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捧着一杯水,听了黛玉的话,点点头,“正是这个理儿,先前我就说了,你们兄妹两个出息了,你的亲事又定了下来,喜临门,正该回去告慰你的父母双亲。”
听贾母提起亲事,黛玉的俏脸飞上两抹红云,一脸的羞意。
贾母暗自品踱黛玉,知道这姑娘怕是早就已经见过那位状元郎了。云林两家,想来很早之前便有联姻的打算了,大约当时是碍于林如海的孝期未过,云霖也要专心科举方才没有提出来。否则,为何才刚结束琼林宴,赐婚的旨意就能立即下来了?
还好当日,因着王氏还想刁难一下黛玉,不顾她和娘娘的意愿,一直在二玉的亲事上设置障碍,不肯痛痛快快的同意宝玉和黛玉的亲事,她也就没有和林家两兄妹提起。否则,可不就把云林两家和圣人都给得罪了吗?
贾母叹息,黛玉到底和她离了心了,这么大的事儿,先前竟然都不曾听她提起过,唉。她打算让两个玉儿成亲的希望是彻底的落了空,看来,想要再笼络回林家这兄妹两个的心,得想其他办法了。
想到这里,贾母的视线扫过了黛玉带过来的几个大小丫鬟,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玉儿,你身边的这些丫鬟看着都大了,也该放出去,再挑几个合适的提上来使了。你的亲事也不远了,侍候的丫鬟可得好好的挑一挑,将来陪嫁过去,才不会过于忙乱了。而且啊,这些丫鬟,也得好好的挑一挑的,调、教一番才是。咱们女人哪,某些时候真真不方便,你也该备好一两个忠心的丫头,在你身子不方便的时候,好替你服侍姑爷才是。”
贾母絮絮叨叨的和黛玉说了好多话。先时黛玉没听明白,直到最后,才真正听明白了贾母的话之意。
黛玉羞红了脸,不过,她却对贾母说的这些话,很不以为然。
陈嬷嬷见自家姑娘脸皮薄,许多话都不好出口,便上前两步,道:“老太太有所不知,当日我们侯爷和状元郎早有言在先,想要姑娘嫁过去,第一条,便是姑爷的身边,不许有通房侍妾姨娘这些,家更不能有亲近的表姐妹之类的,就连外头的红颜知已也是不允许的。当日两家议亲的时候,状元郎被我们爷好一顿排喧,侯爷更是亲自查了许久,才同意的这门亲事的,老太太尽可以放心。长公主殿下和武昌侯爷都是最讨厌侍妾姨娘的,家还定下了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我们姑娘的这些个丫鬟,也就只是丫鬟罢了。”
住在荣国府的一众姑娘们听说黛玉来了,相约到贾母这里寻她玩耍,正好把陈嬷嬷这话听得一清二楚,其的冲击,可比别的什么东西更让她们震撼,看向黛玉的眼神,满满都是羡慕。
几位姑娘里,迎春和探春都是庶出,庶出的姑娘在荣国府里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她们都是亲身体验过的,女孩儿还好些,庶出的姑娘还可以被家族利用来联姻,算是还有一点用处,日子相对会好过一些。
庶子的日子却是惨了,不说别的,贾环和贾琮两个荣国府庶子的日子,过得还不如他们府里那些管事家的孩子好呢,至少那些人的长辈在府里还有几分脸面,相对的,他们的日子就好过许多。
还有府里那几位姨娘,说是半个主子,到底还是奴才秧子,谁又真的会给她们一份脸面和尊重?便是邢王两位夫人,她们在面对侍妾姨娘,庶子庶女时,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怨恨吗?
只是世道如此,几位姑娘只能随波遂流,只当自己是个睁眼的瞎子罢了。
然而现在,在她们已经认命,再想不起一点反抗想法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这么一段足以冲击她们内心的话来,心情可想而知。
贾母已经被陈嬷嬷话之意惊住了,她也是从怀、春的少女一步步走过来的。
少年时期的她,和先荣国公贾代善成亲后,同样幻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然而,梦想终究是梦想。
她倒不会觉得陈嬷嬷的话有什么问题,毕竟德阳长公主和武昌侯的婚姻,被多少女人羡慕嫉妒着,这么多年了,从来也没听说过那两位出过什么问题的。
想来,身为那两位的嫡子,那位状元郎定然也不能在这上头出岔子。
在这一点上,她的宝玉,只能甘拜下风,实在怨不得谁。
目光看向林黛玉,贾母的心,竟是有了几分羡慕。
…………
科举过后,了进士的官员预备役们,有个月的时间回乡祭祖已经是定例了。
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他们这些从千军万马杀到最后存活下来的天之骄子,一朝了进士,回乡告慰祖先什么的,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祖籍姑苏的状元郎云霖云谨之,自然也是要回乡祭祖的,可巧德阳长公主很是怀念江南的山水美景,既然是自家儿子功成名就,要回乡告慰族父老,她这个当娘的,自然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
云涛自然没有不应的,不管德阳长公主随行南下的原因是什么,这份尊重却是让云涛熨帖不已。
于是,云家一大家子,连今年才刚八岁的云家老二云霜都被打包带上了。
两家人正好同路,又都不是外人,干脆一路同行了。
在众人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的是,昭瑞亲王不出众人所料的也要随船南下,顶着众人看稀罕物儿的眼神,徒阡给自己的脸皮厚度点了个赞。
“本王这是随媳妇回家见家长!”
众人:……
这脸皮的厚度,果然够厚。
真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在昭瑞亲王的厚脸皮下,众人只能甘拜下风。
林陌之前在海上厮混了五年,本就是聪明绝顶的孩子,又有着前世的记忆,除了那一支足以横扫海上的水师外,他还有一支专门做海外诸国生意的海商船队。
有了水师的保护,那支船队的足迹遍布了五大洲,四大洋,钱财如同潮水似的往他的口袋里淌。这支船队在他回到陆地上后,被他交给了两个心腹去负责,继续为林陌的商业帝国添砖加瓦。
因为林陌如今的重心放在了大晋朝内,两个心腹商量后,请示了林陌一番,又在运河上组织起了一支船队。
因为有了徒阡的支持,林陌又找到了亲娘舅,他自己也从一个在海上流浪的少年,成了大晋的海恩侯爷,连带着他的这些生意,也都有了大靠山,生意做得是顺风顺水,每月的进项,车载斗量。
看着这么多的银钱,林陌沉默了一天后,当立断,分出了一部分的干股,直接送给了当今圣人和那几位有份成为他背后靠山的人,为众人的私增加存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完美的解决了圣人私即将见底的尴尬,把个圣人高兴得差点当着几名心腹臣子的面,蹦起来欢呼……
虽然分出去的股份有点多,花出去的钱更是一个令人咂舌的数量,然而为了可持续发展,林陌必须这样做。
反正都是抱大腿,为什么不找全天下那根最粗最大最硬的那一根大腿来抱呢?
不得不说,这位海恩侯爷的抱大腿姿势,简直可以称之为教科书式的了,闪瞎了一众吃瓜群众。其他人有心向他学习,奈何自身条件不足,马屁没拍成,还差点拍到了马腿上,整一个画虎不成反类犬。
……
当林陌再次站在苏州林府的朱红大门前时,思绪万千。
自从当日离开姑苏远赴京城到现在,只过去了大概一年的时间,却仿佛已经过去了几辈子似的。
这其间发生了多少事情,就连林陌自己也都记不清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有了主角光环了。
云家已经没落,林陌本想依旧让舅舅一家住进林府,也好相互照应着,却被陈嬷嬷给制止了,毕竟,黛玉和云霖还只是未婚夫妻,为了林氏一族的女孩儿们的名声考虑,两个人还是分开住的好。
林陌无法,只得将他后来购置的一座小院清理出来,让云舅舅一家人住进去。
两家人这才算是安顿好了。
第32章
当今亲封的海恩侯,和今科状元郎一同出现在苏州城,二人竟还是姑舅表兄弟,造成的震荡,就连林陌这个见识了后世大场面的人,也大感吃不消。
距离当年云家出事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一些年纪大的老人还记得苏州城有名的积善之家——云家。
当时云家出事时,好多人大感惋惜,当初受云家恩惠的人不少,在这些人的帮助下,林陌的母亲云氏才能保下娘家一部分的家财,不至于落得一场空。
之后更是帮助林陌良多。
本以为云家也就这样了,谁能想到,当年的云家大爷不仅回来了,还弃从武,成了武昌侯,尚了长公主,在苏州百姓的眼里,真真是风光无限了。
当年云涛顶着武昌侯的名头入姑苏的时候,这些邻里街坊虽然听到了些风声,却不敢相认。毕竟十多年了,一个书生,一个武勋,相差如此之大,谁都怕认错了人。
武昌侯和德阳长公主的嫡长子和当年云家姑娘的孩子,一个元及第的状元郎,一个却是因驱逐倭寇和海盗有功,恩功封侯。
如今,两个孩子功成名就,一同回乡告慰祖先,简直都能谱写出一段佳话来了。
至于之前,林陌被生父过继给同族之人的事情,更是又被人翻出来,作为反面典型,说了又说。
自从林陌以海恩侯的身份回返姑苏后,林陌的那位生父,就再没有踏出过家门。
林陈氏询问身边的大丫鬟,“老爷现在在何处?”
那丫鬟头压得很低,下巴几乎抵到胸口上了,压根不敢抬起头来看向林陈氏。
“回太太,老爷在胡姨娘那儿,让大厨房整治了一桌子酒菜,又将太太埋在梨花树下的状元红挖了出来……”
“啪!”林陈力氏握在里,一直十分喜爱的一把紫檀木玻璃镜子,竟生生的被她把柄给折断了。
刚才回话的丫鬟缩着脖子,恨不能把自己整个人都团成一团,就像胡姨娘养的那只波斯猫一样,团成个球,不让林陈氏把注意力放到她的身上。
当日林陈氏容不下林陌,使计把林陌挤兑的在苏州城呆不下去,只能以历练之名,被林父送出苏州,背井离乡。
原以为这个占了她儿子嫡长子之位的小子,会直接死在外头呢,谁能想到,他不仅回来了,还出落得让她越来越忌惮了。
好容易老爷将人过继了出去,即使心疼林如海身后的万贯家财,因着可以和那个碍眼的小子一刀两断,林陈氏的心里是很高兴的。
结果呢,那小子又回来了!还是这种衣锦还乡的姿态!
高调,张扬,令她厌恶!
林陈氏深吸了好几口气,她已经确定了,这林陌,就是生来克她的!有他在,她的日子就不能过得舒心了!
“太太,您可要保重身子啊,您要是气出个好歹来,大爷和二爷却是要靠谁哟!”
陈氏的奶娘吕嬷嬷从外头进来,看到的就是林陈氏这副摇摇欲坠,几近晕厥的样子赶忙上前,苦口婆心的劝着。
林陈氏见了吕嬷嬷,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往下落。
“奶娘,我这心里苦啊!”
吕嬷嬷也是陪着落了一场泪,这是她从小奶大的姑娘,她心疼啊。
“太太您可要振作一些,这府里还是您作主,那些个狐媚子再如何,也逃不出太太的掌心。老爷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他还能越过太太去不成?”
林陈氏摇了摇头,苦笑道:“奶娘以为,我会把那些个狐媚子放在心上么?我寒心的是老爷!当日决定将陌哥儿过继出去的,难道不是老爷自己么?如今他做这番动作给谁看!”
她闭了闭眼,硬生生的压下眼泛起的泪意,她不想再为那个人流一滴眼泪了,正如奶娘说的,不值得。
……
暗卫把林淦府上探听来的消息一一说与徒阡听,当然了,听众里并不只有昭瑞亲王一个,武昌侯、海恩侯、长公主、云状元,都在一旁听着呢。
林陌对生父一家已经彻底的没有了一丝感情,听着暗卫的禀报,仿佛在听一个陌生人的事情似的,除了博他一笑之外,再没了一点别的情绪。
徒阡探过身子,搂住他的脖子,奇道:“阿陌怎的一点都不好奇?你难道不想看你那生父后悔莫及的样子吗?”
林陌乜了他一眼,“看他做什么?他是后悔了,还是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又如何?同我又有什么关系?如今那一家子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个比较熟悉一些的陌生人罢了,你会因为陌生人的后悔而高兴吗?我看不见得吧。”
徒阡摸摸鼻子,他家阿陌说的很对,不过是几个陌生人而已,的确不必理会他们。
听了两个人的对话,云涛若有所思。
其实,林如海这一支,早在前朝末年,战乱纷起时,因为某种原因,就已经从姑苏林氏一族分宗出去了。
后来还是林如海的祖父,念着自家人丁不旺,在这个以宗族为主的时代里,委实太吃亏,又不忍同族之人生活困苦,因而
又把宗连了回来,给了林氏族人一些庇护。
因而,他们这一支和林氏宗族的宗祠并不在一处,祖坟也是分开的。
当初林陌过继后,直接把他的生母云氏的坟从林氏宗祠里迁了出来,寻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安葬。
想起当初他在和林家族人商议迁坟之事时,林家人的态度,林陌无声的嗤笑,想来那些人的肠子已经悔青了吧。
林家这里的拜祭虽然简单,却是要分作两处。徒阡身为跟着林陌来见公婆的“丑媳妇”,全程参与了这件盛事。
他问林陌:“你当初怎么会想起来将母亲坟迁出来?”
林陌看了一眼正恭敬为云氏上香的林黛玉,见她认真的模样,和昨天祭拜林海夫妻时并无两样,甚至眼底还多了一分发自内心的感激,心下熨帖。
想了想,他低声道:“其实,当年的过继,只是我和林大人之间的一场交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