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胤禩如往常一般的时辰来给良嫔请安,刚踏进门口便听见屋内笑声连连,胤禩正好奇着不知是谁过来了,撩开帘子进去一瞧竟不是别人,正是胤禟的额娘,宜妃。
良嫔见是胤禩来了,忙将他招呼上前,胤禩笑着给二人请了安,心里默默盘算着宜妃今天的来意。她是四妃之一,出身高贵又深受康熙宠爱,平素与良嫔是不大来往的,今日怎么倒反常了?
宜妃笑吟吟朝良嫔道:“看看你这老八,全身上下都妥帖的不得了,只比胤褆大两岁,可是却比他稳当那么多,到底是妹妹福气好,不像我天天都能被那老九给气死。”
良嫔温婉的笑了笑,柔声道:“哪里就值得姐姐这样夸他呢?不过他出落的再懂事,也是惠姐姐的功劳罢了,我不过白捡个便宜。”
宜妃“哧”的一声笑了出来,举起茶盏抿了一口道:“那更是妹妹福气好了,连心都不用操,真真是让人羡慕的不行了,妹妹说这话莫不是故意气我的吧?”
宜妃一向是妙语如珠,机敏灵巧的,良嫔闻言只用绢子掩着唇角笑个不住,拉过胤禩来说道:“还不谢谢宜妃娘娘,这样的夸你呢。”
胤禩笑着作揖道:“多谢娘娘夸奖,九弟的性子活泼是好事,况且他自小聪慧,想来也是不大用娘娘操心的。”
宜妃笑道:“你们兄弟几个自小玩在一处,他和胤誐就爱缠着你,若不是你多管着他点,我只怕更要累的不行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儿,宜妃才起身告辞,胤禩瞧着宜妃出了院子后,拉着良嫔问道:“今日是怎么了?宜妃怎么突然过来同额娘说话?”
良嫔只噙着笑望着他,看的他二丈摸不着头脑,纳闷道:“额娘瞧着我做什么?”
良嫔拉过胤禩的手来让他坐下,语气温柔和善的对他说道:“宜妃的娘家郭络罗氏有个小格格,今年十三,同你年纪正是般配,你约莫就这两年就要配婚了,宜妃方才过来,就是同我念叨这事儿的。”
胤禩闻言皱眉不语,良嫔见他不说话还道是他不好意思,开解道:“你也到了岁数了,你看看四阿哥,不也是照样娶了福晋么,这事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胤禩开口道:“额娘,不是这么回事儿,郭络罗氏是高门大户的府邸,胤禩只怕高攀了。”
良嫔闻言不悦:“额娘出身虽然不好,你却毕竟是个阿哥,更何况你又是养在惠妃名下的,谁敢轻看了你去?况且这事儿是宜妃亲自找上门来的,若是他们嫌你出身寒微,又怎么会主动想同你结亲呢?”
胤禩轻叹一声,心想无论如何这辈子也不能再娶海珠了,想了片刻便对良嫔说道:“宜妃因着我与九弟交好,若是我与她娘家结为姻亲,不止对我有所助益,对胤禟也是多了一分筹码。额娘,儿子不愿受制于他人手中,这亲事,我看还是作罢吧。”
良嫔心里细细一想,便觉胤禩说的有理,可又发愁道:“但宜妃亲自上门来说,若我就这么回了她,岂不是让人觉得咱们不识抬举?”
胤禩笑着宽慰道:“左右我们现在还都小,宜妃若是再问,额娘只推说现在都还年幼,等再过两年再议,这期间,指不定皇阿玛又动了什么别的心思,这些啊都是未知之数呢。”
良嫔这才略略放下心来,笑着看向儿子道:“还是你想的周全些了。”
胤禩笑着又与良嫔说了些细碎的家常,心里却在暗暗盘算着,如何才能避开这门决不可结的亲事才好。又想想前些日子太子对自己的蓄意拉拢,不由觉得心累万分,只盼着胤禛赶紧回来,还可以多个分担的人。
只是胤禩终究是没等到胤禛归来。
康熙在西暖阁看着密报,脸色愈加难看。刚想着论功行赏的赏赐还没定下来,那边便又生事端。民间不知是什么人,在江西省内哄抬茶价,江西婺源是产茶大处,婺绿尤其出名,朝廷多次下令干预,却屡不见成效,反而愈演愈烈。
康熙脸色阴霾的将密报甩给站在一旁的太子,勉强压抑着怒气道:“你可有什么见解?”
太子飞快的看了密报上的内容后,小心的觑了眼康熙的脸色,恭敬道:“儿臣以为,这些商人不过为了一个利字,但犯不着为了些银子得罪朝廷,这里头的文章只怕极深了。”
康熙皱眉点了点头,并无不悦之意,胤礽见状连忙继续说道:“请父皇恩准,让儿臣微服出宫,到当地彻查此事。”
康熙闻言大惊,即刻驳道:“你乃当朝太子,岂可随意微服出宫,此事万万不可。”
胤礽神情愈发恳切道:“儿臣见皇阿玛日日为此事忧心,实在心中愧痛难当,儿臣自会保重自己,只求皇阿玛准许儿臣为您分忧。”说罢犹嫌不足,俯身跪倒在地。
康熙见此情状,心中也是大为感怀,无论自己同这个儿子生过多少嫌隙,这个儿子终究是自己最在意的血脉,此时见他如此,心中的嫌隙之意也被父子真情掩了过去。长叹一口气道:“你起来吧,你既有此孝心,朕成全了你便是,只有一点,定要万事小心,与两江总督照应行事,若是有什么情况,便即刻快马传书给朕。”
胤礽的眼中闪过一道喜色,俯首叩谢道:“谢皇阿玛,儿臣还有一事恳求。”
康熙点头道:“你说罢。”
胤礽恭敬道:“此去路途遥远,儿臣只恐到了那儿没个商量的人,请皇阿玛准许儿臣与人结伴同往。”
康熙闻言思忖了片刻,开口问道:“你想带谁去?”
“回皇阿玛,儿臣想带八弟同往。”
“胤禩?”康熙闻言不解,“这是何故?”
胤礽知道康熙定会认为自己想带着心腹重臣同去,只是若是如此,又怎能避开康熙的耳目,带着胤禩,他头脑聪慧,既能为自己出谋划策,要紧之时也可用他做个应对,遂笑着回道:“回皇阿玛的话,八弟早慧稳妥,如今也不算小了,儿臣想着一是他能帮着参谋参谋,二是主要带他见见事情,皇阿玛放心便是,儿臣定会护好八弟周全。”
康熙想了想,只觉得胤禩跟着同去,一路有人照应,又看胤礽言辞恳切,私心也想给这个老八多些机会,看看他是否有人臣之才,便松口道:“即如此,便一并准了你吧。”
胤礽大喜过望的叩首退了下来,刚进了毓庆宫内,便看见索额图正翘首等着自己,快步上前对他笑道:“叔公不必焦急,皇阿玛已经同意派我前往江西查办茶商一案,范承勋那边,只让他不必忧心便是。”说罢,将事情细细的同索额图讲了一通。
索额图听了面色稍缓道:“如此便好,太子爷此去定要一切小心,不必挂心宫中,一切自有老臣在此。只是老臣不解一事,太子爷同八阿哥素来没什么交情,这次为何要……?”
胤礽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眯起眼睛看着自己养尊处优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一个个圆润的指甲,慢悠悠的说道:“他两次撞破我的好事,我留着他的命就是想试探他是真傻还是装傻,他既然与老四要好,若是能归顺咱们,自然是再好不过,这次带他过去,权当试试这个老八的深浅吧。”眼前一闪而过胤禩洁白的侧脸和脖颈,胤礽笑意更深了几分。
索额图听罢若有所思,但笑不语。
次日胤禩接到旨意,着令他随太子赴江西查办茶商一事,他心里虽是千万个不愿,却也无法抗旨,只得着人理好行囊,随着胤礽一并上路了。
第19章 山长水远知何处
自京城前往江西需得一路向南,自古以来物产富庶、才人荟萃,素有“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美誉。因着是微服出查,胤礽与胤禩简装出行,并未带多少随从,二人共乘一辆马车,随从和几个贴身的侍卫跟在后头一辆车里,整支队伍不过十余人,胤禩每天除了吕联荣之外,就不得不时时对着胤礽,这点着实让他头疼不已。
“八弟可是坐的烦了?”胤礽笑吟吟的瞧着胤禩再次撩起车窗的帘子朝外看去,晃着手中的扇子悠悠说道,“咱们现在已经进了江西,离洪城大约还有个两三日的功夫,照着今天这样走下去,晌午应该就能到浔阳了,浔阳楼名满天下,咱们也可以去见识见识。”
胤禩闻言果然被他吸引过去,放下帘子道:“若是这样,浔阳离婺源并不十分远,咱们也可在城内先探探情形。”
只见胤礽晃着扇子笑的和善,点点头道:“八弟果然心系国计民生,这趟带你出来,确实能为二哥分担不少。”
胤禩轻笑不语,心中盘算着胤礽此次前来的意图,如今的两江总督是范承勋,是范文程第三子,乃范仲淹之后。范文程是四朝元老,深得康熙倚重,加之此人生性廉慎好施,口碑极好,因着他与其另一子范承谟的关系,连带着三儿子范承勋也颇得康熙青眼。
只是这个范承勋却不肖他父兄那般忠君爱国,他虽然同他父亲一样仕途平坦,之后更是加封至太子少保,但这个人性喜奢靡且贪婪至极,胤禩前世为了扳倒太子,私底下调用了不少手段,心知这个范承勋乃是太子的人,年年要孝敬不少给胤礽。这次茶市动荡,江西是范承勋的地盘,这里面必定少不了他的干系。
只是胤禩微微发愁,他倒是想为当地百姓谋些福祉,但这次自己是跟着太子前来的,胤礽摆明了就是想试探他的立场,现在胤禩的情形,实在有些进退两难。
胤礽见他不语,笑着凑上前道:“八弟在想什么?”
胤禩眼前突然呈现胤礽那张发大的面孔,不由吓的向后一躲,干笑道:“没什么,只是想着那日大哥似乎很是生气,到现在也不肯给我好脸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