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刘彻 第23章

  这是篱笆围成的院落,篱笆上挂着几双农家自编的草鞋,要是行人路过,需要的话便直接拿走,随便留下一点收成或者扔个一文钱作为交换。

  有一个十岁左右的瘦弱男孩正踮着脚尖去够那些草鞋,可惜他的个子太矮,手指只能堪堪碰到草鞋的边。他看到刘彻,动作顿时僵住,眼睛瞪大了一圈,在他那张本就显得小的脸上占了近三分之一的位置。

  刘彻盯着猫眼男孩,后者露出惊慌的神色,似乎很怕生。

  视线下移,刘彻发现这个孩子赤着脚,长长的裤腿下露出白玉似的脚趾。

  “拿去。”刘彻将最小的那双草鞋替那孩子取下,还顺手在他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对方接过草鞋,缩了锁脑袋,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刘彻脸上不禁多出几分笑意,道:“我只是有些混乱,那个武艺高强神出鬼没的刺客实在让人措手不及。”

  张汤皱眉看了刘彻片刻,目光犀利:“就算是窦太后也未曾让你如此失态过。”

  “别把分析心理审讯犯人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刘彻不满地说,“激将?哼,我敢这样出门,就是料定刺客跟踪我们数日,却迟迟不动手,其中必定有隐情。无论如何,都可保性命无忧。”

  张汤脸上并无太大惊讶,想来也是料到了这一点,可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刘彻的说辞,反问:“既然你那么有把握,为什么不让其他人知晓?”

  刘彻被问住,那种前辈高人都是爱耍性情的反社会分子,十个里面有九个受朝廷通缉,还有一个犯案没被发现,个个艺高人胆大,最是恣意妄为,一会儿一个想法,太子的身份还未必真的能镇住他们。

  张汤向沉默的刘彻逼近一步,迫使他正视自己。

  “伴读之责,先是伴,其次才是读。为了将来仕途,我也绝不能坐视你以身犯险。”

  “承认你担心我会折寿吗?”

  张汤据着唇,冷笑,目光无声地说:你自作多情了,太风流伤身体哟,亲。

  “死在太子之后,其党人不是被冲冠一怒为儿子的皇帝五马分尸,就是被笑到最后的新帝斩草除根株连九族。这么一想,还不如先走一步,在奈何桥等你。”

  头一回和人相约黄泉,竟是这么没有情调。

  在刘彻发愣的时候,张汤抬起脚,抢先一步往空旷的田野走去。周围毫无遮挡庇护,一枝淬毒的暗箭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出来! ”

  但闻一声冷喝,旷野一片寂静,突然,刘彻感到脚下的土地在震动,和张汤惊恐对视,窒息感渐浓。

  为了迎合月老的恶趣味,刺客果然是倾慕刺杀目标的,他暗暗佩服太子从容不迫的气度,不是谁看到地底突然穿出一个大活人来,都能笑得如此淡定。

  “壮士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刘彻故作高深,与他斡旋,心底暗暗庆幸皇宫里都是砖地。

  “奉梁王之命,取太子首级。”刺客从现身开始,就很坦白。

  张汤觉得很忧伤,空怀一身拷问绝技,却无用武之地。

  “为何迟迟不动手?”刘彻又问。

  “素闻太子仁德,善待百姓,尾随数日亲眼见证所言非虚,草民虽出身乡野,却也识大体,不希望国家陷入动乱。”刺客不但说出了幕后指使,还很厚道地提醒刘彻:梁王派出了不止一波的杀手,他们可就没我这么善良无辜纯洁了。

  “前两天晚上草民还与其中之一交过手,可惜黑暗中没有看清相貌,只知道对方身材矮小,争斗中草民侥幸夺了对方的一只鞋。”

  王子接过了那只独一无二的鞋子,踏上了寻找灰姑娘的旅程。

  注:刺客反水在历史上确有其事,只不过梁王派出刺客刺杀的目标是楚相袁盎。刺客非但没有动手,反而通知袁盎要多加小心,可惜袁盎是个倒霉催的,还是被后续的刺客弄死了。

  第三十四章 太史公曰

  如果刘彻拿着一只草鞋到处让人试穿,那么大汉就真的没有前途了。

  张汤跟着刘彻往回走,冷静地分析道:“尺寸很小,刺客不是身体矮小或怀有特殊功法,就是他根本还是个孩子。”

  刘彻沉重地点点头,他知道梁王不是个玩意儿,却没想到他会这么不是个玩意儿。

  刚才那个猫眼孩子八成就是刺客之一,以梁王连擅长挖地道的盗墓贼都网罗了起来的饥渴,麾下多一个卖萌的杀器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连童颜杀手都出来了,比教唆爬墙堕胎的三流杂志还祸害人哟,梁王叔叔尼玛品质还有下限么?

  刘彻站在院外,经过一番考虑,他决定不报警,不求助,等待第二批杀手的出现。他真的倒要看看,传说中十项全能的刺客,到底有多大的神通。虽然不清楚这个世界的走向究竟崩坏到了哪种程度,可警察作为总是在BOSS死了任务奖励爆出来的时候才及时出现抢镜头的NPC,刘彻深深地觉得还是不要打搅他们正常办公比较好。

  “暂时住在这里,守株待兔。”

  张汤赞同地点头:“也对,此时上路毕竟不占地利,到了陌生的环境,容易遭到伏击。”

  张汤语气一转:“你想好怎么告诉他们了吗?老灌最是看重兄弟义气,要是知道有难你不拉着他一块抗,肯定觉得你心里没有他,又要犯倔。”

  刘彻:“……酸。”

  被张汤用沉静如水的眸子盯着,刘彻挑眉,道:“如果陪我出来的是别人,恐怕给我脸子看的人是你了。”

  张汤扭曲了嘴唇,并不否认。

  刘彻:争宠这种事情,外臣比妃嫔干得更顺溜。

  皇帝,其实总是挑拨分化铁板一块的臣子打算各个击破最后挨个儿吃掉的对吧

  为了掩盖原本的阴谋,就要编出更大的阴谋。

  刘彻面容严肃地走进屋子里,里面静悄悄的,所有太子党人都意识到不同寻常,老灌也被郭兔子教训过了,自责又担忧地看着九哥。

  “我低估了梁王派来的刺客,现修书一封,需快马送至京城,其余人固守待援。你们谁去?”

  语气沉重,颇有大难临头托孤保留革命火种的意味。

  被生离死别的气氛震慑,谁都没有开口,除了张汤以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其中一个人必须抛弃兄弟独自苟活的危机上,完全忘记去探究消息来源,原本联合起来抵制专宠的同盟也被粉碎了。

  张汤啧啧感叹:皇帝心,海底针。

  “李陵,你年纪最小……”刘彻随即挑了一个。

  小李将军激烈抗议:“打死我也不离开九哥! ”

  “好,你灌爷爷就打死你!你别忘了,咱舅舅被老姑婆关在牢里,还得你去救呢! ”一边嚷嚷着一边掳袖子。

  李陵一抬下巴,重重哼了哼:“我舅舅要是知道我临阵脱逃,非得把我抽成藤条不可。再说,灌家家大业大,没了你,谁继承去呀?”

  “过继一个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保护九哥重要,咱俩比划比划,谁输了谁回长安。”

  郭兔子头脑转得飞快,急忙劝住他俩:“我们一行人的性命全寄托在这封信上,谁输了谁留下才对。”

  两人顿时谁也不动了。

  许久,李陵等得不耐烦,瞪:“你怎么还不动手?”

  不料灌夫这厮很流氓地倒地了,惨叫:“啊我输了。”

  李陵=口=:“输你妹!我连你的衣服都没有碰到! ”

  郭舍人大概觉得和老灌同生共死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帮腔道:“你难道不能用内功吗?老灌胸口受的是内伤。”说完给老灌使了一个颜色,后者立刻捧住腹部。

  李陵青筋开始跳:“你的胸长胃上的?! ”

  老灌索性不装了,赖在地上不起来:“反正现在是你站着我躺着。”

  “……”李陵很认真地在考虑自残。

  反正都是全灭,在刺客来之前,同归于尽算了……

  正在这时,很敬业的刺客们出了梁国,经过一翻跟踪踩点,终于在李陵垂头丧气地比武胜利了之后出现了。

  李陵满腔悲愤化作大力丸,浑身笼罩着狂化光环,连击数暴击率物功指数节节攀高,以流血牺牲为目标地朝着敌人的刺刀冲去。

  待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身心皆受摧残的黑衣人,李陵竖起食指,露出上面细若发丝的小伤口,凑到刘彻面前,可怜兮兮地说:“九哥,我受了重伤,骑不了马了。”

  刘彻淡淡地笑了:“好,谁都不用走了,我们生死与共。”

  反正他一开始就没有写过神马求救信(^__^)。

  一行人临时买下了小院,住着不走了,还干起了挖坑填坑的勾当。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万般皆下品,不如都当受。

  当受福利好啊,不管出身多卑微财产多有限,总有帅气多金的小攻哭着喊着抢着要包养他,从此以后,不读书,不干活,不起床,每天只要在被动做活塞运动的时候意思意思地挣扎两下就可以了。

  当不了受的老灌一身旧葛短衣,换下靴子,穿上草鞋,拎着锄头,脚趾和手指缝里都带了泥土,他正卖力地替第七波杀手们寻找埋尸地点。好在此处地广人稀,屋子后面的小山坳有几亩空地,平时没人走动,方便办事。

  郭舍人和老灌一样卷着裤腿,他略弓着身体,手里拎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桶。远看着他的身段还是那么瘦削可欺,可如果心思仔细一点,就会发现那个铁桶上的痕迹,不是红褐色,而要比铁锈更深一点,更像血迹。

  郭舍人看都不敢往桶上看,屏住呼吸,把沉甸甸的铁桶交给老灌。后者罕见地没有平时的憨意,待郭兔子别过头,憋着气,掀开盖子,将里面的断手断脚心肝脾肺肾一股脑儿倒进坑里,推土埋了。

  回屋的路上,老灌仰头看天,月光流华,顿感人生寂寞如雪:“我想回京了。”

  郭舍人意兴阑珊,提不起说话的劲。平时台上唱多了苦情戏,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神马的,没想到下了台就真的憔悴了。

  “我想回京。”老灌扛着锄头,仿佛人生就只剩下这个愿望了。

  “谁不想啊。”背后一个声音幽幽道,是李陵。

  他更惨,在这个肢解——运送——掩埋的流水线上更接近人肉屠宰场,能够很清楚地欣赏到电锯惊魂1,电锯惊魂2,电锯惊魂3,……,电锯惊魂7。

  其实解剖学并不是现代科技新兴的项目,西汉的《扁鹊仓公列传》中就记载了一个手术高明的解剖者,步骤层次清楚仿若亲见:先是割开皮肉,疏通经筋,按摩神经,接着拉开胸腹膜,抓起大网膜,最后洗浣肠胃,漱涤五脏。

  “九哥……”郭兔子语气虚弱,他习惯性地擦擦嘴角,吐呀吐呀就吐习惯这种奇迹没能在他身上得到应验,尽管他的身份属于人民歌唱表演艺术家,刘彻已经尽可能地照顾他让他远离暴力血腥的场面,可是眼睁睁地看见抬进去的明明是完整的堂堂七尺男儿,提出来的却是一桶一桶的肉脯,这种震撼,绝对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适应的。

  刘彻想伸手抚慰郭兔子,后者却怯怯地退了一步。

  “哦,我忘了把手上的皮套子取下来了。”刘彻再度招手。

  郭兔子吸吸鼻子,慢腾腾地蹭过去。

  “张汤好可怕,我们抛弃他吧。”星星眼。

  灌夫李陵齐齐点头。

  “《山海经》中有载,鲸死三岁不腐,剖之,化为黄龙,黄龙腾空而起,降而成禹。相传先贤大禹便是剖腹而生的。如果从未有人用刀打开肚子,怎会有此生动传说?”

  刘彻表示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也仅限于此了= =

  “毕竟还是受到迂腐的观念约束,京师重地,明目张胆地偷盗尸体可不行,张汤也只能忍着研究人体的,现在好不容易得到机会,难免狂热一些,大家多多体谅罢。”

  “况且,这么多免费送上门的尸体,不好好利用,多浪费啊。”刘彻端起架子:“尤其是你,李陵,战场上胳膊腿乱飞,又不能洗澡,说不定头发里粘了根手指个把月都发现不了。”

  =口=

  “呕……”

  灌夫:“老郭,你又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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