声阵阵,若要找到守将,必须要扯开嗓子奋力怒吼,才能与面前的卫兵勉强交流。
曹瞒怒了,运气内力,以狮吼般的高亢之声喝问:“北门守将何在?太守节印在此,速来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