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天,咸阳城郊的府邸送过来几名侍女,说是送给王上的,其中自然有瑥澜。
嬴政看着送来的簿册名单,禁不住冷笑了一声,道:“这个瑥澜,还真是死缠烂打。”
刘彻道:“你若是不想看到她,把她遣到偏僻的地方就好。”
嬴政摆了一下手,笑道:“这也是弟弟的一片好意,寡人怎么能如此暴殄天物……既然瑥澜知书达理,又温柔娴淑,不如,就让她到太后跟前去伺候。”
刘彻听他这么说,险些笑出来,瑥澜是个自命清高的王女,而太后却是个不甘寂寞的,若是让瑥澜去服侍太后,恐怕会让她觉得更加委屈罢。
嬴政当即拿起木案上的毛笔,在簿册上批示了一下,瑥澜拨到夏宫给赵姬使唤,小童赵高拿了嬴政批好的簿册就去出去吩咐了。
祭典之前,吕不韦终于安排好兵马,蒙武随同王翦一起出征,攻打韩国,没有多久就传来捷报消息,军队大捷,攻下了韩国将近十座城池。
吕不韦发诏书犒赏了军队,令军队继续攻韩,给东诸国施加压力,与此同时,提出了“义兵”的见解。
诏令发出之后,才有人拿了已经实施的诏书来给嬴政过目,这个秦国,俨然就是吕不韦的秦国。
嬴政却不生气,老秦人都觉得这个新君太没脾气了些,老秦人都是硬骨气的人,如果受了这样的气,怎么也要有点动静,都说嬴政根本不像个秦人。
只不过嬴政却不着急,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的就是吕不韦的嚣张,让他对自己慢慢减低戒备。
大典这天又下了雪,鹅毛般的大雪,王城北面,太庙前的一条道儿被宫人清扫的干干净净,等候着年轻的秦王和诸位大臣前来。
嬴政一身象征着权力地位的黑色宽袍,腰间别着一把青铜剑,坐在车驾之上,缁车辚辚而来,在太庙前停下。
嬴政站起身来,众臣已经分列在太庙两侧,见到秦王的车驾,立时矮身跪下,山呼“参见我王”。
嬴政站在缁车之上,一手扶着伞柱,眼睛里隐藏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语气却很镇定淡然,道:“各位不必多礼,起身罢。”
刘彻伸手扶着嬴政从车上下来,众人这才起身。
嬴政扫了一眼太庙前的众人,果然没有看见吕不韦,这是早就料到的,吕不韦位高权重,又仗着自己是仲父,慢慢开始托大,凡是这种庆典,往往都会比嬴政这个秦王来的还要晚。
嬴政像是不经意的问道:“仲父何在啊?”
他一说完众人面面相觑,也没人敢接话,整这个时候,远处一辆马车来了,车上的人正是吕不韦无疑了。
第91章 豹符、卫尉
嬴政看着吕不韦姗姗来迟的样子,脸上也不显示出着恼之色。
吕不韦的车近前,吕不韦步下车,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道:“参见我王,老臣来迟了。”
嬴政上前去将他扶起来,笑道:“仲父不必如此大礼,仲父整日为大事操劳,来迟了一时半刻,没人会怪罪你的。”
吕不韦笑了起来,笑声里颇为志得意满。
刘彻站在后面瞧着,不禁心里也笑了两声,大难当头还不知道,吕不韦果然是志得意满,所以太放松警惕了。
太庙在王城北面,这个位置正可以避开王城的众多守卫,每年的庆典都是如何准备的庄重隆重,卫尉必然没有防备,不会在守卫上下功夫。
吕不韦一回身就看到了成蛟,立时心里一突,瞥了一眼旁边的嬴政,成蛟能来参加祭典,一定是嬴政的授意,不然谁也不敢把一个软禁的公子放出来。
成蛟见吕不韦在看自己,心里捏了一把汗,他知道吕不韦把自己看成眼中钉肉中刺,就算自己巴结上了嬴政,如果在吕不韦的忌惮下,也没办法翻身。
众人都到齐了,嬴政步上太庙的台阶,由太庙令主持,流程非常的繁琐,一下来已经将近了正午。
嬴政等祭典完成之后,笑道:“今日寡人高兴,大家也不忙散,寡人已经吩咐准备下了酒席。”
他说着一招手,小童应了一声,就走远了,很快一水儿的侍女和内侍,端着各样的瓜果酱肉,还有人搬着木案软垫鱼贯而来。
不消一会儿工夫,宴席已经在太秒前安置好了。
太庙令面上有难色,偷偷走到吕不韦身旁,道:“丞相,您看这……王上这不太好罢!太庙如此尊严庄重,却……”
“哎。”吕不韦抬手制止了太庙令接下去的话,笑道:“王上还是个孩子,识大体,只不过好玩耍,酒席在哪里吃不是吃,太庙令就不必多说了,王上欢心就好了。”
太庙令叹气的摇了摇头,道:“丞相也太顺着往上了。”
吕不韦装出一副慈爱温和的模样,没有再说话。
嬴政等宫人将酒席安置妥当,当即一展宽袖,在上手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刘彻走过去,站在嬴政身后,一切都按照嬴政的想法进行着,吕不韦似乎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卫尉也没有任何的警觉,刘彻也是见过大仗势的人,然而这次的主角轮到了嬴政,刘彻就止不住的替他担心,仿佛比自己夺兵权还要紧张似的。
刘彻的手,慢慢的,极其缓慢的抬了起来,放在自己腰间的佩剑上。
嬴政坐着,朝向吕不韦,笑道:“仲父请坐。”
吕不韦瞧他恭恭敬敬的请自己坐,当即心里又开始自满,完全没想到宴没好宴。
众人谢了王上恩典,这才纷纷落座,很快就有讴者过来助兴,在太庙之前也不能过于放纵,都是一些比较庄重的曲子。
成蛟看了半天过来伺候的侍女,唯独不见瑥澜,心里一琢磨,没准儿嬴政是假正经,在自己府邸的时候不是对瑥澜没意思,而是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都把瑥澜送过来了,哪还能让她做一个宫女,还不立刻收入囊中?
成蛟当即面上有些笑意,心想着,嬴政的身边有自己的人,美色当前,还怕自己翻不了身么。
成蛟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此时候瑥澜已经在出宫的路上了,嬴政亲笔御批,拨瑥澜去梁山的夏宫伺候王太后。
嬴政亲自拿起酒杯来,起身到其他席前去敬酒,第一桌敬的自然是吕不韦。
嬴政笑道:“仲父为国家大事操劳了,寡人无德无能,年纪又轻,帮不上仲父的忙,实在是惭愧以及,来,仲父饮下这杯。”
吕不韦听着嬴政的话,极为的受用,他要的就是嬴政的无能,这样自己才能够把持住朝政,吕不韦并非想要改天换地,他只想要手握政权的感觉,所以他就希望嬴政一直好玩下去。
吕不韦赶紧端起酒杯来,笑着一饮而尽,道:“王上严重了,王上年纪还轻,已经仪表堂堂谈吐有度,将来不可限量。”
嬴政眯起眼来,喉头里“呵呵”一笑,道:“成您吉言,不可限量好啊……来来,仲父快坐下来。”
嬴政说完了,和吕不韦客套了一会儿,就往成蛟的席前去了。
成蛟见嬴政来,有些受宠若惊,心想着一定是瑥澜的美色管用了。
成蛟不比吕不韦的托大,嬴政还没走过来,就马上站了起来,先想嬴政敬酒,道:“罪臣请王上满饮此杯。”
嬴政淡淡一笑,也没推辞,立刻将酒杯里的就一饮而尽,脸上马上扶起来浅浅的殷红,似乎已经喝多了,不胜酒力。
嬴政笑道:“成蛟啊,今天这个场面,还隆重么?”
成蛟赶紧点头,道:“隆重,隆重,罪臣有些时候没见过这种盛大的场面了。”
嬴政嗤笑了一声,道:“那必然比你的府邸要盛大的多。”
成蛟讪讪地道:“罪臣如何敢和王上比。”
嬴政道:“一会儿还有助兴的,弟弟你可要仔细的看……”
他这么一说,成蛟暗暗觉得有些什么不妙,但是嬴政不给他思索的机会,立刻又笑道:“你……你送来的人不错,寡人很是欢心,你也算有心了。”
他说罢,踉踉跄跄的转身走了。
成蛟听着他这句,顿时放下心来,看着嬴政因为醉酒而踉跄的步子,不禁冷笑了起来。
刘彻赶紧借机会扶上去,轻声道:“你去招惹成蛟做什么,刚才吓我一跳。”
嬴政装作醉酒,将身子的力气靠在刘彻身上,轻声笑道:“我就是要吓破成蛟的胆子。”
刘彻无奈的摇了摇头,嬴政又道:“蒙恬的散兵准的怎么样了。”
刘彻也轻声道:“我今天早上和蒙恬碰过一面,已经调齐了一万散兵,全是国狱监狱的守卫兵,因为怕去调官员的守卫兵会被吕不韦知道,就没有轻举妄动,一万兵,也足够吓唬人的了。蒙恬带着兵已经埋伏好了,太庙这地方只是中看,从来没有在这里部署过大守卫的。”
嬴政点了点头,笑道:“蒙恬这小子,还挺有能耐的。”
刘彻笑道:“大小就是将才。”
嬴政靠在他身上,懒洋洋的笑道:“时辰……也差不多了。”
刘彻心里一下绷紧了那根弦,嬴政马上就要动手了,能不能夺下豹符,能不能镇住成蛟,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刘彻扶着他回到席前,扶着嬴政坐下来。
吕不韦一脸关心的过来,道:“王上是不是醉了,快扶王上去休息。”
嬴政却突然睁开眼睛,笑道:“不忙,不忙,丞相也继续喝,好戏才刚来。”
“好戏?”
吕不韦心里“腾腾”一跳,吓得面无人色,不过这时候正好一众讴者鱼贯而入,开始跳舞助兴,吕不韦看着讴者,脸色才渐渐恢复过来,心想着原来说的好戏是这个,真是要吓死人了。
歌女翩然起舞,众人看得有说有笑,气氛已经完全活络了起来。
吕不韦回到席间,他是谨慎的个性,越想越觉得心发凉,当即招过卫尉来,卫尉已经吃酒吃的醉了,脸上红彤彤的一片,走路都打晃儿。
吕不韦刚想让他去加强一下守卫,这个时候就听一阵跫音大震。
跫音整齐有素,一阵阵就向这边扑来。
卫尉是宫中的统领,自然也知道这脚步声是什么,当即吓得六神无主,转头对吕不韦道:“丞相为何调兵?”
吕不韦克制着赏他一个大耳勺儿的冲动,才咬牙千尺的道:“老夫没有调兵。”
卫尉一惊,赶紧道:“保护王上和丞相!”
嬴政一直闭着眼附在案上浅眠,听见卫尉的喊声,突然睁开了眼睛,迷蒙着水汽的眼睛里,哪还有一丝的困倦和醉意,掸了掸袖袍,长身而起。
嬴政突然站起来,让众人的声响一下就熄灭了,大家都不知道嬴政这是要干什么。
嬴政绕过木案,一步步的走下太庙的台阶,跫音由远而近,正是蒙恬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后面跟着一队兵马,从太庙的正面疾驰而来。
吕不韦见识蒙恬,立时瞪眼喝道:“在王上面前跑马,蒙恬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么!”
蒙恬到了跟前,翻身下马,后面的兵士们也翻身下马,蒙恬上前,戎装发出轻微的响动,已经跪下身来,道:“臣蒙恬,奉命前来!”
吕不韦一听“奉命”二字,登时一阵天旋地转,一把老骨头差点禁不住折腾。
众人一听,有恐慌的,有着急的,有事不关己的,脸上都是精彩纷呈。
成蛟看着这场面,当即心里一阵猛跳,原来嬴政说的就是这件事,当即往后缩了缩,看起来嬴政是要针对吕不韦,自己最好不要趟这趟浑水,万一惹一身骚就惨了。
吕不韦先是脸色煞白,随即扫了一眼蒙恬的人数,镇定下来,呵呵笑道:“王上,这是什么意思?太庙之前岂容闲杂人等放肆?”
嬴政眼睛都不看吕不韦一眼,笑道:“蒙恬如何是闲杂人等?他是仲父为寡人亲点的伴读,是寡人的心腹之臣。”
嬴政看了一眼吕不韦不屑的脸色,慢条条的继续道:“仲父眼光独到,蒙恬确实有勇有谋,而且忠心恳恳。”
说着一招手,蒙恬立刻翻身上面,围着太庙策马而驰,同时将青铜宽背佩剑一招,太庙的四面八方突然跫音大震,一队队的兵马突然出现,立时将太庙都团团围了起来。
吕不韦左右一看,这个时候,踩没了先前的不屑,但是又让自己强自镇定下来,冷笑着看着嬴政,道:“老夫虽然愚钝,但是也记得秦法,百人听将领,千人凭虎符,如今这里的人数成千上万,老夫和太后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拿出虎符和印信调兵遣将了!”
吕不韦这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众人看着这剑拔弩张的场面,酒意都已经醒了,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嬴政却吃吃笑起来,道:“仲父虽然熟读秦法,但是不知变通,如何能当得起秦国的大任?实在是太过失职了!”
他说着,眼神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儿,慢悠悠的道:“虎符可以调驻兵,这是三岁的娃娃都知道的道理……但是丞相,有几种兵,不在驻兵的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