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本来忙着,也没多想为什么曹丕不忙着准备出征,整天的到处赴宴聚会。
后来曹丕走了有半年,陆逊偶然提到许都年轻这一辈见了孙权纷纷走避的情况,刘协明白过来。
曹子桓果然是狼,要出远门还要先把地盘标出来,什么习性~
刚把孙权感动得不行,刘协说你别跟曹丕计较,孙权还感动个毛!默默归座用膳,脸色难看得够呛。
孙权是聪明人,早已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排挤,排挤没关系,但刘协为曹丕说话?
这个滋味就不太好了。
刘协的心思,不会叫人一眼就看穿,孙权想刘协是在告诉他,心中有人,于他无意。
草草用完膳,孙权请罪告退。
陆逊看着孙权走那方向久久才转回头,不料刘协定定地看着他,刚刚还在的甘宁不知什么时候没了人。
陆逊张张嘴,心知刘协看透了他的打算,再搪塞没有什么用,沉默地垂着头。
刘协道:“伯言,朕知道仲谋于你有恩,你报恩朕不管,但朕私事不喜有人干涉。”
陆逊“噗通”跪倒,伏在地上不敢动。
气场什么的,是玩笑话,可久居庙堂,岂是等闲?
滴漏不过四、五声,陆逊额头上渗出冷汗。
刘协哼唧:“还跪那做什么?过来扶朕!”
陆逊抬头,刘协坐上面撑着胳膊,一副想站站不起来的样子,陆逊顿时出了满身大汗。
“皇、皇上……”
刘协自己也很汗:早知道少吃点了!
至于孙权,他现在在许都为质,若真的有了那种往来,孙权就成了佞幸,刘协不讨厌孙权,犯不着侮辱他。
大臣们希望刘协好好来许田歇息一阵子,也就是呆上一个、两个月。
可是才呆了十余天,许都送来一信,刘协看后,特许孙权和陆逊、甘宁多留一月,先摆驾回京。
燕然山的鲜卑族向西逃亡,去到呼得,和那里的匈奴部联合攻入凉州,已过天山,逼近西海郡、酒泉郡。
曹丕送来的军报上说他已自武威发兵迎击,马腾、马超请旨前往凉州助战。
同时,朝中还有很多大臣指责曹丕这两年兵伐屠戮,引来祸事。
曹操没说什么,只下令将各家所用的蒙州马收回,做出想要送回去给鲜卑人的样子,差点气死一票人。
那马多好啊!又高又健壮,比凉州马还漂亮,不说跑得多快,用蒙州马驾车那面子,肥了!外地官员一看蒙州马驾车的,就知道是京官到了,立即扫榻相迎,怎么还得回去?
于是很多大臣抗议,说蒙州马已成军中用马,汉土其余各州所有马匹数量加起来也不够换,送还绝对行不通,曹相这事欠考虑。
曹操于是不动他们的马,因为国库的钱全拿出去抗旱救灾了,既然当初建蒙州时所有官员都加了薪俸,那就大家凑钱去哄哄鲜卑族吧!
这下朝堂上炸锅了。
曹操唱够了白脸,称病,回家关上门玩小儿子,刘协只能回来唱红脸。
从来没想过,他居然还要给曹操收拾烂摊子。
刘协回到许都时已入夜,只派人通知了城门卫开门,不张仪仗不禁道路,车轮的辚辚声里,直去马腾府上。
开门的下人道:“不知皇上驾到,小人这就进去通禀家主!”
刘协道:“不必了,朕自己进去。”
“诺!”
府里灯火不多,跪迎的人倒有一半穿着盔甲,满府一股肃穆之气。
刘协身前身后黄门手提的两列宫灯,倒是最明亮的。
马腾府里正厅只燃了一对琉璃错银灯,昏昏的。
黄门忙打开灯罩挑亮了,又点了厅里其他灯具,刘协本想坐下,灯一亮,看清马腾主位上铺了一块虎皮,心里毛了毛,绕到别处看厅中摆设。
只听一阵忙乱的脚步声,马腾一边系着衣服一边从后头跑出来,一进厅就向刘协拜下去,跟关羽有得拼的长胡子扫到地面,只是花白的,没关羽的黑亮。
刘协还不及说话,马腾的两个儿子马超、马休和另一个青年打着赤膊跑来,马腾听到脚步声,回头喝斥:“来如此慢!还不快跪下接驾!!”
三个急忙就地跪下,马超快些,跪在门口,他弟弟马休跪在阶下,那一个则跪到了泥地上,三人均是一身汗,像是从府里校场赶来的。
刘协扬声笑道:“无妨,槐里侯,朕从许田回来,偶然兴起,搅扰了贵府上下,你再责备他们朕要过意不去了。”
马腾额头贴地道:“皇上驾临,蓬荜生辉,马腾大幸也!”
刘协道:“朕将你这里灯都点了,自是生辉,起来说话吧!”
“马超、马休也起来吧!那一位小将是?”
马家几个男人站起来,马超指着最后进厅的那个说:“这是臣的从弟马岱,字伯瞻,家中长辈故去,上月入京投了我家。”
马腾个子并不太高,老了,脊背还有些佝偻,可这三个小辈却都是挺拔健壮,虎背熊腰,肌肉虬结的样子。
刘协赞道:“老将军的子侄也是一副威武相啊!满门英豪!”
“谢皇上!”马腾走两步,手向主位伸出,对刘协道:“皇上请上座。”
刘协没办法,忍着发毛的感觉走上去坐下。
“卿等也都坐下说话吧!”
一股子皮毛味扑鼻而来……
第151章
几人告罪坐下,府里下人送上茶、酒,黄门在外拦着,查过后接了手端进来。
刘协本来怕这一门武将见不惯宫里做派,哪知马腾恭恭敬敬地正坐着,眼睛看地上,马超和马休也和他们父亲一样,只有马岱露出好奇的目光盯着黄门。
马腾干咳,对刘协欠欠身,然后低声训几个小辈:“袒身露体成何体统,快下去穿了衣服再来!”
刘协心里一动,张口道:“不必了,那些礼数朝堂上讲来讲去,朕也乏了,老将军这里虎皮为垫,十分舒服,朕如此舒适,却叫你们束手束脚的,岂非不美?都自在些吧!又没在殿上,便如好友相聚,尽着随兴的来。”
马腾和三个小的抬头一看,上头坐的皇帝靠在虎皮里边,一脸惬意的模样,顿时,他们的神情不由自主软和下来。
马家几个男人粗豪率性惯了,来了许都虽然见过这位年轻的天子,中间却没少隔着人和台阶,每次为了那些繁文缛节不出错,无不小心谨慎,生怕招来言官弹劾,认是认得刘协,可就是过于片面了。
被大汉众臣团团保护着,流于文弱的这么一个青年,一家性命尽握在这样一个不知喜怒的人手里,滋味真的好不起来。
不曾想,跟马家小这一辈也是差不多的,看那虎皮舒服便想去打滚。
马超、马休和马岱就时常乘着马腾不在的时候去那虎皮上打滚,此时看刘协窝里边嘴角弯弯,便有了亲近的意思。
马腾想得多点,见皇帝丝毫不介意厅中放着的几架子泛着红光的武器,又对他很臭美的虎皮垫子甚为钟爱,之前的印象就不存在了。
刘协哪是喜欢虎皮,正浑身难受,笑道:“都入夜了,还在勤加操练不肯懈怠,朕年纪要是长些,便要夸他们后生可畏了!”你们都比朕大,防范什么?
这话说完,马腾笑道:“既然皇上发话了,那便纵他们一回,臣这里有凉州烈酒,听温侯说皇上连凉州烈酒也能喝,不知皇上喜欢这酒不?”
刘协拍手笑:“正是好久没有喝到了,快快抬来!”
马家老小对对眼神,喜上心头,马超忙叫外头下人去抬酒。
跟文人说话,先退三尺让出距离,再说些漂亮话,显得渊博些,一探二探三探,互相揣摩出爱好,话题往那边引,这才能亲近起来。
武将不一样,喜欢或者讨厌,很多时候就在开场那会决定。
马家饮酒,用的是漆耳杯,倒不兴用樽——喜欢豪饮的,一般都用这物饮酒。
一杯下肚,刘协和马腾说着话,马超、马休和马岱也敢时不时插话说了,看马腾的样子平时并不过多约束他们,见刘协没有介意,马腾便没有再去喝斥几个小辈。
不用说,心防已撤。
刘协道:“董卓曾送了一匹汗血马给朕,后来温侯带着它征战,中流矢死了,甚为可惜啊!”
马超“唔”一声,连忙把嘴里酒咽下去,抢着说:“那马早些年就见不着了!大宛那方多良马,汗血是最好的!”
马休道:“马种好,也要有地方,蒙州就很适合养马,臣看哪!蒙州就像是我大汉的马场!若能再开丝路,得到汗血马,在蒙州好生养些出来,那才美呢!”
马岱道:“我带来的马里边就有几匹大宛良马,就是小了点,过两年好好配配种的话,将来不一定比汗血马差!”
马超鄙视:“你边去!你见过汗血马没?没见过就在这夸口!”
马岱反驳道:“大哥也没见过!充什么能!?”
马腾“呃哼”一声,三个小辈才反应过来又嚷起来了。
一杯酒的功夫,上座的天子快要跟“弟弟”这概念重叠起来了,被马腾一提醒,忽然想起来那不是某个弟弟,是皇帝,顿时冷场。
刘协温和笑道:“汗血马确实好,朕虽然用它时日很短,却深有感触,比之温侯的赤兔也是不逞多让的,马休说的重开丝路,好眼光!眼下大汉有了马场蒙州,却无马种,蒙州马……到底还是逊色些,朕喝酒喝得高兴,差点忘了,此来,就是想问问卿等,你们世居凉州,那边外族情况如何?有没有重开丝路的可能?”
马腾道:“臣还以为皇上是来问鲜卑和匈奴联军势力,没想到……皇上竟有如此宏图大志!”
刘协笑笑——汉朝是中国历史上汉族最具开拓性的朝代,两汉把匈奴打得西迁,匈奴人远离故土寻找新的生存之地,鲜卑人占据了匈奴故土进行扩张,逼得匈奴人再次西迁,于是西方日耳曼民族被汹汹而至的匈奴打得不顾罗马帝国的威胁,强渡多瑙河,最终,罗马帝国倾覆,西欧封建制开始。
这就像是多米诺骨牌,汉朝曾经站在最强的位置,却被内患弄得精疲力竭,导致后世饱受列强欺辱。
曹丕用了两年,把鲜卑人收拾得只剩残部,鲜卑人本来逐渐扩大的地盘变成了刘协的地盘,刘协不担心这次入侵,曹丕和他手下哪个都不是好惹的!只不过他不得不考虑没有了鲜卑族推动的多米诺骨牌,远在西方的罗马帝国还会不会灭亡?要是不灭亡,两大帝国迟早要在丝路上直接碰撞,那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在江陵时,陈宫、荀彧和郭嘉建议竖立外敌,以团结内部。
刘协虽然没有用,但他知道,这条建议非常非常好!
国人精力旺盛,无外敌,便要内斗,那……如果一直有外敌呢?
汉民族有个特质,越挫越勇,越战越强,亡于安逸,必兴于压迫!
刘协想要试试,以几个良臣的奇谋为国策,以外压,兴汉业。
臣子们的好战因子都放到国外去,多好!
刘协这些想法,自然不需要对马腾说。
曹丕曾在数次战役里尽斩鲜卑、乌丸、匈奴俘虏,按他这习惯,如果这次取胜,残余的匈奴和鲜卑会灭族,罗马就不会倒霉了。
统一在罗马帝国下的欧洲不好办,分裂成各个公国的欧洲在进入资本主义之前,那都是蚂蚁,一捏一个死的玩意,刘协想:得留着匈奴,得让他们去把日耳曼人撵进罗马帝国,最好撵快点。
如果能成,下一代说不定还能去西方捡捡漏什么的,再回来弄个大汉博物馆。
话说得太远了,刘协道:“朕看了老将军的奏呈,愿往镇北将军麾下效命,朕实感佩,老将军不计家仇请命为国尽忠……如此恪尽职守,这般年纪还愿为大汉再建功勋……”
马腾一听,明白马铁死于吕布曹丕之手的事情刘协知道了,一时紧张,怕刘协以为他是想去接机复仇,身子一侧,就着跪坐的姿势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