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转过身去,慢慢的捋着自己的袖口,笑道:“主父先生严重了。”
主父偃又客套了一句,嬴政突然道:“主父先生和东方先生也是知交,这推恩令也有东方先生的一份儿,为何今日只见主父先生呢?”
主父偃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东方朔和自己说的话,东方朔那天被皇上召到了宣室阁,皇上已经把怀疑嬴政的事情和东方朔说了,东方朔回来就劝说主父偃,让他别和嬴政走那么近,哪一天窦家倒了,主父偃也会受到牵连。
可主父偃不是这么想的,主父偃一听罢,更觉得嬴政是个可以跟随的人,毕竟哪一个女子,向他这样足智多谋的,东方朔也说过,他转过身来,必定是帝王之相!
东方朔和主父偃交情很要好,但是唯独在这件事上,两个人的意见不能统一。
主父偃听嬴政问起东方朔,也不能干脆的说东方朔因为忠于皇上,所以想要和皇后娘娘撇清关系。
只好笑道:“东方朔他……他腿上本身有旧疾,这些日子下了雪,天气阴冷,引发了病根儿,正卧床不起呢,东方朔一听卑臣要来拜见娘娘,还托卑臣给娘娘问好。”
嬴政何等聪明的人,怎么能听不出来主父偃专门找好听的对自己说,笑道:“东方先生的腿疾犯了,那等等让楚服去拿些药材,你带给他去罢,也托你帮我给他问声好,就说……我很关系他的病情,希望东方先生早日好起来,好为国尽忠呐。”
主父偃听他话里有话,冷汗哗哗的冒,就怕东方朔惹了嬴政不高兴,到那时候他也保不住东方朔了。
嬴政本来想在敲打敲打主父偃的,但是只是早外面走了一小会儿,身子就有些累了,而且小腹紧紧作痛,就如同被人揪住了一般,胃里头也有些冒寒气。
嬴政想要回屋子里坐坐,就不再和主父偃说话,道:“走罢,我乏了,先回去。”
主父偃怀里抱着竹简,拜下来恭送嬴政,直到嬴政的身影看不见了,才猛的松了劲儿,几乎要坐在地上,心里头把东方朔骂了好几遍,匆匆起身也走了。
刘彻到了上林苑,韩说为了讨好刘彻,把那匹从匈奴带来的汗血宝马献给了刘彻。
刘彻对马匹没有太多的痴爱,反倒是一旁的卫青有些激动,刘彻看他按捺不住的双目盯着宝马,笑道:“卫青,怎么样,依你看,这匹马还不好?”
卫青听皇上叫自己,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赶紧收回目光去,老老实实的回话道:“卑将见识鄙陋,不敢多加评价,只是在卑将眼里,从没见过如此的好马。”
刘彻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马鬃,笑道:“这马鬃可是够亮的。”
他说着,转头对卫青笑道:“来来,卫青你也别干站着,你不是爱马之人么,也来摸摸,给朕鉴别鉴别。”
卫青得到了应允,上前去用手轻轻触摸马鬃,就像摸到了什么奇世珍宝一样。
韩说这个献马的人反而被晾在一边,心里头自然愤恨,觉得卫青总是压在自己头上,但是仍然赔笑,往前伸头,想要皇上重新注意自己。、韩说笑道:“皇上,听人说这汗血宝马能日行千里,而且在奔跑之中所出的汗,还是血红色的,所以而得名。”
刘彻道:“还真有这种宝马,怪不得匈奴人的骑兵如此厉害。”
韩说听他提起匈奴人,赶忙笑道:“其实这种汗血宝马并不是匈奴土产的,他们也是从别人那里购买回来的,况且一般匈奴骑兵是不会配备如此昂贵的马匹,只有少数的精锐骑兵和王爷才会有这样的汗血宝马。”
刘彻一听,忽然心中一闪,道:“那你知道这种马那里产么?”
韩说笑道:“若不是下足了功夫,怎么敢在皇上面前显摆?这种汗血宝马产自西域,匈奴人的马匹也是从那里得到的,但是西域这地方,卑臣就知之甚少了。”
刘彻点了点头,虽然大汉自称泱泱大国,但是对周边的国家并不十分了解。
卫青道:“若是咱们大汉的骑兵,每人都能配备这样一匹宝马,匈奴人骑兵将不再那么可怕。”
刘彻对卫青笑道:“你想到朕的心坎里来了,朕正是这么想的!韩说这匹马献的好。”
韩说得到了褒奖,立马跪下来口称不敢。
刘彻又道:“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派人去出使西域,给朕弄来这样的宝马,有了汗血宝马,看匈奴人如何嚣张的起来。”
韩说见自己又没事儿了,道:“陛下,如此好的汗血宝马,陛下何不骑上去试试?”
刘彻道:“对,光顾着说了,还没有试试,朕今天就骑着这匹马打猎来看看。”
卫青道:“陛下可要当心,宝马秉性都烈……”
刘彻骑上马,对卫青道:“你既然不放心,跟在朕的身边就行了。”
他说罢,突然一抬马鞭,斯时就冲了出去,卫青一见,就怕皇上有个闪失,到时候谁也担待不起,赶紧利索的翻身上马,呵了一声,催马追了上去。
卫青的马虽然也是好马,但是万万比不上这匹汗血宝马,他追了好一阵,却看见刘彻已经止住了马,正坐在宝马上望着前方。
夕阳中,金色皮毛的汗血宝马身上已经浸染出了少许的血红色,星星点点的,确实如汗血一般。缇红色的夕阳下,汗血宝马显得异常高大,刘彻就坐在上面一动不动,似乎在想些什么什么。
卫青催马过去,刘彻这才回过神来,但是眼睛仍然望着前面,道:“卫青啊……你知道朕想到了什么吗?”
他说完,也不等卫青回答,似乎根本没想让卫青回答,而是一个人自顾自的回忆,道:“朕想到了朕的皇叔,梁王……也是打猎的时候,梁王曾和朕畅谈过对匈奴人的看法,过去了这么长时间,除了你卫青,和已经过世的梁王,再没人懂得朕的想法了……”
刘彻说完,突然回过神来,喃喃道:“不对,还有一个人……”
卫青听他这样说,心中也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便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嬴政也懂得刘彻的心思,别管是不是嬴政愿意的,朝夕相处之下,嬴政确实是最懂得刘彻的一个人,连卫青也及不上。
在对待匈奴人这点上,嬴政早就研究的透彻了,当年嬴政北击匈奴的时候,还没有长城,需要派人力物力去一点点将长城建起来,虽然背负了无数骂名,说他是暴君,但是嬴政从未后悔过修建长城。
可以说现在汉朝的百姓还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要多亏了这代表天朝的长城,否则匈奴人将要打到了就不是甘泉宫,而是未央宫了……
卫青识趣的没有说话,比刘彻错后一点,也坐在马上,刘彻又出了一会儿神,韩说才从后面追上来。
急急惶惶的过来,道:“陛下……陛下!”
刘彻见韩说上气不接下气,笑道:“汗血宝马果然不同寻常啊,能让你这个常年都在马背上的人赶这么半天。”
韩说却一脸严肃,道:“陛下,太皇太后请您马上回宫去。”
刘彻啧了一下舌,似乎有些不愿意,自己刚出来两天,虽然刘彻一心想着国家大计,但是偶尔出来一趟,确实放松了不少,也很享受这种放松,自然不愿意这么早就回去,道:“知道什么事儿么?这么着急找朕回去。”
韩说道:“是皇后娘娘!娘娘怕是不好了!”
刘彻脑子里“轰隆”一想,似乎一下子空白了,什么也想不到,只是盯着韩说道:“你说什么?”
韩说道:“刚才东宫卫尉程不识将军亲自过来一趟,似乎非常着急,说孩子怕是不能等了,再等娘娘就有大事了!”
刘彻猛地回过神来,道:“还杵着做什么,回宫!”
韩说赶紧一连应声,“回宫回宫。”随即去召集御林军护送刘彻往宫里赶。
刘彻也等不及韩说去备马车,马车走得也慢,就骑着汗血宝马,众将士护送着刘彻往宫里去,因为从上林苑出来已经黄昏了,就算是千里马往宫里赶,回到宫中天也黑得透了。
宫里大门早就关了,众人还要让人通传开门,废了不少时间,等刘彻匆匆赶到椒房殿的时候,就看见殿门口堆了一大堆人。
刘彻来不及换掉劲装,大冬天的却一脑门子汗,连衣服也湿透了,卫青是跟着他一起冲进来的,但是回过神来,一见全是女眷,又连忙退了出去。
太皇太后和王太后都在,连窦太主都进了宫来,陪在一边的还有众多女眷。
刘彻一进来,太皇太后就听见他的声音了,但是没有说话,窦太主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埋怨自己女儿都这样了,皇上竟然不在身边。
椒房殿里静悄悄的,刘彻突然被人拉了一把,回头一看竟然是阳信长公主。
阳信长公主示意他噤声,将他拉到殿外,这才开口道:“皇上您跑到哪里去了,皇后可是不大好,窦太主已经哭了好久了,太皇太后有多宝贝皇后,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儿才回来。母亲已经说尽了好话,老太太不高兴了。”
刘彻道:“朕也着急,连着夜赶回来的,阿娇怎么样了?皇姐你方才一直在?阿娇现在如何了?”
阳信长公主道:“我一直都在,可是也进不去里面,还要和母亲一起替你在老太太和窦太主面前说好话,如何能知道皇后现在怎么样了。”
刘彻道:“那里面的人呢,进去那么半天就没说个话?”
阳信长公主安慰他道:“好弟弟,你就再等等罢,不要任性,现在谁都不高兴,里面也忙道着呢,你是没看见,我刚来的时候,那里面乱的……再等等,没准儿一会儿就好了,你现在啊,最重要的是去哄哄太皇太后和窦太主,快去罢,听姐姐的。”
刘彻自然也知道要去安抚住太皇太后和窦太主,但是他现在哪有心情,刘彻连自己也安抚不了。
这满椒房殿的人虽然多,但是没几个是真心的,也就是太皇太后和窦太主,外加一个刘彻算是真心为嬴政担心,其余的全都是做做样子,毕竟现在不好的人是窦家的人。
王太后一直很紧张,她一面安慰着太皇太后,一面又去安慰窦太主,一刻也不闲着,让别人看起来是很识大体,其实她是紧张的,毕竟给嬴政饭菜动手脚可是她和田蚡的注意,就怕被人查出来。
况且成败也就在这一念之间了,她对窦家的人恨之以极,不想让窦家皇后的孩子出生,别管是男孩还是女孩。
王太后现在可谓是又紧张又兴奋,哪还有心情去休息,一刻也不走开的盯着。
阳信长公主进来,王太后给她使了个眼色,阳信长公主走到太皇太后面前,道:“奶奶,时辰太晚了,您去休息罢,有我们在这里盯着呢,一有消息就去东宫告诉您。”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道:“老身就跟这儿等着,都等了一下午,不妨碍再等一晚上。”
王太后道:“阳信也是怕您的身子受不了,我让人端些吃食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也好有精神头再等……”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里屋忽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因为外面十分的安静,只有王太后在说话,这一声啼哭就格外的清晰。
刘彻神经一绷,猛地站起来就要往里走,太皇太后也听见了声音,她眼睛瞧不见,对声音就格外的敏锐,当下也站起来,也不管别的,被窦太主扶着,跟在刘彻后面也走了进去。
里面有些杂乱,一众的宫女进进出出,一个个都很紧张。
刘彻抢到软榻边,榻上虽然拉了帷帐,但是帷帐办半边掀开来,正好能看见嬴政有些发白的脸色。
一个乳母将婴儿抱过来,众宫人够跪下来,道:“恭喜皇上。”
刘彻忙两步走过去,坐在榻沿上,嬴政双目紧闭,刘彻看他脸无血色,一颗心提着,慢慢伸出手去,轻轻的触碰着嬴政的脸颊,将他被汗水打湿的鬓发顺到耳后。
刘彻轻声道:“阿娇。”
嬴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脸色还是照样的惨白,却似有似无的睁了一下眼睛。
刘彻看到他睁眼,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旁边的乳母抱过来孩子,笑道:“皇上,皇后娘娘,恭喜啊,是个小皇子!”
第40章 皇太子赋
刘彻听说阿娇姐姐给他生了个男孩,一时高兴坏了,对乳母道:“快,快给朕看看!”
乳母抱过来孩子,孩子仍然在哭个不停,刘彻刚要伸手去碰,就被太皇太后打了一下。
太皇太后拨开他,道:“你一身都是汗,别去碰孩子,快来让老身听听……听听这哭声,怎么哭个不停啊。”
乳母笑道:“能哭是好事儿啊,哭的底气越大,说明小皇子越结实。”
太皇太后这才展开笑颜,被王太后扶着,侧耳去听孩子的哭声。
说实在的,因为小皇子是早产儿,身子肯定不会好,哭声并不是很有底气,一直不停的抽噎着。
王太后见了孩子,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她可不是什么看到小孩子可爱就心软的人,孩子就这么顺利的生了下来,有一半可是窦家的血统,若是让这个孩子封了太子,就算太皇太后驾崩了,他窦家也倒不了了。
只是王太后不能表现出不高兴来,一屋子人全是欢喜的样子,她若是表现的不高兴,肯定会被人怀疑。
皇后顺利的将孩子生了下来,这件事看似皆大欢喜,实则还不算完,王太后是在宫中混迹了半辈子的人,自然知道准保有人会往深里查,若是陈阿娇就没生下皇子来,那王太后还算是得了便宜,现在倒好了,母子平安,自己反倒什么也没落下,还要提心吊胆的。
王太后强颜欢笑了两下,说了几句“真好看啊”或者是“精神头真好啊”之类的场面话,因为旁边都是陆陆续续赶来恭喜的女眷们,也就没人去注意王太后。
阳信长公主一直站在一旁,她也是心细的人,刚好了她是王太后的亲女儿,自然想法也和王太后一样,看到王太后那副表情,就知道了八、九不离十。
阳信长公主笑道:“这下好了,皇后和皇子都平安无事,这里人太多,依我看啊,打扰到了阿娇的休息,太皇太后也等了这么长时间,想必累了,孙女扶您回去休息罢,等养好了精神,再来看小皇子,好不好?”
太皇太后现在高兴,看谁都很顺眼,而且阳信长公主一直住在宫外,并不像王太后这样天天惦记着和窦家的人作对,和太皇太后并没有什么正面的冲突。
阳信长公主聪明之处,就在于她并不去和窦家的人搞什么牵扯,因为她知道,自己之所以是长公主,是因为自己的弟弟刘彻是皇帝,那么她要做的就是去巴结自己的弟弟。
她在府上教养歌女也是为了这个。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道:“老身老了,不中用了,是该回去歇歇了。”
阳信长公主从王太后旁边扶住太皇太后,慢慢的扶着她往外走,还很贴心的轻声道:“太皇太后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