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弟弟错了还不成么?”胤禩鲜少见胤禛这副模样,一时间倒有些无所适从,只得好言宽慰着。他看胤禛还是一副难以释怀的模样,便岔了话题道:“四哥可是遇上了噶尔丹?同飞扬古将军可有会盟?怎么不见飞扬古将军和你一道回来。”
胤禛如何不知他的用意,瞪了他一眼,却架不住他一张笑脸对着自己,还是慢慢说道:“飞扬古兵分四路,其中西翼一军与我的正红旗相会于塔尔吉尔济口西侧,噶尔丹率两千余骑窜逃至塔尔吉尔济口,皇阿玛得了消息后,便下令一干将士下马奋战,以火炮弓弩击之。而后我又同殷化行各领一队人马自后方围阻,噶尔丹乱了阵脚,一路逃窜,一直到子夜时分被追到了昭莫多的特勒尔济口,最后却还是让噶尔丹侥幸脱逃了。不过他也只剩残兵败将,再难成大器了。”
胤禩闻言长长呼了口气道:“噶尔丹原本将他妻室幼子送至另一方向脱逃,本意是想保全他们母子二人,却不料与我的队伍狭路相逢,不知噶尔丹如今可会悔恨万分。”
胤禛叹了口气,看着胤禩的眸子缓缓道:“你还想着这些,伤成这个样子,你就不知四哥心里有多疼?”他说的极缓极沉,虽只有寥寥数语,却仿佛带了千斤的分量,眸子中是一片望不见底的深意。
胤禩闻言心中泛起一阵难言之感,喉头有几分干涩,垂下眼帘轻声道:“以后再不会了,四哥。”他感怀于胤禛对自己的一片心意,却并未想到兄弟之间这番言语说得有多么暧昧。
胤禛见他这样,又想到手臂上那般深重的伤痕,实在也不忍再苛责胤禩了,又想起方才吕联荣说的话,便对胤禩说道:“你放心便是,只要好好养着,这伤定能治好,你现在年纪又小,身子骨好,不会落下的什么病症的。”
胤禩又如何不知他是为了让自己宽心才如是说的,心里一阵暖意,笑道:“我知道,四哥放心吧,我不会乱想便是。”
说话间,外头的汤药已经煎好了,吕联荣小心翼翼的将药端了上来,胤禩因着右手不便,便想用左手执勺,刚要去拿勺子,便被胤禛抢先夺了去。只见他端起药碗,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几下,又送到了自己的嘴边。
“四哥,我还是自己来吧……”胤禩被他这样对待未免有些哭笑不得,瞥见吕联荣站在一旁,嘴角似乎隐有笑意,胤禩更是觉得尴尬。
胤禛一向是说一不二的主,哪里容得他多言,淡淡的发话让吕联荣先行下去,而后又将勺子递到胤禩嘴边,温声哄到:“好了,知道你脸皮子薄,现在这屋里只有咱们二人,快喝吧,药凉了可不好。”
胤禩见胤禛执意如此,只得顺着他的意思,二人一个喂一个喝,期间也不言语,帐内静默如斯,一向有些畏苦的胤禩,竟利利索索的喝完了一整碗的汤药。
胤禛见碗底一干二净,这才满意的笑笑,见胤禩的嘴边残留了一抹药渣,便笑着伸出手去轻轻帮他抹了去。动作利落连贯,没有一丝的别扭,胤禩却有些不好意思,笑着对胤禛道:“四哥可真是,都把我当小孩子了。”
胤禛闻言别有深意的笑了一笑,整张脸尽显温柔,悠悠说道:“若是可能,四哥倒是恨不得你能快些长大呢。”
胤禩不解其意,追问胤禛是何意,对方却只是回给他一个暖意融融的笑意,更是弄得他想不明白。
两人又絮絮的说了些话,直到吕联荣在外头通传,说康熙要前来看望胤禩,胤禩心里才觉得一凛,暗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胤禛知道他前些日子被康熙申斥,此时只怕有些惧意,便又好言宽慰了他几句,胤禩笑着承了他的好意,心里暗想着,杀戮固然可怖,只是人情之暖却是再多的屠戮也无法覆灭的。
片刻之后,康熙果真亲自前来,瞧见胤禛也在,康熙向他二人道:“免礼吧,老八,你的伤朕已经传太医问过了,只要细细调养,必不会有大碍的。”说话间语气和蔼,倒是全然不见那日逼胤禩立誓时的冰冷模样。
胤禩一一应了,又听康熙说道:“你手刃了噶尔丹的妻室和幼子,不可不谓大功一件,待回了京中,朕自然要好好赏赐与你!”
胤禩想到车凌阿那一队人,心中苦笑,分明是自己一时心软结果输的惨了,若不是仗着人多势众哪里还能全身而退呢,半分欣喜也没有,低头谦卑道:“一切都是皇阿玛圣查明断,儿臣不敢恬居功劳。”
康熙显然是大败噶尔丹后心情大好,笑着摆摆手道:“你这性子,总是这般拘谨着。”说罢又转向胤禛道:“老四你这次在围剿之时沉着冷静,不可谓不佳,你的功劳好处,朕也一并记着呢,待回京之后,再给你论功行赏。”
胤禛忙上前谢恩,又对康熙进言道:“噶尔丹虽然已经溃不成军,但是此人心计极深,咱们这甫一回京,只怕他见无人牵制,又起歹意。”
康熙略一沉吟,瞧向胤禛问道:“你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
“回皇阿玛,儿臣以为噶尔丹一日不死,便都不可对他疏忽放松,不若将飞扬古将军留在此处,以作钳制。”
胤禛说的有条不紊,他素来直言敢谏,康熙听罢也是想了片刻,觉得他言之有理,遂点头道:“此事朕会思量,你想的这般周全真是难得了。”说罢又与他们二人说了会子话,康熙一向严肃,此时因为刚刚战事报捷,心情大为明快,竟也有了几分慈父的样子。
只是胤禩面上虽然恭敬有加,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心里却如明镜儿一般,康熙的心思既然揣摩不到,那便不如在他面前做个糊涂人,也许倒可求的平安。
这一仗,便是让飞扬古名垂千古的昭莫多之战,清军剿灭准噶尔兵士两千余名,生擒俘虏数百余人。康熙多年来同噶尔丹交锋一直时有不利,这次总算扬眉吐气将噶尔丹打得抱头鼠窜,龙颜大悦,尤其对飞扬古大加称赞。
飞扬古为人恭谨,受了夸赏后仍请罪道:“臣未能生擒噶尔丹实属无能,何敢居功?还请圣上责罚。”
康熙笑道:“噶尔丹已到穷途末路,朕一向有不杀招抚之心,爱卿深得朕意,如何能责罚爱卿?”
飞扬古遂叩首道:“万岁爷好生之仁,臣望尘莫及。”如此更是让康熙心中开怀不已。
五日后,康熙率中路大军班师回朝,封飞扬古为安北将军,留守科图,以绝噶尔丹再犯之心。而出此计谋的胤禛,在康熙的心头,自然是对他更增了一分赞赏之意。
回京路上因着胤禩手伤未愈,不便骑马,康熙便安排他坐了马车。胤禛怕他觉得无趣,便也与他一同坐车,也方便陪伴照顾。
“来,喝药。”胤禛端着药碗,将刚刚吹凉的一勺药递到胤禩嘴边。胤禩略有无奈的喝了下去后对胤禛说道:“四哥,你不必凡事亲力亲为,这喝药的事我早就说了,我自己来便可。”
“我也早就说了,你喝药换药用膳,我是管定了,你又不记得了?”说着,胤禛又递了一勺过去,嘱咐道:“太医既然告诉你右手不可使力,你左手用多了难免有时要牵扯到右手,还是不利于养伤,四哥喂你几勺药,几口饭又能怎样?咱们自小在一处的,现在倒和我闹起这些虚文来。”
胤禩含着药闻言苦笑,想想这几日胤禛对自己可谓是无微不至,虽说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但不让他做他又责怪自己同他生分。胤禩暗暗想道,这日后的九五之尊现在对自己如此体贴入微,真是不知该说自己因祸得福呢还是别的什么。
喂完了药,胤禛又小心翼翼的解开胤禩的衣衫,将右手的袖子卷起,慢慢的取下昨日敷上的药,伤口赫然引入眼帘,惹得胤禛又是一阵皱眉,“这太医每天让你敷药,一换药你便疼的不行,这都这么多天了,伤口还这么深,到底是这药见效见的慢,还是这太医不经心。”
胤禩闻言不由失笑,连忙帮着太医开脱道:“四哥也不是没见过,刚受伤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这样已是比之前好了很多,这药敷起来固然是疼,只是也不是全然没有效果,再说我现在右手稍微动弹两下已经不成问题,四哥何苦冤屈了太医呢。”
胤禛脸色仍是不悦,将新药敷上的时候不出意外的又听见胤禩暗暗抽了口气,见他左手攥紧拳头,胤禛心疼的将他的手握住:“我就是看不得你天天都要受这罪,这才几天,你整个人瘦了一圈。”
胤禩疼的脸色发白,声音明显也比先前弱了许多,只是嘴角的笑意仍是不改:“四哥这话说的,瘦了些又能如何?我若是出征一圈回去却变成个胖子,还不得被老九老十给笑话死。”
胤禛被他说的也忍不住笑了笑,手上轻快利索的帮他把绷带缠好,这本是吕联荣分内之事,不过胤禛自胤禩受伤那日起便将这事揽了过来,他先前从未伺候过人,这些日子却也练了个轻车熟路。胤禛一边包扎一边又皱眉道:“等你回宫,让吕联荣要精心些,以后好了,万一落下疤痕,又要怎么办?”
胤禩倒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一介男子,就算留点疤痕又有什么关系?我倒觉得那样还显得英武些呢。”
胤禛笑着睨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帮他包好伤口,心里的话转了几圈却始终没说出来。
他想的是,你若是落了疤痕,我以后每每看见,心里总是会难过的。
四爷登基之后有一段时间一直国库空虚,到了八爷生日的时候,四爷两手空空的就去了。
八爷笑眯眯道:四哥可真是会过啊,连寿礼都免了四爷挑眉:谁说免了,我为了今天昨晚连喝了三碗鹿血,今日将我自己奉上,定要你欲罢不能至死方休。
八爷:……
四爷笑着凑上前压低声音:若是不想我明日君王不早朝,咱们还是快快芙蓉帐暖度春宵吧。
第32章 红杏枝头春意闹
康熙三十五年六月初四,中路大军抵达京师。康熙这次虽未能斩获噶尔丹首级,却也是大败其志气威风,御驾亲征四个月余,此刻凯旋而归,康熙自然是觉得扬眉吐气,圣心大悦的。
回京之后,佟国维、马尔汉二人御前请罪,因其二人督管的粮草马匹运送迟缓,险些延误了军机。然两人都禀奏道早在期限之前就早早的将补给送了出去,恐怕是路上出了纰漏,塞外天气诡异莫测,路上究竟出了些什么事情,便实在难说分明了。
康熙念着二人俱是良将忠臣,这事情之中恐怕也有些微末枝节不为人知,本不忍严加责罚,只是延误军机非同小可,若是予以宽贷只怕难堵悠悠之口,故而大为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