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过是电光石火的功夫,下一刻李建成身形一晃,已经落到了李元吉身旁。
扶住李元吉的尸体,李建成难过地说不出话来,身上气得发抖,连眼睛都充了血,狼一般的狠狠盯着宇文成都,咬牙切齿道:“今日我李建成便是豁上这条性命,也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第15章 男儿到死心如铁
前世的记忆纷至沓来,剑气纵横之间,李建成的心思却仿佛瞬间回到了过去,小小的少年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大哥,脆生生的嗓音。虽然元吉的样貌一直被人嘲笑,可是心地却并不坏,是个贴心的好弟弟。及至日后,他与李世民争得不可开交,元吉亦是全力支持他,彼时他尚在犹豫,不愿与兄弟决裂,又是元吉力主,要他下定决心。
玄武门前,元吉也与他一起,被尉迟敬德砍翻在地,身首异处!
这个弟弟啊,样貌不好,亦不如几个哥哥这般学识才能都是顶尖,但偏偏有那么分傻劲,陪着自己一步步走向灭亡。只是李建成并不知这一遭到底出了什么纰漏,为何宇文成都会来截杀自己,为何元吉竟在此地殒命。若说命运弄人,未免太残酷了些。
不过现在,盛怒之下,李建成并没有心情去想那么多,他手中长剑因了主人的杀气而铮鸣,兵戈之气带着渴血的仇恨让剑光似乎更亮了几分。
“宇文成都!我今日便叫你血债血偿!”愤怒的吼声夹着剑气袭来,狠狠地劈向宇文成都。这一击比方才的一剑更快,更狠,更尖锐,让宇文成都不敢招架。
李阀的剑法素来以剑势沉稳,力道沉重而著称,这雷霆一击让宇文成都不禁心中一凛,急忙后退。
李建成眯着通红的眼,招式用老之际,横切过去,又将宇文成都逼退了半步。随后他脚尖一点,向前一跃,又是一击。宇文成都被李建成逼得连连后退,心下亦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过于冲动,不该将李元吉打死。如今他与李阀结下这般大的仇怨,今日若不将李建成杀了灭口,宇文阀恐怕便要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宇文成都一边想着,眼见着李建成的剑光如影随行,再次袭来,而他身后则是参天大树,已然是退无可退,只得咬牙迎上去。只见他双掌推出,将李建成的剑尖挡开,双手成拳,朝李建成胸口袭去。
却不想,李建成就不躲不避,硬吃了他两拳,而手中剑再次挥动,砍上他的腰际。这一击若非李建成沿途奔波,身体疲惫,恐怕已经将他拦腰斩成两段。
双方一击得手,各自后撤半步,李建成吐出一口血,剧烈的喘息着,他此刻杀红了眼,哪里顾得上自己的伤势,似乎连胸口的剧痛都觉察不到,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
宇文成都本就理亏,气势上弱了三分,此刻只觉腰间剧痛,鲜血很快染红了半个衣裳,再看李建成野兽般的目光,胆也寒了起来。他来时,可从未想过,今日会这般命悬一线。
深深吸了一口气,宇文成都知道今日和李建成恐怕当真是有一个人可以走出这片树林,心情似乎也比方才平静了几分,他先按了几个止血的穴道,将血止住,随后紧紧地盯着李建成。
“你方才受我两拳,真气入体,恐怕五脏六腑都已受损,且受伤不轻,而你方才一剑,不过让我受了些皮外伤,你当真以为自己能杀的了我?”宇文成都的嘴角勾起一丝阴狠的微笑,冷冷地看着李建成。
“是生是死,打过了才会知道。”李建成根本不与他多言,再次举剑,冲了过去。
李建成如今满心仇恨,与宇文成都你来我往之间,毫不顾惜自己身上的伤,摆明了一副要与宇文成都同归于尽的架势。
两个人又接连过了百招,宇文成都一身白衣几乎成了血衣,而李建成亦是强弩之末,握剑的手微微发颤。
宇文成都的脸上终于露出惧意,他单手扶着树干,伤口根本止不住血,顺着衣衫滴落在地上。
李建成笑了起来,“怎样?皮肉之伤亦可夺人性命。”
此刻,两个人周围的地面上尽是斑斑驳驳的血迹,宇文成都脸色煞白,显然是一副失血过多的样子,静静估算着对方的情况,李建成觉得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足以将宇文成都斩于剑下。
“想不到我宇文成都纵横一生,今日竟会死在你的手上!”宇文成都踉跄了几步,咬牙切齿道。
就在此刻,不远处遥遥地响起一阵马蹄声,宇文成都心头一慌,此处毕竟是在太原附近,若是李阀的人就不待李建成和李元吉,派人来接应自己恐怕便再无回天之力,仓皇之中,他循声望过去,只见一身穿盔甲的少年骑在一匹枣红骏马上,风驰电掣而来。
而与此同时,嗒嗒的马蹄声掩护之下,李建成突地掷出手中长剑,待宇文成都回过神来,剑光已至眼前,从他的胸口上穿胸而过。
宇文成都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随后他颓然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李建成吐出一口血,眉宇间终于略微松了下来,他慢慢走到宇文成都面前,将佩剑从尸体上拔出,漠然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马蹄儿声渐渐近了,一身盔甲的少年下了马,看着这满地的狼藉,愕然了许久,随后才看到李元吉的尸体,不禁浑身一颤,怆然道:“大哥……”
李建成转身,定定地看着李世民,一声不吭,只是慢慢地抬剑。
李世民怔了片刻,随后神色却慢慢收敛,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大哥这是做什么?”
“是你将我与元吉的行踪透露给宇文成都的?”李建成阴沉着脸,身上杀气不减,手中佩剑方才已经见了血光,越发透出一股阴枭的气息。
“我未曾想过,宇文成都会杀元吉。”李世民淡淡回答,已算是默认了李建成的话。
听李世民这样说,李建成微微闭了闭眼,心知以李世民的作风,自己今日恐怕绝不可能走出这片树林,只是想到以如今这个世界的走向,以寇仲徐子陵与李世民不咸不淡的关系,这天下之主到底是谁,恐怕亦未可知,不禁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这般费尽心机,可当真不像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啊。”李建成喃喃道。
“大哥不也是如此吗?”李世民歪了歪头,仍是一脸真诚的少年般的笑容,“十年前,你南下扬州去取长生诀,又为何将其私藏,反而给了父亲大人一份赝品?且彼时大哥初得此物,又如何得知长生诀内功心法兼有疗伤治病之功效?”
“原来从那时起,你就开始怀疑我了?早知如此,当初倒当真不该救你,如今反倒连累了元吉……”说到这里,李建成的声音已在微微颤抖,眼里微微湿润,连带着呼吸都急促起来。
“元吉之死非我所愿,世民原本只是想借宇文成都之手试探大哥的武功……”李世民话未说完,李建成的剑已经刺了过来,被李世民轻巧躲过。
“大哥不必多费心思,若你全胜之时,或许尚可有与我一斗的机会,以你现在身上的伤势,能保住性命便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李世民淡淡说着,化掌做刀,劈在李建成手腕上,只听咣当一声,长剑落地,李建成身形晃了晃,左手捂住右手的手腕,堪堪站稳。
此时,李建成才恍惚间明白过来,李世民自始至终都在藏拙,那长生诀的武功他从未放下,却偏偏装作一副武艺微末的模样,从始至终都在防备着自己。
罢了,便是过了千年,论耍心机,自己仍是玩不过这个弟弟,李建成在心里苦笑。
“我虽有试探之心,却无加害之意,今日赶来也是为了接应,只是……估计的时间有些错误。我本预计,宇文成都最起码也要在三十里之外才能将你们拦下,是以一直在前面等,久候不至才又沿路寻来,没想到……”说到这里,李世民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心虚,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听了这话,李建成瞪大了眼睛,他与李世民分别后,并未径直赶回河东老家,反而绕道先去会了一次跋锋寒,是以耽搁了行程,才与李世民错开。只是这话他又如何说出口,一时之间,李建成只觉心中绞痛,竟忽觉害死元吉的,也有自己的一份,不知该做何回应。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李世民轻轻叹了口气,“害死元吉非我所愿,只是如今事已至此,以大哥的性子恐怕不会再轻易放过我。就算现在不愿生事,日后世民若要身先士卒,领兵出征,恐怕要寝食难安了。”说着,李世民脚尖在地上一点,将李建成的佩剑挑起,握在手中。
“你要杀我?”李建成拳头攥紧,瞪着李世民,几乎不敢相信。
“世民知道自己日后必定会内疚,只是却从来不曾后悔。”这话似乎在指如今,又似乎是在指以后。只见,少年轻轻将头盔取下来,一头青丝松散地用一根没有丝毫纹饰的发带绑着,如今已经有些凌乱。李世民的表情如此平静,像是在做一件毫不重要的事情一般,身上甚至无一丝一毫的杀气。
树林里一片静谧,无一丝风声鸟鸣,一片枯叶轻飘飘地落下,掉在地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林中二人,静默在那里,没带着轻微地冷意。
有时候杀人或许并不需要杀气,于李世民来说,这不过是如喝酒吃饭一般平常的事罢了。
“那年玄武门前,你亦是这般模样。”李建成突然淡淡地说。
李世民微微一怔,嘴角勾出一丝笑容来,“果不出我所料,若非今日出了这样的差错,世民很想再与大哥堂堂正正斗上一场。”
李建成嘲讽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这是他的弟弟,第二次决心要杀他,他忍不住有些觉得可笑,“这一回还请弟弟留个情面,给我和元吉留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