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见山又爬了起来,把自己盖的被子铺开,让东方行睡进去,东方行原来盖的被子再搭在他身上,惹得东方行小声而虚弱地抗议“不要给我盖这么多”。秦见山没听他的,整好了被子吹掉灯,自己也钻进了被窝。东方行睡进来后被窝都冷了一些,不过秦见山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感觉到东方行没有再发抖,自己也放松了许多。
“你冷不冷?”
秦见山的手被握在一双冰凉的手里,笑着说了句不冷。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却似乎感受到了对方灼灼的视线。“睡吧。”
两人默契地翻过身,背对着背入睡。
过了一会儿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轻而长的喟叹,之后房间便再度归于沉静。
第四章 新年
东方行对于新年——或者说对于和秦见山一起过年这件事情有着莫大的期待,年前几天出门,几乎可以说是看到什么买什么,秦见山拦也拦不住他。
“过年就是要热闹一点才好”,这是东方行每次用来堵秦见山的话。
其实东方行年纪比秦见山还要大,但是秦见山总是觉得他孩子气,不过看着东方行每天很开心,他自己竟也跟着高兴起来。
除夕当天,东方行难得没有早起练功,而是面对着秦见山躺着等他醒来——其实两人从没有面对面地躺着,毕竟都是男人早上醒来难免尴尬。所以秦见山一睁眼看见近在咫尺的脸庞还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些,不过东方行看起来倒是很高兴的样子,似乎连眼里都泛着微光。
“秦兄弟,我教你包饺子吧。”
“好。”没想到东方行等着自己醒来就是为了说这个,秦见山从善如流地答应了,然后飞快地起床,脸上还是有些发烧。
“你怎么了?”问出这句话的东方行脸上是坦荡荡的懵懂和好奇,让秦见山只有无奈。大早上的,难道他不会觉得尴尬吗?
“我先去生火,外面太冷了,你再躺一下吧。”秦见山背对着东方行穿好衣服,说完这句话匆匆出了房间。
东方行看着秦见山走出去顺手带上了门,脚步声渐渐远了,他鼓起勇气,将手伸到犹有余温的另一边,然后慢慢地挪过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对了……”秦见山突然推开门,看见东方行兔子一样弹了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满脸紧张,“吓到你了?”
“啊?没、没有。你怎么又回来了?”
秦见山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头,“咱们要准备什么?我提前准备好。”
“我马上起来和你一起,你先去厨房吧。”
东方行说要教秦见山包饺子,其实他自己却不怎么会,他也只有在小的时候过年时见自己的爹娘做过,之后许多年只见过盘子里煮好的饺子,不曾自己做过这些事。但好在他说得清楚,秦见山在这方面悟性也很高,两人在午时之前竟也包好了一顿饺子。
但是饺子煮出来就不那么尽如人意了,大概三成的饺子都破掉了,这一锅几乎变成了疙瘩汤。
想到这就是他们的午饭,两人都有些哭笑不得,尤其是之前夸下海口“虽然我不经常做,但我其实特别厉害”的东方行,此刻更是尴尬得无以复加。
“那个……其实吧……”
“没事,是我做得不好,下次再努力。”
知道秦见山怕自己难堪,东方行也就不再提,认命地吃完了疙瘩汤。
午饭过后闲来无事,两人搬了椅子到后院晒太阳。中间东方行闲不住,自己跑了出去。秦见山便自己闭目养神,想着这大半年来发生的事情,想着自己练功时的阻碍,不久便陷入了巨大的困扰中,有些心神不宁。
不知过了多久,秦见山听到一阵鸡叫,睁开眼就看见东方行抓着一只……母鸡。
“你……买来的?前几天不是买过风干的鸡肉了吗?”秦见山一边说一边起身朝东方行走去,想要接过他手上的鸡拿去厨房。
“不是买的,是偷来的。”
秦见山脚步顿住了,细看的话嘴角似乎还有些抽搐。“大过年的,你这样……哎,你告诉我从哪户人家那里拿来的,我去放些银子过去。”
东方行却不肯回答,瞥了秦见山一眼,径自绕开他去了厨房。秦见山总归是觉得不妥,追着过去继续问。东方行终于被他问得烦了,冷着脸说了句“我倒不知秦兄弟你如此好骗”,说完便扔下鸡走了。
秦见山站在厨房里,看了一眼东方行离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母鸡,不知所措。在“去追东方兄弟”和“在厨房把鸡处理好”之间犹豫了一会儿,秦见山最后从角落拿来一个背篓把鸡罩住,然后快步走去房间。
在门口踟蹰了好一会儿,秦见山竟然有点不敢进去。最后还是东方行看不下去了,出声让他进去。
“东方兄弟,你……你生气啦?”
“我有什么好生气?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信,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东方行表情淡淡的,甚至有些冷冽,秦见山又一次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比较笨,如果你真的生气了,你就告诉我,我改。”
东方行简直要笑出声来,刚刚的那一点点脾气也没有了,“真的没生气,早点去准备年夜饭吧,晚上咱们不醉不休。”
两人的年夜饭不到酉时就开始了,秦见山整治的一桌子菜卖相不太好、味道也一般,好在两人不怎么挑,只要酒好其他也都无所谓。
东方行特意在过年前买了十几坛酒放在地窖,今天全部都搬了出来放在厨房。秦见山先温了三坛拿进房间,东方行笑他小看自己的酒量,秦见山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他师父说过贪杯误事,他一直记在心里,是以接近三十年的人生中从未喝醉过。
三坛酒喝完,两人均是面色不变,神志清明,秦见山本想适可而止,东方行却不乐意,硬逼着他又去温酒。秦见山自然是拗不过他的,最后只好安慰自己说,在这里左右无事,醉一次也无妨。
直到五、六坛酒下肚,东方行终于有了些醉意,眼神变得有些朦胧,话也多了起来。
“秦兄弟,你今年多大啦?”
“虚岁二十有七。”
“那我比你长了三岁,你该叫我做东方哥哥才是。”说完东方行自己也觉有趣,径自笑了起来。“那你这二十七年来,可有什么烦恼吗?”
听到烦恼二字,秦见山恍惚了一下,他的烦恼可以说是近一年来才有的,过去的二十几年,他是师父的得意弟子、是本门的大师兄,长辈器重、同门仰慕,他哪里知道什么是烦恼?可是来到这里之前发生的,可以说是这些年来他遇到过的最惊险而离奇的事情了。
“烦恼当然是有的,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东方行有些讶异,“秦兄弟不是说,是你师父让你来历练的吗?”
秦见山显然是没料到东方行还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放在心里,被他这样一问不知该怎样回答。
“罢了,秦兄弟定然是有自己的苦衷不愿意告诉我。那就不提了,来,干了这杯。”
到底他是不是可以相信的人?自己的经历可以告诉他吗?这些秘密在秦见山心里快一年了,他一个字也没对别人说过,他何尝不是压抑而又痛苦,但是他不确定是否可以说出来。也许说了,东方行也只会认为是天方夜谭吧。再说,他对自己说的话,又有多少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