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让他进来之后,戴铎一瞧胤禩也在,面上神色颇有几分不自在,同二人问安后恭敬道:“四爷,属下有事禀报。”
胤禩点了点头,命他坐下后悠悠道:“有事便说吧。”
戴铎若有所思的瞥了眼胤禩,静默不语。
胤禩见状不由笑笑,同胤禛道:“既是有事,我便先回去吧,待我想着了合适的,再过来同你说便是。”
然而胤禛哪儿肯让他走,皱着眉头同戴铎道:“你且说便是,八爷不是外人,不必避讳。”
戴铎听他如此说了,也不好再不说话,只得点头恭敬道:“是,今儿个有人回禀说,太子爷近日来似乎有些古怪,和三王爷走的极近。”
胤禛同胤禩对视一眼,冷笑道:“他和老三根本是一丘之貉,当年陷害老大那桩巫蛊之事,十有八九便是他授意老三的。这两人又想玩些什么花样出来?不过再怎么整治,也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罢了。”
“四爷,这眼瞅着要到老爷子的寿辰,还是小心为妙。”
胤禩在一旁点头道:“说的正是,只是如今日子将近,却还是不知送个什么好呢。”
胤禛皱眉沉思,“我想着那些金银玉器都没个新意,也太俗气了些。字画儿什么的倒也是无趣,当真难办的紧。”
戴铎在旁提议,“不若送些珍禽异兽如何?”
胤禩几乎是一瞬间便想到了自己上一世那两只海冬青的事端,下意识的脱口道:“万万不可!”
胤禛颇有些惊诧,“怎么?我刚还觉着这主意不错呢,你可是有什么顾虑?”
“禽兽之类乃是活物,若是被人动了手脚,那可就是灭顶之灾。”胤禩沉声缓缓说着,面容肃然,“四哥想想,倘若你寻来的是两只身强体健的老鹰,可到了宴席上献出时却成了奄奄一息的模样,皇阿玛又当作何想?既然方才戴先生说太子近日似乎也有动作,那还是万事小心为上的好。”
胤禛略一思忖,便觉他言之有理,颔首道:“还是你想得周全些,如此便再想些别的吧。”
戴铎见二人相谈欢愉,也不愿呆在屋中同胤禩相对而立,于是便寻了个由头先行退下了。胤禩见状若有所思的笑道:“戴先生似乎很不喜欢我这个人呢。”
“要那么人喜欢你做什么,有我的喜欢还不够么?”
胤禩闻声失笑,“你又说到哪儿来了,这能是一回事情么?”
“怎么不是?”胤禛轻轻哼了一声,携过他的手道,“如今弟妹的身子已经见好了许多,你怎么还让那靳南留在府上?若是为了调理你这手,给他在外头找个院子不就得了?”
“靳先生每日要帮我针灸推拿,若是让他寻府别居,也是十分不便,倒不如住在府里头省些事情。”胤禩笑着抬起右手活动了两下腕子,连他自己也不敢信,如今过了这么些年,竟在靳南日日的针灸之下,逐渐有了些力气了。他同胤禛笑着说道,“惠宁的病,我这手,可都是托了靳先生极大的恩德呢。你不让我感谢人家,反倒咬我将人家撵出去,可真是好没道理。”
胤禛不可否认他心里确实对这个靳南颇有几分感激之意,只是他见过靳南,那人一身的稳重之气,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便是弘晖同弘旺也十分喜欢同他亲近。这人不仅擅长医术,天文地理可谓无所不知,时常同胤禩一处畅饮长叹。想到这些,让他如何能喜欢起这个人来?自然要想方设法的将他从胤禩身旁支走的。
到了康熙寿辰那日,众人皆是费了一番心思备下寿礼,胤礽备了夜明珠十颗并四枚精金嵌白玉的扳指,胤祉备下的是一副王维的墨宝真迹,胤禩送上东珠六十六颗,胤祥胤祯送上的俱是画作,胤禛则是送上了一株高二十余尺的红珊瑚来,精美绝伦。
宴席正开,康熙在兴头上饮了数杯,胤礽上前敬酒后又道:“四弟真是有心了,如此完整高大的珊瑚,便是内务府想必也是难寻着的,倒不知四弟费了多大的劲才弄了回来孝敬皇阿玛。”
胤禛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哪有二哥那夜明珠来的稀罕呢?我那点子玩意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胤礽颇为玩味的笑笑,把玩着手中的杯盏,悠悠道:“说起这珊瑚,我倒是听说前一阵子十三弟也派人出去寻过一遭,今儿个怎么不拿出让咱们开开眼界?”
他这话一出,周遭的声音顿时低了下来,康熙的目光扫向胤祥,轻轻恩了一声。胤祥这两年和胤祯二人最得圣宠,许多出巡之事都是要他二人去代办的,胤禩心中暗惊,莫不是胤礽已经耐不住要对胤祥下手了么?
胤祥见众人目光皆落于他身上,连忙起身道:“是有这么个事儿,不过是寻着了一株小的,也没有四哥这株这般难得,这才没有贸然进献给皇阿玛。”
“哦?那可是赠予十三弟妹了吧?是不是弟妹?”
魏佳氏本来低头坐于一旁,却不料胤礽突然开口,惊讶之下点头道:“正是在臣妾那儿。”
胤礽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悠悠道:“是么?我怎么听说那珊瑚上还刻了名字上去?刻的是弟妹的闺名么?”
魏佳氏一时窘迫,低头轻声同胤祥道:“爷……”
胤祥低声安抚了她两句,再抬头时眉目间已经隐隐然有了几分怒气,“二哥这是什么意思?这样的体积私房之话,二哥也要在众人面前打听不成么?”
“倒不是我要打听,只是那日我碰巧认识了那位篆刻珊瑚的手艺师傅,仿佛那上头刻的,是个孚字。”胤礽笑意愈深,轻轻抿了一口杯中酒后悠悠说着,“难不成是弟妹的小名儿么?”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康熙目光阴沉的瞟向胤祥,似乎在审视些什么一般,过了半晌之后方缓缓说了一句,“太子今日喝的多了些,梁九功,扶他下去歇着吧。”
胤礽显然没有料到如此一步,颇为恼火不甘的瞪了一眼胤祥,唇边却又含了一抹快意的笑容,转身在梁九功的搀扶下离去了。康熙静静的环顾着众人,忽然重重的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便是个寿宴,你们也能让朕过的这般不舒坦!”
众人一听此话立时大惊,纷纷跪下叩首道:“圣上息怒。”
康熙一言不发的坐于上方,只静静瞧了胤祥半晌,方冷声道:“朕乏了,胤祥,你来扶朕回宫。”
胤祥不敢违逆,只得走上前去搀着康熙缓缓离去。胤禩和胤禛跪在下头对视一眼,彼此的眸中皆是忧虑之色,谁也没想到胤礽突然发难竟是对着胤祥……他和那魏颙的一段情分,若是让康熙知道了……
胤禩只觉得背后一身冷汗,虽是春日夜晚却仍让人觉得寒凉不已。
只是现下想的再多却也是无用,只盼着胤祥在康熙跟前能够巧言善变,躲过一劫才好!
然而,却往往总是天不遂人愿。
次日,康熙再次召胤祥入宫,之后帝王面色阴沉,似乎发了极大的怒气。
是夜,康熙召见胤礽。
三日之后,康熙突然下旨,褫夺胤祥多罗贝勒名号,圈禁于府邸之内,无诏不得出府半步。
而那魏东亭的儿子魏顒,却也在下诏的同时被圈禁至了另一处别院内,同样禁足有侍卫在外看守。
该来的,总是躲也躲不过。
第78章 一抔净土掩风流
胤禩后来曾想法子进去瞧过一回胤祥,他本是这样英姿大好的少年儿郎,前途无量,却一朝沦至如斯地步。胤禩对这事儿知道大半,却也不知如何开口去劝解才好,只得尽可能的宽慰他道:“你放心吧,那魏顒此刻虽也被圈禁了起来,只是他父亲魏东亭同皇阿玛是非同一般的情分,皇阿玛总不会太难为他的。”
胤祥闻言微微一笑,他的面容上并无一丝轻快,连这笑意也弥漫着一股深重的苦涩味道,只听他低声道:“是我累了他。”
“是太子蓄意为之,这事儿……怪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