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故宫装猫的日子 第409章

他的汗位本应传位于左贤王於单,哪知於单尚未得到消息,左谷蠡王便反了。

伊稚斜自立为王。

此前一战王帐势力大减,而伊稚斜在那场战役中表现醒目,后面撤离之时更是顶着压力主动留下来殿后,原本左谷蠡部势力应当大减,然而游牧部落敬重英雄,不少兵士主动留下来帮忙,并且在之后更是举帐加入左谷蠡部,一时之间左谷蠡部势力节节攀升。

此后在报复性骚扰的过程中,左谷蠡部更是表现抢眼,而王帐因为军臣单于受伤,左贤王部更是因为要接任单于位而积蓄实力纷纷龟缩,此消彼长之下,左谷蠡部气焰冲天。

于是当军臣单于闭目那一日,不服左贤王,并且本身就对军臣单于此次贸然举动以及之前种种行为而有不满的匈奴贵种纷纷选择拥立左谷蠡王。

战火在草原上再次燃起。

在此关键时期,一病多日的南宫阏氏站了出来,瘦削憔悴的女人表示坚决支持大单于最后的决定,她站在於单这一边。

按照匈奴的规矩,大单于薨后大阏氏可以暂代其职责。当然这其中多少也有水分在,大阏氏若是贵种所出也就罢了,有自己部族的支持,然而南宫这种身份尴尬的也只能做个表态,其实说出来并无多大作用。

但不管怎么说南宫到底占着大阏氏的名分,正所谓“名正言顺”便是如此,大阏氏的话还是多少有点分量的,于是,就有不少“保皇派”也举起了南宫这面旗子。

草原上因为两派之争而战火重燃,汉庭却在此时公开嘉奖起了在之前战争中做出重大贡献的民众,民众同时也要为亡者进行公祭。

而在所有的亡者牌位中有两尊最为醒目,这二人是被放在最前面的,但在上头并未书写姓名。

此二人是谁?这个问题在所有人心中萦绕。刘彻在代表汉庭前往马邑,为这些亡者敬上三盏水酒后退到后方也好奇地问了相熟的窦皖。

“他们此前为间,所以不能写名字。”窦皖答道。

这有何缘由?

后来刘彻了解到,此二者,一人是在汉匈通商以后被带到代郡的奴隶,此人曾借由第一次汉匈贸易时回到故土,然而在汉军有人联系上他之后他表示愿意为大汉打探消息,于是转身又去了匈奴,自此潜伏在了大草原上多年,直到这次抓住了机会。

另一个原是普通商人,后来一次意外与探子搭上线,此次亦是他主动请缨去做另一个诱饵,便是他二人将匈奴大军引入马邑。此后二人被匈奴泄愤而杀,马邑瓮城又遭遇火焚,尸身不得寻。

“不写他们的名字是他们自己要求的。”和他相熟的窦皖解释说,“他们在临战之前便已经留下遗言,不想要留名于世。”

刘彻不能明白这是为何,若是不留姓名,日后又要如何享祭祀?窦皖却是摇头,“他二人若是留了名字,反倒是会给家人带来麻烦,民间难免还会有匈奴探子在。”

刘彻肃然起敬。

翌日,按照活动章程,刘彻要前去探望伤残兵士。

他生于和平年代,长于宫廷,虽自认大胆又常年来往军营,却在看到这些兵士时候眼眶一酸。

马邑城城郭在战役中被损坏,后来又经历若干次报复性攻击,整体建筑尚未来得及修复。在一个勉强搭建起来的房屋里,刘彻见到了休憩的大汉兵士。

在卸下甲胄之后,他们只是一群比他稍大一些的男儿郎,面容青涩。整个房间里充盈着药草的味道还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和腐臭味道。

即便是知道来的是大人物,他们中也有不少直不起身来,看过来的眼神更是复杂不已。刘彻抖了抖嘴唇,他上前两步,藏在袖子里写有公式化的安抚话语竹卷无论如何都拿不出手。

最靠近门的位置是一个娃娃脸的兵士,他见刘彻走过来面上挂着好奇,“你就是太子殿下吗?”

“我是太子。”刘彻忙走过去,见这小兵伸出手来他立刻递过去,正好和这娃娃脸兵士相握。娃娃脸立刻惊讶了,“原来太子的手也是热的呀!嘿嘿,我居然可以碰到太子哎。”

刘彻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这少年的下半身,被一块白布盖住的地方空空如也。见刘彻看过来,这少年笑了,“我当时腿被压住了,那木头在烧,同僚要救我,抬不了,没法子就把腿砍了,这才捡回一条命。”

少年太子闻言喉中哽塞,良久,他才讷讷地问了一句,“痛吗?”

话一出口,他又顿觉不妥。没了双腿,那有不痛的道理?少年太子有些懊恼于自己的笨拙。

“挺痛的。”娃娃脸并没有注意到太子脸上的那一丝不自在,耿直地说道,“那时候我还觉得恨不得被烧死算了,每天都要把腐肉刮掉一层,不过现在还是觉得,还是活着好,否则哪能见到活的太子啊。”

刘彻另一只手指痉挛似的一抽,他又问道:“我听说,你们那时候都死拖着匈奴不让他们走……还特地进入了燃火的瓮城?”

“是啊,嘿呀,那些胡人可狡猾了。”娃娃脸指了指身边闭目歇息,完全不理会刘彻这一行的一个汉子,“柱子才厉害呢,他当时一个人拖住了三个匈奴人,硬生生连人带马拉回来,力气可大。”

可是这个人,现在已经没有双手了。刘彻一脸的不忍。

娃娃脸似乎已经习惯刘彻这样的表情,他反过来安抚小太子,“殿下,没事的,我们能捡回一条命,就很不错啦,而且等我们回去之后国家还给免税呢。”

刘彻嘴唇抖了抖,咬了下后槽牙,他知道这些人当时为什么死拽着匈奴人不让他们走,因为马邑城内的兵士本身是不知道城外还有一层伏兵的,他们以为把人放走了他们就要去糟蹋城中之人了。这些方才此地县令都已经同他解释过了,可是他还是想要问一句,“为何?”

娃娃脸似乎有些不解他为什么这么问,他想了一下,最后用另一只手摸摸头,“殿下还真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我们的背后就是家啊。我们退了,家就没了。”

说罢,他还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刘彻的嘴唇抖了抖,这些人将背后当家,可是他们这些“家人”却不曾将这些兵士当做“家人”

这些兵士投之以琼瑶,他们回的却是不值一文的木瓜!

刘彻在马车上辗转数日,万般滋味全在心头,他忽然感觉到过去的自己是多么傲慢,一想到以往自己的话语只觉得幼稚非常,他酝酿了一路,等回到长安后便上表一文。

他想要为这些无名者、不能留名者、不知道他们名字的人立一块丰碑,而且刘彻想要将这块碑立在咸阳原上,有刘家的香火祭祀一日,便分给这些人一日。

年轻的太子认为,如果老祖宗们不舍得,就分他的香火,他觉得这些人值得这一切。

刘启注视他片刻,允了。

父子二人派人前去开采巨石召集工匠,亲自商量碑文,一字一句精心修改,最后由刘启落笔,丞相卫皖本来听到要建碑就想要阻止,他原以为陛下是想要仿照秦皇一般处处留碑书写自己的功绩,然,待到听闻是造何物之后,他无言半晌,然后冲着小太子深深作了一个揖,再不多言。

后元二年夏五月,刘启拒绝了藩王入朝之事,并且遣国内停留诸侯王全数归国。梁王刘武上书请留朝中,被拒。后来,刘武在归途中身染疾病,抵达藩国后便一病不起,还未等长安的良医抵达就亡故了。

窦太后痛失爱子,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再联想到此前刘启的种种举动,就将幼子亡故的原因全都怪罪到长子头上。景帝来问安之时,窦太后要么是一副不理不睬的冷淡模样,要么就拿话刺他,便是长公主刘嫖和心爱的外甥女陈娇前来劝慰亦是难以释怀。

母子情一时之间跌入了低谷。

景帝亦是因此大病一场。窦太后对长子的疼爱虽比不得小儿子,但也终是有一番慈爱的。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了,她再也不能失去另外一个了。窦太后虽仍心有芥蒂,但对长子的态度到底软和了下来,对刘启多有关怀。

病愈后,景帝下旨将梁国均分,梁王的遗产也全部平均分封给梁王所有的孩子,不论嫡庶,并且为已故的弟弟加封,以示恩宠。此举有没有安抚道窦太后不知道,但起码天下人有志一同得认为刘启对弟弟是兄弟情深,这就够了。

后元三年秋十月,景帝连下几道谕令,剥夺各地藩王置吏权,军队全数收归国有,中尉亦是由国家指派,此举如同石子落入水池一般并未引起任何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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