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折腾,萧景再也提不起兴致来。只得长叹一声,把衣裳穿好,说:“你哭什么?你不是最讨厌男人哭吗?”
“被人强暴当然要哭了。”
“少胡说,我哪里强你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存心想气死我。”萧景被他气得眼冒金星,“强暴”这词可是难听得很,他自持身份,断不会做那让人瞧不起的事,没想到自己什么也没做,就被这家伙安了个“强暴”的罪名,好象他是那无耻恶徒一般。
“你不顾我的意愿,又是要胁又是用强,这就是强暴。”贾环控诉他,看他气得脸红脖粗,忍不住心情舒爽,一肚子火也消下去一些。
萧景气得彻底无语,说:“你为什么不愿意?我哪里不好了,我是身份配不上你,还是容貌配不上你,臭小子,你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我饶不了你,在我面前少玩这套欲擒故纵的把戏。”
贾环想指出他的“罪行”来,可是想来想去,也没发现他做过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更没什么害人害命的恶行,比起薛蟠贾赦珍蓉之类实在好太多了,比那裕王萧晨也好许多。至于品貌比起家里学里见过的人更是不差。
人比人,比死人,经过一比较,实在找不出萧景哪个地方差劲了,如果他也随波逐流尝个风流滋味,那么萧景这个主儿倒真的不委屈他。但是就算萧景千好万好,难道就要和他做那事吗?
双方的感情没到那一步,就开始肌肤之亲,这也有些别扭。逢场作戏,他还做不来。
而且,萧景这种人,身边是不缺少通房侍女或是其它相好的,就凭这个,让人难以接受。
“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可是……”贾环说出来,“可是我再怎么卑微,也不会抢宝玉的相好,没得让他难受。”
萧景又急了,瞪起眼睛:“你怎么又说这话,宝玉什么时候成了我的相好了?”
“他不是你的相好,你会为了他对我又打又骂的?可见他在你心中有多重,至少比我重多了。”
“我是以为……”萧景又急了,不知说什么好。
“我懂,你是觉得我是个黑心种子,婢女生的,不上台面的东西,所以,只要是贾府里的坏事都是我干的。”贾环不等他开口就冷笑说,“你说的没错,我是个黑心的,上回宝玉调戏和我要好的丫头,烫伤了脸是我做的,这回宝玉调戏丫头,弄出人命的事,也是我跟老爷说的,怎么了?我就是瞧不惯他这样在内帏厮混只图自己快活,却不管别人死活,他也该受教训了。
殿下自降身份和我这不上台面的黑心种子相好,我却不敢高攀。你还是找那高贵善良的人去吧。”
“你……”萧景叹了口气,“那次的事是我不对,我现在给你赔不是,好不好?”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得到他的道歉,一个皇子亲王给人认错是破天荒的,再揪住不放也没意思,贾环怨气稍平,小声嘟囔着:“你是皇子殿下,自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萧景又搂住他,说:“既然你说不出来我哪里不好,那就是愿意与我发子。你这个年纪还不通人事,人家会笑话你的,让我教你,如何?难道你不想尝尝滋味吗?”
贾环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推开他,十分严肃认真地说:“我也不是那种道学先生,两情相悦以至肌肤相亲,我并不反对。但是有个问题你我都要搞清楚,就是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如果对我有情,从今以后只能对我一个人好,如果你对我无情,就不要玩这种游戏,白掏空了身子不值得。”
萧景呆愣住,他对贾环之心,倒底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若说是动了真情,他绝不肯承认自己金玉般的人物,会对一个婢女生的小子动情。若说无情,只是当他是个玩意儿解解闷,好象也不尽然,他怎么会对一个玩意儿念念在心,还放下尊贵的架子道歉呢?
贾环的意思很明显,他只有在两情相悦的状况下才肯肌肤相亲,而且以后只能对他一人好,否则就不要玩这套。这根本就是办不到的事,他怎么可以这么倔强这么不懂事?
“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何必出这种难题。”萧景觉得委屈,为了争皇位,他无论如何要有子嗣,怎么可能只对他一人好,如果真的只对他一人好,这不是把弱点暴露给别人了?
贾环听到他的最终答复,不知怎么,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和难过,从床上站起来,说:“要我做你的玩物之一,也是不可能的事。”
萧景怔怔地看着他,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这个人想要依靠他,想要借助他的力量出人头地,也收下那盒子珍珠,也愿意和好了,可是却又拒绝和他进一步的欢好,又提出完全不可能的要求,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25章落皇榜恶语相向
萧景当然不明白,眼前这人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很难接受等级制度,尊卑之分,更讨厌利用特权为所欲为。他们的价值观,爱情观很难重合,只能在一次次争执中渐渐磨合,互相迁就,各自退让一步,才可以和谐共处。也不能指望一下子就能磨合得和谐默契。
贾环见他发怔,伸手在他眼前晃晃,萧景回过神来,握住他的手,看他胳膊上还留着上回的鞭痕,顿时沉下脸来,道:“为什么不用药,臭小子存心刺我的眼罢。”
贾环一惊,赶紧说:“不敢让家里人知道,如果让我那老爹知道我惹了贵人不快,他肯定打死我给殿下请罪,以求不祸及全家呢。”
萧景不吭声了,感受到了贾环在这个家里处境的艰难,他眼睁睁看着全家的重视和宠爱集中在宝玉身上,自己却不受待见甚至遭人嫌恶。换上别人,必会嫉妒憎恨,心灵扭曲,以至自甘堕落或是寻机陷害兄弟,可是他没有,而是不等不靠,努力读书,想尽法子改善自身处境。而且为病危的兄长跪经祈福,又在权贵欺上门时挺身保护,实在是光明磊落有担当的人。
宝玉虽好,却是好看不中用,也不知自己当初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为了他伤害这个人。
再反省自己,以出身定人的高下,实在是幼稚。他虽然有攀附权贵之意,可是一经受辱,立即断交维护尊严,可见也是个有原则的,和那些阿谀奉承的无耻之辈截然不同。
想到此,萧景第一次对贾环有了一分敬意,把他拉起来,穿好衣服鞋子,说:“这次放过你,你别忘了你的承诺,只要两情相悦你就愿意,我等着。”
贾环不知道他怎么改了主意,看他也不似开玩笑,难道吃肉的狼忽然改吃草了,还是有什么阴谋。萧景知道他在恶意揣测自己,也不计较,又命人拿弓箭,一块练了一会儿射箭,才放他走。
贾环回到家,照常读书,他可不象宝玉,想要什么不待开口就有人满足他,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他的现在和将来都有老太太、太太给他安排的好好的。
而贾环这个庶子,什么都要自己想法子争取,争取了不见得有,不争取则肯定什么都没有,将来会落得个和贾芸那样,为求个差使弄俩钱花,借钱给凤姐送礼,受尽白眼。还给宝玉那个毛没长齐的家伙当儿子。
所以他只能抓紧时间读书。家学里的学生看他这样异类反倒笑话他假正经,那个在学堂里大搞龙阳之兴的薛蟠给他一本最近在学堂传看的一本《云雨十八式》画册,还挑逗说:“你端什么架子,不想试试吗?保你试过之后再也不忘,你若不好意思,看中哪个我帮你说合。”
贾环板着脸说:“没有感情就做那种事与禽兽何异?”
薛蟠笑得打跌:“你别傻了,做过一次不就有感情了吗?”
贾环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呆霸王还有点哲学家细胞,居然提出了这么一个严肃命题,是先有情再有性,还是先有性再有情?说俗点就是先上后爱还是先爱后上,这跟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是个很难寻到答案的命题。
贾环也开始摸下巴做沉思状考虑这个问题,是不是自己坚持先有情后有性的做法有些迂腐了?
又忍不住偷偷瞄几眼摊在前面的画册,胀红了脸,还是不肯轻易尝试。可是当时男风风气之盛已经影响到社会的各个角落,他也不可能不受影响,看见其它同学勾肩搭背的亲热,难免有些心痒好奇。
可是学堂里这些人,论风度相貌,哪里比得上萧景一根头发,他既然拒绝了萧景,自然更不肯和这些庸俗之人试了。心道:我跟这些人混,还不如和萧景那混蛋玩呢。想到这里又脸红心跳,暗骂自己不学好,怪家学不是个好地方,把他这纯洁的人都带坏了,以后再也不去家学读书,只在自己的院里学习。
家里仍是一派富贵太平景象,宝玉伤愈,陪着姐姐妹妹在园中玩耍,探春起了海棠诗社,史湘云在宝钗帮助下设了螃蟹宴,林黛玉魁夺菊花诗,刘姥姥醉卧怡红院,日子消然流过。
这些热闹都没有贾环的份上,临近大比,徐文璧常出去参加文会,他也天天跟着认识一些文友,扩大自己的人脉圈子,都是一些待考士子交流学习心得的文学沙龙,还少不了押考试题讨论程文的。贾环觉得大有收获,一点也不羡慕家里人享受的风雅富贵。
八月初顺天府乡试开始,贾环送徐文璧应考,激动的比他自己考试还要厉害。到了街口,五城兵马司已经戒严,与考试无关的人员一概不许进入,只得和徐义在场外等候。
贾环本来是不信鬼神的,担心之下,跑到护国寺去祷告,祈求徐文璧能够高中,三年前的乡试,徐文璧就落了榜,这一回无论如何不能再落榜了。
在寺庙祷告期间,贾环也大有收获,和住持玉林大师混得熟了,听他讲解佛法,自觉受益匪浅。
好不容易九天过去,贾环带了徐义到场外接徐文璧,见许多考生出来后胡子拉茬,状如饿鬼随风飘摇,可是徐大才子依然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贾环心喜,觉得他肯定考得不错,看别人出了考场都跟鬼似的,他这样肯定是几下子做完了卷子,根本就不费神。
“师父,考得怎么样?这回一定高中了。”
徐文璧勉强笑笑,什么也没说,回到住处就蒙头大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