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哦”了一声,心里明白,这贾瑞淫心不死,居然把主意打到王熙凤头上,结果被她整得送了一条命,只是他这病会拖个大半年,这期间,贾代儒自然是无心上学的,该另寻师父才是正经。
贾环有了主意,对探春笑道:“这回多亏了一人相救,这位恩公有大才,而且有奇智,他在济南可有名了,我给你说说他的事儿给你解闷。”
探春笑道:“你还是养好身子吧,你的嗓子没有好腿也没好,等休养好了再说。”
贾环的意思是请徐文璧住下做他的师父,贾代儒学问有限,为他启蒙尚可,进一步举业只怕不行,徐文璧有才,正好可以向他请教,一定要想法子留下他才是。
又派丫头去二门上问,得知贾政亲自接见了徐文璧,对他很是敬重,贾环才放了心,看来贾政对他还有几分父子亲情,虽是面上严厉,心里却是高兴,无从表达,只将徐文璧这恩人当贵客,极尽感激之情。
贾环趁机狠夸徐文璧,把他夸的天上无、地上稀,学问天下第一,人品地上无双,贾政捻须点头,贾环趁热打铁:“听说瑞大爷病重,家学里的太爷无心教授,可是学业是要紧事,不能耽误,不如请徐公子入塾。”
贾政看他伤未痊愈,还惦记着读书上进,很是感动,又想那个只知道淘气的宝玉,若把那聪明才智放一分在学业上,将来功业不可限量。对比一番,决定支持小儿子上进,让那只知道吃胭脂玩香粉在内帏厮混的宝玉有点压力。
贾环腿伤未愈,在屋里临字贴,写好了字命人送出去请徐文璧圈点。
徐文璧是外男不能入内院,在外书房接到贾环写的字,不由得连连点头,赞道:“从生涩到普通工整,再到行云流水心笔合一,循序渐进徐徐变化,可见是个用心的,值得一教。”
贾环盼着受徐文璧指教,不等腿伤痊愈,能勉强下地时就急着进书房读书,那迫切的心情与当初宝玉急着见秦钟别无二致,但是他可没有存着那种心思,毕竟两人年纪相差有些大,贾环对徐文璧只有感激崇敬之心,还没有那种非份之想。
贾政看他急切读书,也觉得老怀安慰,命在二门外收拾了一间外书房给他用,方便先生出入。徐文璧因为要备考,本来家贫无依,正好也寻个安身之处好用心读书准备。两边安置妥贴,于是一边自己备考,一边尽心教导贾环,徐义也跟着听课,他底子薄但是人很聪明也知道用功,学了不少东西。
按古代课程进展,是先用几年完成识字教育,然后开始正式学习经典,先读《大学》,在读《论语》《孟子》,最后读《中庸》领悟古人微妙之处。
以上教程总共约五万字,但是加上朱子集注就远不止五万了,这些是考科举的必考课目,也是作八股文的基本功,要在十来岁时就要打好底子。
然后读五经,《诗经》、《书经》、《礼记》、《易经》、《春秋》,连本文带朱子的注,都要背得滚瓜烂熟,将其化为骨血,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就算揉碎了捏烂了也能浑为一体,能随口引用,任意挑出一句就要知道出处。还要融会贯通,发其微言大义,为圣人立言。
这是相当辛苦枯燥的学习过程,比起现代学生只重不轻。
然而这些是科举必考,而科举又是作官出头的途径,当官则是那个时代的读书人学以致用的表现方式,所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就是这个意思。
赵真同学的劝学诗更是直白地表达读书人的理想。
“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这流传千年的劝人读书上进的顺口溜,激励了无数读书人挤向科举作官的路,白头不悔。可见赵同学深谙广告学之道。
这么多人挤独木桥,贾环不敢大意,虽然他背记能力强,又有前世的底子,很快通过了识字写字课程,可是进入经学课程,他就没这么轻松了,毕竟是文言古文,背起来有些吃力,好在他基础不错,人又有股子狠劲。而且徐文璧要求极严,恨不得激发他所有潜力,只要他顺利完成作业,第二天会布置下更重的作业,非要他达到极限才是。
但是徐文璧教学并不严格按着程序来,而是根据学生特点做适当调整。贾环已经七岁,字认了不少,也知道用功,可是毕竟年龄小,还是以培养学生学习兴趣为要务。所以,他不讲四书,先讲《诗经》,不要求强记,只进行艺术熏陶启发学生想象力。
一边教学生背记一边讲评意义。语调舒缓:“子曰:“不学《诗》,无以言。总之,《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就是说,孔夫子认为只有经过诗经教化的人,才能言辞文雅,才有资格事君父,登朝堂,代表国家进行外交活动。
贾环听他将《诗》的意义讲得如此重大,自然也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学,前世里他也学过一些诗经,现在听徐先生摇头晃脑,语调抑扬起伏地讲述诗经,好象把自己带到那个重视礼乐教化的古代与圣贤神交,先生讲得入神,学生也听得入迷。
徐文璧不但通古今精经书,而且杂学旁收,这精通杂学方面倒与宝玉颇象,只是他能把所学杂学与经典融会贯通旁征博引,讲起来趣味横生,比那老气横秋的贾代儒更吸引人。
有此良师,做学生的贾环学业进步的很快,不出半年,已经完全通览《诗经》。
第8章 问生计忧国忧民
贾环学业进展顺利,经过这次历险,贾母对他略重视了些,亲自吩咐了多派小子伺候,罢免了失职的顾三和赵阳,改派舅舅赵国基跟上学,又用了赵姨娘的内侄钱槐做伴读,再加派了四五个小厮。
也就是说他到外面去至少得有四个仆人跟着,安全性大大提高,有得必有失,这自由度当然就没了。
贾政也对小儿子重视了些,见贾环不愿细谈当日被掳详事,以为他有心理阴影,不忍心再刺激他,所以没有细问,竟然没发现这么个小孩子居然可以自救,更不知道他杀人之事。
贾环借机又添加心腹。奶娘卫嬷嬷有个小儿子名卫三儿,比贾环大一岁,她见小儿子聪明,希望他能有出息,又上不起学,所以想让卫三儿做贾环伴读,能蹭着读书,以后也长些出息。
还有一件好事就是,经过这次历难,贾环瘦了许多,包子脸变成了瓜子脸,平添几分清秀柔弱之姿,揽镜自照,窃喜自己提前跨入帅哥行列,赵姨娘不认为富态的包子变成瘦瓜子有什么好,那是受苦无福的铁证,心疼得如摘了肝肺,把他揉在怀里又大哭一场。
心疼之余又心里暗恨,埋怨王夫人表面跟菩萨似的,其实根本就没有对搭救庶子的事上心,巴不得他挂掉呢。当然这话她只敢无人时给贾环说。
贾环听了直皱眉头,这赵姨娘是聪明还是糊涂,说她糊涂她能想到这一点,说她聪明却不知道这种话该烂在肚子里,且不说王夫人这人怎么样,就算她不是啥好东西,你一个小妾放在心里就是了,这样说出来岂不是找死。
“你真是糊涂了,太太是何等尊贵的人,不但家世煊赫,而且自己有儿子,还有女儿当贵妃,哪里会分心思在你我这样的人身上。害了我,她能有多大好处?如果事情败露,她名声扫地,她怎么会做这种蠢事?
现在我已经平安无事,你就安份些,想活命的话,有什么话烂肚子里别说出来。”
赵姨娘被他连哄带吓,也知道事情轻重,不敢再多事。
这时,家学里贾代儒唯一的孙子贾瑞已经一命呜呼,丧事过后,贾代儒为生计也不得不拖着老迈之躯撑着进家学继续授课。只是宝玉和贾环都不大想入学,宝玉是不喜读书,贾环是觉得家学太污糟学不了多少东西,正好出了被绑架的事,让人觉得家学不是什么安全之地,贾母溺爱宝玉,也不打算送他入学,于是贾环也跟着上起家里蹲学堂。
这年冬底,林如海身染重疾,写书接黛玉回去,贾母忧心烦闷,忙着打点黛玉起身,宝玉帮不上忙只会添乱。
“我不让林妹妹走,别让林妹妹回去。”
这种混话别人只能当他孩子气,人家父女之情哪有拦阻之理?
宝玉又闹:“不嘛不嘛,不让我去,我也不让林妹妹走。”说着,赖在贾母怀里打滚不起来。
王夫人斥他:“小祖宗,你别闹了,本来你林妹妹心里就不好受,你还闹。”
贾环对他这样还真看不惯,虽然是率性真情,可爱是可爱,却是丁点用也没有,只会随性子闹,尽说些没脑子的话,不知道长大些会不会好点。
还是贾母有办法,只一句:“你去跟你老子说,他同意你去我立马让人给你备船。”
宝玉不敢吭声,再怎么不自在,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黛玉回扬州。
且说贾琏送黛玉回扬州,这里贾家又出了事,宁府的蓉大奶奶秦可卿病死,从里到外都是素白一片,哭声震天。
许多族中人贾代儒、贾代修,贾赦,贾政等都来了,贾珍哭得泪人一般,直说秦氏好处,问及丧事如何料理,贾珍只说:“尽我所有罢了。”
也就是说,为办秦氏丧事,他愿倾尽所有,把家底掏空也在所不息。
果然他说到做到,恣意奢华,挥金如土,为了寻好板子做棺材,挑来挑去不满意,最后选定一副千两银子也没处买的纹如槟榔,味如檀麝的好木,据说做了棺材万年不坏,是忠义亲王曾经订下的,非常人可以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