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听见她的啜泣声,但带土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正落在自己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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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功了!我成功了!”蓝白色的电光照亮了少年惊喜的红眸,声音中满载着掩饰不住的雀跃。
“你看见没有?它真的变成雷了!”
“看见了。你做得非常好,佐助。”鹿惊在面罩下露出欣慰的微笑。斜眼瞥去,他看到富岳正站在长廊下面,望着园子这边;虽然双臂环胸,面无表情,但宇智波族长眼中流露的神情无疑是满意的。
四天前,他先设法取得了富岳的首肯,又获得了水门的批准后,便开始将千鸟教给佐助。这孩子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即使不再有复仇与好胜心做驱使,他也依旧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了性质变化,踏出了迈向高阶忍术之门的第一步。
明明已打定主意要和这个世界的任何人保持距离,却为什么又要主动提出做这种事,这一点连鹿惊自己都不甚清楚。也许是在原来的世界所发生的一切,总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称职的老师,对学生们始终有所亏欠;所以,才要在这边从未遭受过那些痛苦和伤害的孩子们身上做出弥补。
说到底,这也只是虚假的自我安慰罢了。
佐助放松了对查克拉的控制,电光在他手中消散了。他长出一口气,抹了把头上的汗,仰起脸看向鹿惊,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下一步要做什么?”
这样的佐助总能触动他那颗死去的心脏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不用这么着急,你的进度已经很快了。”鹿惊温和地说,“等你能够保证完全掌握性质变化,我们再来进行下一阶段€€€€”
他在半路戛然止声,蓦地抬起头。佐助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恰好看到穿着全套制服的鼬翻过院墙,轻巧地跳进园子里。这样的情景非常罕见€€€€他在家里通常都是规规矩矩走门的。
年轻的代理暗部司令官摘下了面具。他的神情极其严肃,脸上没有笑容。见状,鹿惊心头升起了不好的预感。难道……
四目相对,鼬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似的,轻轻摇了摇头。鹿惊的心沉了下去;他听见鼬对自己的父亲说道:“雨隐村特别侦察小队已经回来了。营救任务失败,旗木卡卡西已确认死亡。火影大人下令半小时后召开高层会议,自来也大人将在会上详述此次任务的经过。完毕。”
“知道了。”富岳说。
鼬再次看向鹿惊:“带土已经回家了。如果你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回去。”
“好。”强自压下心中焦灼,鹿惊点点头。他又转向富岳,鞠了一躬:“这些日子以来感谢您的照顾。”
“我们只是遵从火影的指令行事。”
鹿惊并不介意他略显冷淡的态度,起身准备离开。刚走出两步又停住,回过头来,看向还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黑发少年。
“抱歉,佐助。”他低声说,勉强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今天就到这里了。”
说罢,他带好面具与兜帽,裹紧斗篷,翻过院墙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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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尽量少引人注意,鹿惊绕了点远路,二十分钟后才来到带土的家。敲了敲门,没人应答,他绕着屋子兜了一圈,看到朝向后院有一面窗户开着,便从那里跳了进去。
“带土?”把面具抬起歪戴在头上,他四下张望,提高声音喊道,“你在吗?”
整座房子一片安静,但鹿惊敏锐地嗅到了水汽潮湿的味道。他转身奔向楼梯,刚绕过楼梯口来到二楼,迎面便看到浴室的门开了,只在腰间围着一条毛巾的带土从里面走了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向下滴水。
猝不及防一打照面,两人都愣住了。
鹿惊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知道这样非常失礼。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不断流连在带土的胸口与手臂上,仿佛被磁石牢牢吸住一般无法移开。肌肉流畅紧实,皮肤在经年严酷的任务环境中晒成了小麦色,并非光滑无痕,而是带着几处凹凸不平的伤疤,暗示着曾经发生过的险恶战斗€€€€但这终究是一具发育成熟、完整的的身体。
当他还活着的时候,鹿惊曾不知有多少次想象过,他的带土平安长大后的样子。大概就该像这样,健康强壮,充满力量。而不像在他的噩梦中出现过的带土,不论是成年还是少年,在向他微笑还是怒视,在安慰他还是诅咒他,却永远只有左半边是完好的,右边则是一片模糊的血肉。
视线缓慢上移,鹿惊望向那张没有疤痕的脸,对上了那双眼圈发红、从中流露出震惊与哀恸的眼睛。四目相接的瞬间,仿佛有一声惊雷同时在两人耳边炸响,让他们不由自主地都打了个寒颤,倒退一步。
压抑的沉默无声蔓延开去。然后带土率先做出了反应;收回目光,低着头,朝鹿惊的方向走来,目标是他身后的卧室。
两人擦肩而过时鹿惊终于回神。他下意识转过身去,脱口而出:“带土€€€€”
“……抱歉。我现在不想聊天。”
那只探向对方肩膀的手在听到应答时蓦地停住。
卧室门关上了。鹿惊还一动不动地站在走廊上,仿佛一尊雕像。
半晌,他慢慢地收回那只手,将歪戴的面具拉了下来。
一整个下午带土都没有走出卧室。鹿惊把两周没有人住的屋子打扫了一遍,傍晚做了饭菜摆在桌上,等天黑透了又放进冰箱。把厨房收拾干净,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
直到这时,他才总算把一直盖在脸上的暗部面具摘了下来,放在桌上。
他们心照不宣,无需说破。带土和他一样,都是在透过彼此看着另外一个死去的人。失去那个人的时间长短导致了两人的不同反应,既然带土会在看到他时想起卡卡西,进而感到痛苦,那么他不介意再多戴一层面具,直到带土能跨越这份痛苦为止。
至少,是在表面上跨越过去。
拉开椅子,鹿惊在书桌前坐了下来,盯着面前的白墙发呆。
带土他们的任务失败了,不但没能成功带回卡卡西,反倒确认了他的死讯。幸亏留了逆通灵之术这一招后手,四个人得以平安归来,没有再造成更多阵亡,算是不幸中的万幸。S级任务的内容是最高机密,就算带土情绪正常也未必能告诉他多少信息,他现在只能盼着水门在权衡利弊之下,认为从他这儿也许可以得到更多的有用情报,能够将细节透露给他€€€€哪怕只是不太重要的一部分。
鹿惊抬头望向天花板,目光停留在屋主人卧室的方向上。带土现在是这个样子,那么,恐怕那个人也……
笃笃笃!
窗户被敲响的声音打断了鹿惊的思绪。他迅速起身,惊讶于自己居然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了这里。墙上的时钟已指向九点,这么晚了到底有谁会过来呢?
他心想着,走向窗边,一把拉开了窗帘。与此同时,站在外面、他刚才正想着的另一人正准备再次敲响窗户;突然看见对方,两个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这一次是鹿惊先反应了过来,猛地后退一步,抓起桌上的面具重新戴好。然后他又折回来,打开窗户,后退几步。“抱歉,朔茂先生。失礼了。”
说话间朔茂已从窗外悄无声息地翻了进来。他还半弯着腰,听见鹿惊的话动作一下子僵住了,半晌才慢慢站直身体。他转过身来,望着鹿惊,目光沉重而痛惜。
“你为什么要戴上面具呢?”他轻声问。
鹿惊不知该如何回答,唯有沉默。
朔茂看起来状况并不太好,脸上缺乏血色,神情疲惫。在单人床上坐下时,他因疼痛而微微皱了下眉,抬起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鹿惊能从他身上闻到浓重的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