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阿玛,是有这档子事儿,只是当时是九弟说府上新来了个淮阳厨子,请我过去小聚罢了,当时不过是说些闲话,别非像二哥所言。”
“正是如此,”胤禟连忙帮腔道,“皇阿玛明察,当晚十弟也在,十弟也可作证。”
胤礽微微一哂,悠悠道:“十弟同八弟九弟素来交好,现在九弟把十弟搬出来作证人,如何使人信服呢?更何况只是这违背祖训一桩事也就罢了。”他说到此处时微微一顿,神色越发清冷,“可若是包藏祸心,谋划大逆不道之事,那可就……”
“胤礽,”康熙忽然开口打断他,面上辨不出喜怒,“住口。”
胤礽一怔,只见康熙冷冷的瞟向下首三人,最终目光落在了胤禩的身上,淡淡问道:“朕问你,这些事情你可有掺和其中?”
胤禩重重的俯首下去,颤声道:“儿臣曾在皇阿玛面前立下重誓,此生永不敢忘。儿臣多年来只求埋头办差,为皇阿玛分忧解难,绝无一丝瞒骗忤逆之心!请皇阿玛明察,请皇阿玛明察!”
康熙静静的瞧着胤禩俯下的背脊,他并非不疼爱这个儿子,只是胤禩这些年看着是收敛锋芒,谨小慎微,却连李光地都在自己面前对他大加称赞。胤禩一向在朝中人缘颇好,前阵子那折子也是直指他和刘启,与胤褆和胤禟这两人,又都有脱不开的关系……
康熙忽然想起在江宁之时,魏东亭的谆谆谏言:如今诸位阿哥羽翼渐丰,朝中恐有结党之嫌,众多势力盘根错节,切不可一方独大。
帝王仿佛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罢了,你起来吧。胤褆、胤禟,回去即刻给朕把这事情停了,好好的闭门思过,都退下吧,胤礽留下。”
康熙再未看胤禩一眼,倒是胤礽仍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瞥着他,胤禩咬咬牙,同胤褆和胤禟一起退了出来。
胤禩走出养心殿后,只觉得手心都是湿的,胤禟路上不住的自责道:“都怨我,没想到那个柳梦蝶居然是太子的人,这……分明那晚上什么也没说的,现在倒好,怎么也说不清了!还无端端把八哥你给连累了,我可真是该死!”
胤禩深深的吁了口气,温声道:“不碍的,皇阿玛也没责罚我,说起来也是我莽撞,反倒中了太子的计。你那些铺子想办法做些手脚,先避避这阵子风头再说,别让太子再揪住你的小辫子。”
胤禟凌厉的挑眉,冷笑两声,“八哥放心,这回栽在他手上是我大意了,我认栽!但是这事儿我要是不让他变本加厉的还回来,我就不是胤禟!”
他本来长相就偏于阴柔,如此一发狠更是显得十分阴邪,胤禩皱眉道:“我告诉你,皇阿玛让你闭门思过,你就安安分分的给我呆在府里,正好让你收收心思!”
等胤禩回了府后,惠宁一脸忧色的迎上来关切道:“怎么样?爷怎么看着脸色不好,可是皇阿玛发火了?”
胤禩浅笑着抚了抚她的手掌,温声道:“没事,不过是让九弟他们把营生停了。你怎么不陪着弘旺?不是说他有些咳嗽么?”
“我已经让厨下炖了冰糖梨水,一会儿再喂他喝了就是,不厉害的。”
胤禩点了点头,换了件家常衣裳,同惠宁道:“我去看看他。”
“还是过会儿再去吧,四哥来了,在书房等你呢。”惠宁替他折起袖口,柔声道,“弘晖同四哥一块儿来的,正在那儿逗弘旺玩儿呢。”
胤禩闻言笑了笑,“那我先去书房,昨儿个不是说送来了新鲜的荔枝?你去拿些给弘晖吃,再弄些他素日爱吃的点心。”
“早都拿过去了,爷心里疼弘晖,我还不是一样的么?”
胤禩微微一笑,颔首道:“你总是这样妥帖的。”说罢便去了书房,果然瞧见胤禛在站在窗前袖手而立,听见他进屋的动静才回过头来。
“四哥来得好早,可是有事儿?”
胤禛微微皱着眉头,走至书案前的圈椅里坐下,对胤禩招了招手,“你过来。”
胤禩虽有些不解,却还是依言上前,谁知刚走到胤禛面前,便被他一把扣住手腕一下用力带到怀里,胤禩被他硬拉着坐在了腿上,顿感窘迫,不由低呵道:“四哥!”
“别动。”胤禛皱着眉头圈住他,语气不善,“你今日一早进宫去为老九求请了?”
胤禩正极力想从他身上下来,闻言却一怔,“四哥知道了?”随即苦笑道,“看来这可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了。”
“皇阿玛怎么说的?听说太子也在,他是不是难为你了?”胤禛死死的盯着他,“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若是现在骗我,我自然也能知道。”
胤禩苦笑着将方才的事大略讲了一番,只略过了柳梦蝶的事情一带而过。他的语气平平淡淡,仿佛在说这一件同自己并不相干的事一般,边说还边拿起桌上的荔枝剥了一个递给胤禛,浅笑道:“好在皇阿玛只是让他们停了心思便好,老九吃了这次教训,日后行事也应能稳当些。”
胤禛听罢火气立时就上来了,怒道:“太子分明是记恨我在江宁办了那个范承勋,他拿我没有办法,竟想了这龌龊心思在皇阿玛面前调唆你!他倒真是干得出来!”说罢狠狠的砸了一下椅边的扶手。
“算了,皇阿玛不也没说什么,更何况,我本就无意于那位子。”胤禩轻轻笑了笑,神色平静坦然,“我只本本分分的当差,便是他再怎么调唆,没有真凭实据皇阿玛也总不会太为难我的。”
胤禛仍是怒火难平,“明日我入宫去向皇阿玛奏明,岂能让你受这不明不白的诬赖?没的让人恶心。”
“四哥,万万不可。”胤禩闻言正色道,“这事儿是让皇阿玛忌讳我了也好,猜度我了也罢,所谓日久见人心。我心中坦荡,并不怕这些胡言乱语,只是你若现在去同皇阿玛说,也不过适得其反罢了。”
他轻笑着拍了拍胤禛的手,温声道:“四哥别因一时意气,坏了日后的大事。这事儿到我这儿便可做个了断,实在不能将你也拖下水去。”
胤禩说得不急不躁,声音如水般淡定从容,不料胤禛听了却冷哼一声,盯着胤禩道:“还说我,老九弄下的烂摊子,你非要去跟着掺和,他这么不懂事,小心迟早有一日害你更惨!”
“老九也不小了,吃一堑长一智他还是明白的。”胤禩温和的笑笑,“再说了,他终归是我弟弟,岂能放着不管呢?”
胤禛闻言不悦的抱住他,“你少跟他来往些,那么大个人了,天天办事着三不着两的,没个分寸!”
“这可奇了,十四你让我离得远些,老九你也让我离得远些,我可还有能亲近的兄弟了?”
“有啊,可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胤禛的声音越压越低,原本放于胤禩背后的手不知何时移到了脑后,重重的吻了上去。
两个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胤禩忽然想到,“今儿个怎么你带着弘晖过来,四嫂呢?”
“她进宫去陪额娘了,我本没想带着弘晖,谁知这小子一听我要过来你这儿,说什么也要缠着一起跟来。”胤禛似是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心,“你可真是招人喜欢,谁都愿意同你亲近。”
胤禩哧的一声笑了出来,不再同他多说。
刘启调任的旨意在两日后便降了下来,康熙寻了个由头便将他左迁至太常寺少卿,胤禩知道是因着自己连累了他,不由满腹歉意,谁知刘启倒是颇为豁达。
“并无所谓什么得意失意,只要微臣忠心不改,在何处都是一样的。”他笑了笑,“朝堂险恶,还望八阿哥能翻转世事,为百姓谋福。”
胤禩微微一笑,“自古都云富贵险中求,其实,就算只为求个平安,又何尝不是险而又险?子谦请万万珍重,来日方长。”
康熙倒未再同胤禩交代什么,只是工部的事务却似乎一下子清减了不少,许多原本由他经手的公文,现下却都直接过到了工部尚书的手中。
胤禩倒也并无什么异样,只是众人皆知这八贝勒怕是开罪了圣上,如今这是受了冷落。
胤禛怕他被这流言蜚语乱了心智,又见他日日若无其事的模样更觉得心里十分的不舒服,总想同他出去走走。偏偏户部近日来公务一连串的多,好容易等忙过了,却已经是转年的春天了。胤禛的心思却没变,仍让他告几天假下来,好好歇歇。
“这两日京中天气也憋闷,现在赏杏花的时节是过了,出了京靠北边儿我有处庄子,旁边就是牧场,依山靠水。咱们去那儿住上两日可好?”
这大半年来康熙一直对胤禩态度冷淡,胤禛本怕他心里不舒服一口回绝,不料胤禩着看了他两眼,眉目柔和的笑道:“成啊,不妨带上弘晖一起,他央我教他骑马可是拖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