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尔泰闻言思忖了片刻,缓缓的点了点头,恭敬道:“到底是八爷思虑的周详,既如此毅庵便只等八爷吩咐了。”
这鄂尔泰上一世乃是胤禛的心腹,现下竟和自己结了亲戚,可见这冥冥之中总是姻缘天定,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胤禩又留鄂尔泰一起用了晚膳,正好也让他同妹妹一聚。胤禩对着吃食上头并不甚在意,只觉得味美便好,所以府里置的菜色大多是些家常可口的。因着今日鄂尔泰留了饭,惠宁又下厨亲自动手做了几样精致的小菜,鄂尔泰吃着也是赞不绝口。
“到底是表妹贤淑,样样都会不说还俱都精通。”鄂尔泰品着酒笑眯眯的同自家妹子说道,“你可要多同你表姐学学,别让她总为你操心。”
惠宁见状忙笑道:“看表哥说的,表妹自小便懂事聪慧,有她陪我天天作伴,只余欢笑罢了,哪儿会有什么可操心的。”
“哥哥一贯爱操心,爷和表姐都待我极好,我怎么会那样不懂事理呢?”坐于惠宁下首的西林觉罗氏脆生生的开口道。她生的娇俏,年岁又小,说话时候粲然一笑,显出几分活泼来。
胤禩本不愿再收人入府,可眼下瞧着西林觉罗氏妙语可爱,性子也大方,成天与惠宁说说笑笑,倒是个好相处的女子。
胤禛虽也觉得不快,然而想着自己内院中那数人,便也不好发作。只是在胤禩成婚当晚自个儿闷闷的喝了几杯苦酒,聊以解忧。
弘晖自回来之后便往胤禩这儿来得越发勤了,连乌拉那拉氏都打趣他说是这‘八贝勒府的半个儿子’,弘旺如今将近两岁,弘晖大不了他多少,却俨然有些哥哥的模样了,知道要回护着他,逗他发笑,还用那会儿在牧场上得的小木弓哄他一起玩儿。
连胤禛也不免含了笑意说,“这两个孩子还这样小便如此的亲近,可见有缘。”
胤禩笑着瞥了他一眼,“他们是堂兄弟,有缘是理所当然的。”
“这跟普通的堂兄弟如何一样?”胤禛的眸中添了几分温存之意,“是你的儿子同我的儿子。”
胤禩被他这话说的脸上一热,为做掩饰不免干干的咳嗽了两声,岔开话道:“四哥对那个年羹尧似乎颇为赏识?”
“不错,我确实觉得此人是可用之才。他父亲年遐龄为官谨慎,似乎是个不爱显山露水的人,只是去年他外放至湖广巡抚,显得很有几分才干。这个年羹尧我同他私下会过几次,见解不俗。”胤禛随口絮絮的说了几句,而后才问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无事,你凡事谨慎些,毕竟现在太子还是太子。”说罢胤禩又笑着摇了摇头,“你一向心思细密,是我白嘱咐了。”
胤禛却十分欢喜他肯操这份心,温声道:“你放心好了,对外我是称敬重年遐龄这才抬举那个年羹尧的,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胤禩对这个年羹尧并无什么好感,此人妄自尊大,恃才傲物,得了高官厚禄之后更是贪得无厌。只是他却是日后胤禛一份必不可少的助力,思及此他也是在不便多说,唯有缓缓的点了点头。
康熙三十九年九月下旬,康熙起驾出巡五台山,留下了胤褆和胤祺在朝中监管事务,随行的阿哥除了太子外,还有胤祉、胤禛、胤佑、胤禩、胤祥和胤祯。
这一举动实在是大出众人的意料,本以为八贝勒已是失了圣眷,怎的这回又能伴驾出巡。众人心里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盘,只是心里肚明一件事,这万岁爷的心思是越发的难猜了。
胤禩却不觉得此事就是喜事,当年为怕自己留在京中生事,康熙一样带着自己巡幸塞外,以此牵制京中的老九等人。现下康熙这一举动,他虽摸不清用意,不过秉持着一贯的谨小慎微、不悲不喜,总是不会招来错处的。
去五台山的路途算不上近,现在又是秋天,外头的景色也不大喜人了,更让人日日窝在马车里懒得动弹。
“这日头越发短了,外头风吹得也寒凉,也不知怎的挑了这样个时候出门。”
胤禩笑着瞧向车里皱着眉头的胤禛,不由开口道:“平时难得听你埋怨一句的,今儿个是怎么了?”
“无事。”胤禛随手撩开窗帷向外头看了一眼,官道两侧只有几排杨树笔直的立着,花落草黄,一派萧条。“不知怎的,这趟出来总觉得心里头烦乱的很。”
胤禩知道这一路的琐碎事情诸多都要过胤禛的手上,事情多了人难免就觉得疲惫烦躁,温声宽慰道:“入了秋后人的精神就是容易短些,更何况你白日里操心太多,出门在外夜里怕也睡不实。”
“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胤禛颇有些疲累的掐了掐眉心,苦笑了一声,“可是却也没个地方能让我歇歇。”
胤禩见他确实是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便从车上的格子后头翻了半天,好容易找出个软枕递给他,“现下哪有什么地方,你且将就一下靠着这个歇一歇吧。”
胤禛瞥了一眼那软枕便皱起了眉头,“这个不好,还不知让多少人枕过。”
“那我可没法子了,这马车不比府里头自己的,东西一应俱全。能寻出这一个已是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
胤禛嘴角含了抹笑意,眸中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倒也不是没法子,不妨把你的腿借我枕膝而眠,八弟意下如何?”
“你这又作什么幺蛾子。”胤禩断然回绝道,“这马车随时都可能有有人上来,你可是魔怔了?”
胤禛定定的看了他片刻,而后颇为哀愁的叹了口气,脸上神色煞是苦涩。
胤禩气结,“你这人怎么动不动就来这套。”
“我来哪套?你现如今都可对我不闻不问了,却不知是否因府里又添了个弟妹的缘故……”胤禛叹息一声摆了摆手,“罢了……”
“十三哥,近日来下了学就找不着你,都忙些什么呢?”
“还能有什么?不过是温温书,下下棋,你若没事大可以去我那儿。”胤祥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孚若的琴弹的也极好,改日真该让你来领教一下。”
胤祯不耐的挥了挥手,“我从来也静不下那份心思,叫我去了也是白费。十三哥你可好了,皇阿玛把魏顒召入京中给你做了伴读,可算是有个人能陪你玩耍解闷了。”
胤祥脸上露着喜色,拍了拍胤祯的肩膀道:“你也该收收心思,别成天光想着玩耍,我看改明儿啊,也该让皇阿玛给你指个福晋才是!”
胤祯撇撇嘴,“我才不要,娇滴滴的我可招架不起。”
“这好办啊,让皇阿玛也像给十哥那样,从草原上指位格格给你,保准够你受的,哈哈!”
“那也不好,万一赶上个凶神恶煞的,那这往后可怎么办?”
胤祥笑着打趣他,“这可难了,娇俏你不要,泼辣的你也不要,你倒是说说想找个什么样的?”
胤祯被他一问,不由怔了一下,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复杂的感觉,他赶忙摇了摇头道:“好端端的怎么同我说起这些了,十三哥你可真是,咱们不是来问八哥行程的么,赶快些吧。”
胤祥被他拉着向前快步走着,心里虽觉得胤祯方才那话岔的有些怪异,但也没往深处琢磨。等到了胤禩他们马车外的时候,胤祯性子急,上前唤道:“八哥,八哥。”
“胤祯?”马车挂着厚重的帷帐,胤禩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约莫过了片刻的功夫,帷帐便从里头掀开,胤禩探出身子来冲二人笑笑,“怎么跑过来了?有事?”
胤祯刚要开口,就听见车厢里有人不轻不重的咳嗽了一声,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
“也没什么,就是我和十三哥想来问问咱们这路上的行程,这一路走下来,闷都闷死了。”
对着胤禛的脸,胤祯的声音也不由低了几分,又胤禛颇为冷淡的说道:“这事儿又不是你八哥管的,一会儿我找前头人问问,再遣人给你们回话儿。”
言下之意就是你耗着也没用尽早回去吧,可胤祯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漫不经心似的同胤禩说了好些无关紧要的话。胤禩做惯了好兄长,自然不可能开口撵人,胤祯和胤祥便干脆在马车里呆到了大队又要出发的时候,这才肯回去。
等二人走后,胤禩便听他冷冷的哼了一声,不由好笑的说道:“方才真是险,早同你说了你还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