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琰身上换了一套月色中衣,懒懒地靠在火盆前的躺椅上,腿上搭了一条杏色薄被。长发披散在肩上,水珠儿犹自顺着发梢滴落。
翠染忙过去抓起一条干帕子过去替他一捋一捋地擦干了,碧萝却是拿了另一条干巾给他掩在肩头,嘴里抱怨道:“大冷天儿的,就算是屋子里,一会儿头发也就冰凉的了。一会儿湿透了衣裳,又该嚷膀子疼了。”
林琰不甚在意,随手抓过旁边红木三足小几上的朱橘,手里转着玩儿。许是因为饮了酒的缘故,原本白皙的脸上泛着一层浅浅的红晕。
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林琰才问:“碧萝去姑娘那里,姑娘做什么呢?”
“姑娘就要就寝了,我放下东西,又把大爷的话说了,姑娘让我替她道谢。”
林琰抓起一块儿丝帕,仔细地剥着朱橘,一旁的烛光跳动,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好容易等他剥完了橘子,取下一片放在口中,细细地品了品,半眯起了眼睛,一派享受的样子。
碧萝翠染都知道这位大爷的性子实在说不上好。白日里那副温文雅致都是给人看的,如今这样子才是他平日里的真面目啊。
“碧萝方才说什么呢,还把声音放小了,成心不让我听?”林琰放下橘子擦擦嘴角笑问。
碧萝翠染对看了一眼,碧萝便将方才的话说了,末了又道:“不但如此,紫鹃但凡提起姑娘,便是一口一个‘我们姑娘’。还说些‘等咱们回去了’,要去跟那个什么宝玉的去赔不是。我就纳闷了,这究竟是把咱们当作了外人,还是把这府里当作了外边?姑娘分明就是这里的人,可还回到哪里去?”
林琰勾着嘴角,眼睛瞥了碧萝一眼,碧萝便住口不说了。
林琰哼了一声,道:“她原本就是荣府的人,自然是想着回去的,这也是人之常情。你们叫人收拾了屋子罢,我也就歇着了。”
碧萝翠染忙出去唤了人进来将浴桶抬了出去,又擦了地,这才掩门出去了不提。
林琰自己依旧倚在那里闭眼假寐,今晚跟贾琏应酬着,喝了些酒,头有些晕晕的,心思却还清明€€€€今日给黛玉送燕窝,是想起了看书时候,发现那薛家的宝钗不过是几句好话一点子燕窝冰糖,便让黛玉认作了知己姐妹。可见,黛玉这个小姑娘平日里得有多渴望亲情。既是这样,何不自己先来做了?横竖东西自己有的是,既拉近了兄妹情分,又替黛玉调养了身子,日后还省的她三天两头病了,自己去着急。
至于那个紫鹃,原本就是荣府老太太身边的人。荣府的老太太将她放到黛玉身边儿,自然是为了伺候黛玉。只是却也没有那么简单。就如同宝玉的一举一动,袭人都要去告知王夫人一样。紫鹃,也就是老太太在黛玉身边儿的一个眼线罢了。
再一个,那紫鹃对黛玉服侍得无微不至,竟能把雪雁这个从小跟着黛玉的丫头压下一头,可见心机手段也都是有的。
再联想到后来紫鹃自作主张地去试探宝玉的行为,林琰睁开了眼睛,紫鹃丫头,你要是安安分分地服侍黛玉也就罢了,若是再起那些有的没的心思,拿着林家女儿的名声去探路,就别怪我林琰手下无情了。
林琰自然不会为一个丫头伤神,今儿晚上他可是预备了一份儿好礼送给了贾琏的。想起外头没有回来的贾琏,林琰坐了起来,低声笑道:“如花美眷呐,琏二哥!”
第5章 救美
却说贾琏自从来到扬州,先两日还能安安生生地呆在林府里头。到了第三日,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了。
要知道,扬州风光绮丽,商贾云集,最是天下第一繁华之所。贾琏身处其间,哪里能整日间憋在林府里?更何况自古扬州出美女,大乔小乔,飞燕合德,上官婉儿,清丽高贵者有之,冶艳妖娆者有之,才女有之,名妓有之。贾琏先前在京城,那是心向往之却身不能至。
如今好容易来了此处,又没有了凤姐儿那只胭脂虎在身侧,哪里就能够只窝在屋子里呢?只是碍着林如海,不得不强自忍着罢了。
好容易瞧得林如海病势稍轻了些,便来约了林琰,只说往外头去逛逛。
林琰欣然同意,想了想又面露难色,道:“只可惜这个时候天冷,扬州这里没什么好去处了。若是等到天暖时候,只瘦西湖一处,便有游不完的好景致。曲水如锦,柳带似风,荷浦熏风,四桥烟雨呐。可惜了,可惜了。”
说话间,忽又敲了敲自己头,笑道:“依我说,不如琏二哥在这里住上一年,这扬州四时景致便都能见识一番。古人都说了,读万卷书不若行万里路。琏二哥久居京城,虽说是好,可这江南风致有机会见识一番也是不错的。”
贾琏看他说的高兴,一张白皙俊秀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心里不由得有些鄙夷€€€€瞧着样子倒是个好的,原来也不过是念书念傻了的书呆子而已。
笑着拍拍林琰肩膀,贾琏故作神秘道:“好兄弟,回去换了衣裳咱们就出去。”
一时两个人都换了衣裳,带了各自的贴身小厮出了林府。
林琰只要往那名园古林之所去,贾琏少不得耐着性子跟着走了一处。
冬日里天短夜长,不过转眼间,日头便已偏斜。林琰瞅瞅天上日头,推说林如海身上不好,要回去看看。贾琏才得出来,心里便有些不愿。
好在林琰甚是有眼色,笑道:“琏二哥难得出来一次,小弟却不能尽地主之谊,这个,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不如琏二哥自己先逛逛,待明日小弟再陪琏二哥走一遭,如何?”
贾琏笑道:“这如何使得?咱们兄弟两个坐一辆车出来的,自然也该一道回去。我也惦着林姑父,明日再逛不迟。”
说着,硬拉着林琰上了车。林琰笑了笑,也就随了他去。
谁知尚未走出多远,就听见外头车夫一声吆喝,马车骤然一顿,险些将林琰贾琏两个摔了出去。
因是林家的人,贾琏心里窝火嘴上却不好说,林琰已经沉下了脸,冲着外边喝道:“怎么回事?做事这么不老成?”
“回大爷的话,方才旁边突然冲出来一个人,险些撞上了。叫爷们受惊了。”
林琰撩开帘子向外看去,果然,车的斜前方站着两个人。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满脸蛮横,正抓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妇装扮的女子拉扯着。
贾琏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便愣住了。
那女子白皙秀致,虽是素颜朝天,但眉目如画,娟秀可人。更妙在秀眉微蹙,双目含泪,整齐雪白的贝齿紧紧咬着下唇,说不出一段儿楚楚可怜之态。
大冷天气里,便是贾琏林琰这样的男子,都裹了厚实的斗篷出来,那女子却偏偏只穿着一身儿素白的长袄绵裙,更衬得腰肢纤细,不堪一束。
“咳咳。”林琰握着拳虚掩在唇边咳了两声,贾琏如梦方醒,想着自己方才看那女子看的入神,不由得有些讪讪。
尚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见那汉子一推之下,那女子已经匍匐在地,也不起来,只倒在地上嘤嘤啜泣。
“哎哎,那个人,你一个男人,伸手就去打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智女子,不觉得羞惭吗?”贾琏跳下车,便往二人走去。
林琰跟在后边,眼中闪过一丝嘲弄之色。
€€€€€€€€€€€€€€€€分界线必须有€€€€€€€€€€€€€€€€
自那一日贾琏英雄救美后,便时常从林府里出去。林琰自然知道他的去处,命人仔细盯好了,也就不去管他了。
跟着林琰的心腹小厮长乐儿不明所以,暗地里问林琰:“大爷,那席秀秀是花楼有名的红牌,大爷花了大把银子替她赎身。要是只为了送那个琏二爷,当面给不好?还得了人家感激,这么一来可有什么好处?”
林琰给了他几脚,好处?哪个贪图他的好处?大爷只不过投其所好,给他找个乐子,省的他有事无事地坐在府里琢磨大爷!
贾琏在外头乐不思蜀,林府里边林如海林琰黛玉三个亦是其乐融融。
只是欢愉嫌时短,如此过了一个来月,京里荣府便来了信。贾琏拆开来略看了一眼,大吃一惊。也顾不得什么礼儿了,只自己一溜儿来到了林如海的院子里。
可巧那一日林如海等三个都在,贾琏进了屋子,先是给林如海请了安,随即蹙眉道:“林姑父,老太太那里来了信,东府里蓉哥儿的媳妇过世了,小侄儿须得赶回京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