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却只是淡淡笑笑。对这回禀似早已成竹在胸,只在听到铁索之事时,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他接过吕蒙手中图纸,小心在怀中藏好,便牵过了马,对二人道€€€€
“瑜现下便去主公处密谈,二位自便吧。”
说罢也不拖拉,上马扬鞭便走了。
吕蒙却清晰的看到,他上马前,与站于一旁大口喝酒的人,交换了一个狡黠的眼神。
却是那人在他胸前捶了一拳,打断他的臆想。
“愣什么啊?回营吧。”
吕蒙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讷讷的应了,便跟着孙瑜,牵马回营。
本想回营便可休息的两人,却意外的另碰上一桩事。
甫一进营门,便见某处兵士里里外外围了三圈,挤都挤不进。
费力的拨开旁边兵卒总算是入到里面,便见程普黄盖二人已是喝的东倒西歪,却还抱着酒瓮对饮,一脸醉态,连步履都有些摇晃了。
饮酒,军中饮酒。不只饮酒,还骂人。
更愁的是,他们骂的,却是某人心心念念的人。
孙瑜见他们样子,不觉眉头便皱了起来,看一旁吕蒙,竟也是同样神色。
“周瑜小儿……废物,废物。”
程普一边嘟嘟囔囔的念着,一边将手中抱着的酒坛摔在了地上泄愤。
他醉眼斜睨着周遭看热闹的兵卒,所幸伸开双臂,大喝起来。
“老子们听了他的鬼话!战!战便战!谁怕!可他至今未有战略!”他喊了几声,却还觉得不解气般,一摇三晃的过去,揪住了黄盖的前襟,嘶声道€€€€
“公覆,公覆你来说个……说个公道话。”
“咱们跟着老主公打天下的时候,他还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奶娃子!他如今……如今靠着先主公与他交好,便爬到了我们头上啊!无能之辈!”
黄盖也喝得眼睛通红,闻听他这一言,泪水似乎都在眼里打转了€€€€
“老哥哥啊!”说的动情,灰白的胡子都随之颤抖。
“我本意无心与他争,可孙吴的江山,就要毁在他手里了阿!”
两人越说越是伤心,似乎到了后来真便哭成了一团。
若是换了十年前,孙瑜定会冲出去,与他们打上一架。
可此刻他却拦住了咬牙切齿准备过去的吕蒙。
这程普黄盖虽脾气刚硬些,却都是忠肝义胆的老臣,纵使喝的再醉,如今大敌当前,也不会当众辱骂周瑜,动摇军心。
更何况……程公与周瑜不睦,是自己在时便知道的,这黄盖怎的也……?
别人不知道,自己对此二人脾性却是清楚的很。
吕蒙被孙瑜死死拽住,正待与他理论,却见他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如此闹剧持续了一会儿,看热闹的兵卒渐渐散了。
程普在地上抱着个酒瓮,低声笑了笑。
他想起数日前€€€€
周瑜忽然前来拜访,自己还未及推病不见,他便冲了进来,却是单膝跪下,抱拳一礼。
一刹那有些尴尬,不知扶还是不扶。
周瑜却开口。
“瑜自知素来德才浅薄,却屡屡受主荣宠,老将军一直略觉不公,在情在理。”
程普没料到竟是这样一句,虽确是对他有所不惯,但此刻却觉有些两颊烧红。
那人却忽然抬头,直视自己,眸子里透着坚定。
“但如今大军压境,瑜不才,想请老将军捐弃前嫌,一心抗敌,永保孙家江山,也正是老将军之夙愿啊!”
说罢伏地便拜。
记不清当初是何心情,却是十二分的感动。立刻上前扶起,道请都督明示。
周瑜眉目终于舒展,起身,却只轻轻回了一句。
“将军可知……我军中大营内,已有了那曹军斥候?”
心下一惊。心想这周郎可真是事无巨细,体察入微。不禁更是羞赧,便问询了具体计策。
待周瑜通篇说出,他才复回了一句。
“这戏……我恐怕演的不够真啊。”
周瑜却只是笑笑。
“无妨,将军日里喝醉了,是如何说瑜的,那日便如何说就是。”
当即听得连寒毛都竖起。原来此人尽皆知晓,却一次都未曾找自己问罪。
愧疚之心忽起,只觉得面上那团火,烧的更厉害了。
第二十六章 盖不能移
想来曹操的斥候已经把该带的消息都带回去给了他们主公罢。
周瑜这般想着的时候,他们屯兵夏口,不知不觉已有一段日子了。
中军大帐内,他独自一人坐于硕大的沙盘旁边,盯着上面制作精致的战船和河岳,看的有些出神。
既然那曹军以铁锁将船舸尽皆连起,用火攻自然是最省力也是最快的办法,赤壁之处水道有一隘口,若火势能从头船处向后蔓延,其速之迅即,只怕便是船间有能松脱链扣之法,亦来不及操作了。
只是……只是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却想不起来究竟是何事。
也许是太累了。
周瑜按了按已经酸痛的眼角,缓缓起身,准备早些歇下,待明晨脑子清明些,再做他想。
却没想入了行帐时,塌上已有一人了。
那人抱臂靠着墙,半躺在他的塌上,早就是一副要就寝的样子。他见周瑜进来,便扯开了一丝笑,本是刚硬的线条经这一动居然显得柔和了许多。
“几日不见,公瑾可想我?”
周瑜微微有一丝诧异,但随即便释然了。
他坐到塌边,自斟了一杯酽茶,慢慢的啜了两口。
“鬼扯。这几日军议,你不都在么。”说罢便斜斜瞥了那人一眼,在热茶的雾气蒸腾中,眸子流光溢彩,竟显得这一瞥,隐着无限风情。
“也是……”那人的唇角的弧度却变得更大,忽然倾过身来,从后面一把将还在喝茶的人拦腰抱住,死死的摁进了怀里。
他压低声音,带着半分调笑€€€€“那……几夜不见,公瑾可想我?”
“你这泼皮无赖的性子,可改一改么?”周瑜无奈的蹙着眉,却也按捺不住嘴角的笑意,只得低头去抹刚才因某人力道过大,被溅出茶水浸湿了的袍子。
那个依然死箍着自己不放的人却借机夺了另一只手中的茶杯。
“夜里,莫喝酽茶。”
孙瑜见那茶煮的浓的很,不禁微微皱了皱眉。这人,素来不知爱惜自己。
“我也不想啊……”
似是觉得后背有个暖暖的胸膛依靠,舒服的紧,周瑜干脆向后躺了过去,将自己的体重全数放在了背后人身上,闭上了眼。
“应该已是万无一失了……怎的总觉忘了些什么……地势,船位,水流……”
他闭着眼,眉头却未曾舒展,看起来,却是丝毫没有放松。
“公瑾。”
周瑜脑海中还是遍江巨舸的图景,却忽觉得有人在用指节轻轻揉着自己眉心。
接着,那指节便挪到了太阳穴上去,不轻不重的按着。
“现在不许想这些。”
声音很沉,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命令感。
有技巧的按摩令周瑜受用的很,懒懒的不想睁开眼,只轻轻问了句€€€€
“不想这些,想什么?”
那人的声音似变得又近了,干燥的唇已擦到了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