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顾不上和玉钏温柔缱绻,赶紧到花厅上见过贾母王夫人,众人真如得了凤凰一般。
贾母一叠声地问:“你跑哪去了?饿着没有,可受了惊吓?再私自出门,叫你老子打你。”
宝玉连忙答应着,贾母先不放心,自然着急发狠,现在见他回来,喜得什么似的,哪里还恨,还怕他不受用,没吃饭,路上受了惊吓,又百般哄他。大家依旧听戏玩乐。
贾环知道王熙凤生日这天,撞破贾琏和女仆的私情,夫妻两个打了一架,还舞刀弄剑大闹了一场,他可没有看大戏的兴趣,只应了个景行过礼就离开了。
刚回屋里,就听小丫头回话说卫嬷嬷的二儿子想见他。只得又换了衣裳,到二门外的书房见他,原来卫家老二见老大被贾环派出去置田庄做庄头,老三的书也读得好,都有了出息,也想着让贾环出些银子置产业,自己也当个大掌柜的。
“你想开什么铺子?可已经有了章程?”贾环问他。
卫家老二说:“我已经瞧好了,就在鼓楼东街,女人和孩子钱比较好赚,我打算开脂粉店,卖些女子用的东西,只做高门大户的生意。待有了准信,我就再去找大兴县马典史套套交情。”
贾环不禁对他刮目相看,想不到这卫老二还有些经营头脑,一般人做生意都喜欢把货物弄齐全,恨不得招来所有顾客,而他却是先定下目标顾客群,而且定位非常准确,只做高端生意。
“看不出你还挺上道,这些小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帮不了大忙,暗地使个绊子还是可以的,你把他们打点到做得好。”
贾环夸奖他几句,正好他也想再把生意扩张一番,于是写张条子,从盐铺的帐面利润中抽了五百两银子给他,又定下以后三年内的发展方向和制度规矩,以及利益分成。说:“待赚了钱,该我得的利你不用来给我,直接放到账面上再投资,等我需要用钱时才去支。”
卫老二笑道:“人家赚了钱都是尽情享受,爷却是再次投进去增加本钱,这真是少见。”
贾环给他解释:“金钱的花费无非是分为投资和消费两种,花出去的钱可以捞回本利的就是投资,花出去捞不回来的就是消费。比如,你赚了钱大吃大喝捧戏子窑姐买衣裳就是纯消费,花多少就少多少。若是继续放在本钱上,或拿来买房买地,或是可以保值的珠宝首饰,将来可以把本捞回来,这就叫投资。”
卫老二若有所思:“爷是说,赚了钱不要随意摆阔吃喝花费掉,而是继续追加本钱,就是投……投资,才能让产业越做越大。”
“看来你很明白。”
“多谢爷指教,那分给我的那三成利我也不全支了去,只继续往里追加本钱,扩大产业,到时候把生意做到宫里就不得了了。”
贾环看他悟性颇高,又不贪眼前之利,眼光也放得远,对他颇欣赏,放心把铺子交给他打理。又仔细叮嘱千万不要让人知道,先前他向萧景要盐引时被严重鄙视,就连见识不凡的徐文璧也不赞成他做这个,可见世人对经商歧视到什么程度,社会主流看法他没办法改变,只能悄悄的干,暗中分些红利罢了。
卫老二知道他是准备考功名走仕途的,不想让名声受累,所以很谨慎地严格保密不令人知道这铺子到底是谁的。
第29章厌仕途宝玉发宏论
晚饭时,贾环还记着萧景说的这两天少吃肥腻这物,叫薇儿吩咐厨房做一样煨芦笋,熬一碗碧粳粥,薇儿去厨房传话,那大厨房的管事说:“各房都是有份例,每天鸡鸭鱼肉的还不知足,还点这样点那样的,省些事吧。”
薇儿气红了脸,喊起来:“呸,谁点这样点那样了?你少看人下菜碟,如果现在是宝玉要这要那,你也这么说话不成?旧年宝玉屋里的袭人姐姐说一句要吃什么炒芦蒿,你立马狗颠屁股似的赶紧做了亲自捧去。我家爷从来没有额外要过什么,这会子身上不大舒服才要一两样素菜,偏你说两车子的话。”
那管厨房的也喊起来:“这都是旧年的规矩,偏我改了不成,你一个丫头不好好伺候爷,却天天挑唆着爷做那窝三挑四的事。”
“你……”薇儿被这指桑骂槐的话气得说不出话来,回来以后,气愤愤说了一大堆,从窗缝瞥见赵姨娘正朝这边过来,赶紧住了嘴。
赵姨娘掀帘进来,说:“出什么事了?老远听见你这丫头大喊大叫的。”
薇儿看了贾环一眼,知道他不喜欢赵姨娘为些小事不顾身份跟人吵闹争执,所以也不敢再说,赶紧端着茶盘躲出去倒茶。
贾环不动声色翻着书,说:“也没什么事?不过是丫头和人吵架罢了。”
“唉,如果是宝玉身边的丫头,个个跟副小姐似的,成天抓尖要强,别人也不敢跟她们吵,也吵不起来。”赵姨娘叹了口气,“算了,你放心,我现在也学着知足了,不会再跟那些奴才吵架。”
“你终于长进了些,以后我闭关读书也放心。”贾环松了口气,把肉边菜吃了两口用茶泡了饭吃了就放下。
第二天,淳王宫里派了长史来贾府送东西,贾环纳闷,又不是什么正经大事,送东西派个太监就是了,为什么派个三品长史过来?
贾政把长史请到正堂,长史说:“没什么大事,是令郎恭敬谨慎侍上,王爷很是满意,特命下官来送赏赐。”
众人想不通淳王怎么巴巴的派长史来府里送赏赐,更想不到他的东西是送给赵姨娘的。
赵姨娘打开那螺钿描金红漆盒子,登时晃花了眼,只见那盒里一套蓝宝石首饰。钗簪耳环项链镯子俱全,她的首饰都是老太太、太太赏下的不要的东西,样子老旧。或是份例里零碎饰物,哪有成套的东西。现在得了这一整套新式样的头面,乐得合不上嘴。
再看送给贾环的是一只翡翠盖碗,她在贾府多年,也知道东西贵贱,这翡翠盖碗看上去温润内敛不起眼,其实真实价值更在那一套宝石头面之上。
赵姨娘乐得不行,交给丫头收好,说:“我熬了多年,也终于有扬眉吐气的这一天了,明天我就戴一回。”
“别……”贾环拦住她给她说,“王爷这样做是给你做面子,你可要低调。”
“什么叫低调?”
贾环低声说:“就是不要张扬的意思,小时候我先是掉池子里,后来又被街上小混混绑架,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自己不小心或是京城治安不好,还是有心人所为。所以我虽用功读书,却从不在外显露,更不与人争什么,也时常劝你不要争这争那,更要小心伺候太太。就是这个意思。懂了吗?”
赵姨娘也低声说:“我也懂了,你若是没出息,在这里就会被人踩,若是有出息,就会被人忌,因为你有可能超越宝玉。太太始终压我一头,临了因为儿子的缘故被我翻过身,她怎会心甘,自己然要想法子压住我。”
“没错,大家子里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你有了儿子不甘心被她压,所以争这争那,闹来闹去,偏你的力量又远远不够,再闹也得不到想要的,于是继续闹下去,更遭人厌。不但别的人远了你,就连三姐姐也和你离心离德了。何苦来?”
“我知道你说的对,也知道自个该怎么做,可就是不甘心。”赵姨娘说着又生了气,“上回宝玉被烫的事,你和彩云当时都在场,她怎么连问都不问一声,就认定是你做的,她那儿子喜欢和丫头闹她又不是不知道,可不是故意败坏你的名声吗?从那以后你在这府里就落了个黑心陷害嫡兄的恶名,我心里这个气呀,死活咽不下去。想要替你分辩,可是那些人秉承太太的意思,必然不信。幸好后来你又弥补了过来,多少也挽回了些许名声。”
“你明白就好,你辩了,我的名声好不到哪去了,还白白害了彩云。还不如不辩,日久见人心。”贾环悄声说:“我只需掌握一个度,比宝玉矮一个头,太弱不被人待见,强了,就不得好了。”
“我的儿,可苦了你了,可惜我也帮不上你。”赵姨娘抹起泪来,“以后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就是了,不扯你的后腿。”
贾环很欣慰,正要说什么,薇儿过来回说:“管厨的马大娘亲自送来两样精致素菜还有红稻米粥。”
贾环脸一板,说:“给我扔出去。”
薇儿疑惑,只得依命发作了一顿,回头又纳闷,问贾环:“上回他们怠慢你,你没计较,现在他们上来巴结了,你反而发作起来,不觉得晚了吗?”
“你自己想想去,什么事只向我要答案,自己不动脑子,什么时候才长进?”贾环不理她,自去看书。
薇儿想不通,见他读书,赶紧有眼色地倒茶,用的是那个淳王才赐下来的质细胎薄的翡翠盖碗。
贾环正要喝茶,想起这碗是萧景常用的,碗沿上想必还沾着他的唇泽,再想起他双唇火热,情话绵绵,忍不住脸红心跳。
这次萧景派长史给赵姨娘颁下赐物,看来是为上回那“贱婢”二字赔不是,同时又变相抬高她的地位,这也是间接地讨好他,这和他用照顾黛玉的方式间接讨好老太太是同一法子。
看来萧景和宝玉还是不一样,也不是一味只知道温柔体贴,他知道替对方的处境考虑,也知道用什么样的法子改善对方的处境。
只是他的温柔多情,不知对别人是不是也这样,又不知他的情能维持多久,这让贾环很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