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殿下恕罪,上回我身上不大好,怕把病气过给殿下,不敢来,这次殿下一叫,马上就来了。”贾环恭敬地答道。
这话无懈可击,萧景又没了话说,只得说了一句:“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上回打重了?要不要叫太医?”
贾环还是很恭敬地答:“谢殿下关怀,不妨事的。”
然后又冷了场,萧景有些气恼,看见堂前的牡丹,忽然有了主意,道:“上回你讲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是。”贾环接着讲起故事来。
先前和萧景玩的时候,作诗词行酒令他不善长,经常被罚酒,后来就以讲故事代替,前世他是喜欢写文的,上百万字不在话下,现在讲起故事来,怎么设萌点,怎么在开头设置矛盾冲突,主角如何出场,如何塑造鲜明人物,如何设置情节发展,那是手到擒来的事,只是注水拖文的毛病改不了,每次讲一些,这么长时间,男主才开始收小弟,后宫更是没影。这要讲完还不知什么时候呢,得考虑赶紧完结,索性烂尾。
现在贾环讲起故事来,不象以往那样声情并茂了,干巴巴讲着,萧景也没仔细听,心里盘算着主意,还真让他想出个主意来。
等讲完一段,萧景命人上茶,说:“我和李祭酒商量了,打算招你进宫做我的侍读。怎么样?”
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他看他的反应。
贾环微微皱眉,端起茶碗趁喝茶之机掩饰了不安,说:“如此大事,小人不敢作主,殿下想怎么着,直接给家父下谕,他不敢不从。”
萧景一口气憋在胸口生疼,还想着他或惊喜或推拒或反对的时候,自己该怎么应对,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着不咸不淡的把这事推到老爹贾政身上,意思是你下了命令,我那个爹哪敢不从,肯定巴巴的把我送过去,我哪有选择的份儿。
萧景憋着气无从发作,转念又一想,等他做了皇子伴读,可以经常见面,到时候自然能哄转过来,相处久了猫狗都能有感情,何况人乎?想这么甩了我,门儿都没有。
萧景有了主意,也不再生气了,命人拿了一盒珍珠赏他。
那珍珠个个圆润明净,是少见的宝贝。贾环心里冷笑,忽然想起唐事,那明皇先和梅妃相好,后来变了心去宠杨贵妃,想起梅妃来,送了一斛珍珠给她,梅妃感慨往事,写下诗句:“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往日前般恩爱,化为一斛珍珠。纵使珍珠价昂,就能抵得负心薄幸吗?
贾环心道:上回你翻脸如翻书,现在又拿珠子甜和我么?当我是什么人了?
板着脸说:“殿下厚赐,小的惶恐之至,只是无功不受禄,小人不敢受。”
萧景又不高兴,心说我赏了宝玉一件狐裘你不是挺不自在的吗,我也赏你一件也没见你说什么就受了,这会子说什么无功不受禄,分明是想撇清我们的关系。可是给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的道理,说:“你给我讲了那么长的故事,这个给你做润喉。”
贾环差点被这个歪词逗笑,赶紧收了笑意,又板起脸说:“只听说过润笔,哪里听说润喉。”
萧景见他笑了,心里一喜,又见他恢复严肃状,嬉嬉一笑说:“人家把写文稿得来的收益叫润笔,你给我讲故事,没有用笔,用的是嘴,当然不能给你润笔只能给你润喉。这是你讲故事应得的,没有什么功不功的。”
贾环被他一番绞缠,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先收下再说。
这里贾环告辞回家,李琰得知萧景已经说了要贾环做侍读的事,不禁埋怨他说:“这事我正在想法子,还没弄准,您怎么先说了呢。”
“这又有什么?”
“皇子的伴读都在世家公子里挑那聪明乖巧,身份贵重的人,环儿人虽好,可是身份低微,就算殿下要示恩贾家,有宝玉在,也轮不到他。”
萧景这才意识到这事麻烦,想了想说:“那就把他兄弟俩都叫进来做侍读好了。”
李琰觉得好笑:“哪有兄弟两个都做侍读的道理,宝玉还罢了,环儿却麻烦,不如等他有了功名再说。”
“那都到什么猴年马月了。”萧景等不及,直接命长史去贾府。
第20章忍字心头一把刀
长史是三品官,是名义上管理皇子亲王府中事务的,到了贾府宣谕,贾政忙迎至荣禧堂奉茶,听得淳王殿下有谕,命宝玉两个入宫做皇子陪读,心里自然是大喜,贾府虽是开国八公之一的荣公宁公之后,到他这一代已经成了闲散贵族,完全淡出权力圈,一天天滑向败落。所以贾母才把元春收到身边抚养,下功夫调教送到宫里以保贾府的荣华富贵,现在儿子巴结上了皇子,更是前所未有的喜事。
贾政送走长史,乐颠颠地禀了贾母。王夫人想到儿子要做皇子伴读,以后前程不可限量,喜不自胜,贾母却有些忧心,王夫人以为她是怕宝玉不小心会得罪了贵人,劝道:“老太太放心,宝玉最识大体又有气度,虽然皇家规矩大,他也是应付得过来的,就是环儿燎毛鸡似的不妥当,只怕会坏了规矩得罪王爷。干脆回了王爷,只要宝玉去,这样就不怕了。”
贾母斜她一眼,叹了口气,命人叫宝玉和贾环过来,问他们如何认识淳王,当时情景怎样,王爷是否喜欢。宝玉如实答了,说淳王对他很亲近,常有赏赐,言谈间没有什么,看上去很喜欢。
贾环却是不乐意与淳王亲近的,见贾府上下为这事乐得不知天高地厚,忍不住提醒说:“现在淳王和裕王都有可能将来继承大位,我们这样与其中一家走的近,不大妥当。”
意思是咱家现在就站队,以后若是站错了队,可是败家的祸。
王夫人训斥说;“你懂什么?”
贾母深以为然点点头,看向贾政,征求他的意思。
贾政悚然而惊,觉得自己高兴得太早了。淳王与裕王同岁,是当今皇上仅活在世上的两个皇子,虽然圣意难料,目前看不出两人谁的圣眷更重,但是淳王母妃亡故,裕王母妃却在宫里,更重要的是最受皇上宠爱的权相胡有恒倾向于淳王,这样一来,谁强谁弱可以看的出来。
如果贾家现在和淳王走得近,送儿子当侍读,以后淳王继位固然是无限风光,可是若裕王继位,将来难免被清算,百年大族毁于一旦。
可是淳王目前势弱,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继承大位,不能这么硬梆梆得罪,这该如何是好呢?
贾母等高层主子凑在一起想了个折衷的法子,给宝玉报个病,让贾环去。
贾环得知他们商量了这么个结果,只觉得心寒到极点,又不能表示出来,表面上不动声色,回到自己屋里闷坐,赵姨娘还觉得有脸,暗自得意,说:“我的环儿当了王爷侍读,以后前程不可估量,看府里还有谁再敢欺负咱娘俩。”
贾环冷笑:“你少兴头了,淳王和裕王是争皇位的两个,把我推出去做侍读,若是以后淳王得势,咱家自然跟着沾光,就算沾不上也可以延续荣华。若是以后淳王失势,被清算时就把我赶出去,反正我是庶子,死活都不会连累整个府里。真是进可攻退可守,万无一失的好主意。”
“什么?”赵姨娘经过贾环这几年的调教也懂了些事,明白了他的意思,气得拍大腿嚷起来。“这么说,将来有好处时给宝玉,有坏处你担了?”
贾环没有否认,薇儿很见机地到屋外守着,不让人进来。
贾环这才说:“你放心,也不用生气,依我分析,现在裕王看上去比淳王更有优势些,是因为首辅胡有恒的支持,其实不然。”
他由徐文璧授业,常听先生说起胡氏父子的恶行,自己又经常在外走动,眼见耳闻的多是市井平民对首相胡有恒的切齿痛恨,胡相和他的儿子胡应龙为非做歹,索赂无度,已经是天怒人怨,不知道这圣眷能护他们几时,如果胡家倒台,裕王则什么都不是,可叹他自以为有胡相支持,也把自己当起太子来,骄横跋扈,不把百官甚至兄长淳王放眼里,这样的人没了依傍也撑不起场子。所以他并不看好裕王。
而淳王一副子与世无争醉心声色的样子,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的,却为他涂了一层保护色,在生性多疑的帝王眼里,这不是弱点。
贾母贾政这些人做出的折衷法子,从家族的立场考虑的确是左右逢源,能最大限度保证家族利益,可是却存了把庶子当棋子必要时牺牲掉的想法,让贾环阵阵寒心,可能是他心里还没有把自己当做这个家的一份子,所以很难接受自己只是个牺牲品的事实。
“环儿。”一声呼唤把贾环的思绪拉了回来,抬眼一看是探春,抹了把眼睛赶紧起身让坐。
“姐姐怎么到这来了?”贾环忙起身让座心里寻思着,莫不是探春也觉得自己攀上了高枝,所以来攀附了?
探春神色忧虑,仔细朝他脸上看了看,说:“你不要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