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东方不败在屋子里梳发,一面等着那杨莲亭归来,可约莫都过了大半个时辰,却仍是不见。他不禁有些担忧,在想他莲弟可是遇着甚么事情了,竟这般久了还不回来。
正想时,就听外头门响,一条大汉猛地撞进来,带进一身的汗气。
东方不败见着,站起身迎过去,问道:“莲弟,你坐甚么这样着急?”
杨莲亭抹把汗,说道:“我与你带了些东西回来,你且瞧瞧!”
东方不败就见杨莲亭把背上扛着的一个藤箱放在桌上,启开盖子,从里头掏出一个木匣放到一旁,又看到箱子里头装了许多女子的衣裳,还有一个纱笠。他看得明白,眼圈儿便有些微微发红。
就听杨莲亭说道:“你我难得出来一趟,若是还要百般避讳,岂不是让人闷煞?不如我两个做夫妻打扮,也全了这一份情意。”
东方不败垂眼,用手将箱中衣物一件件拿起看来,只觉得样样好看、件件喜欢,就笑道:“莲弟买了这许多,我都不知该挑哪个了。”
杨莲亭走过去,摸着下巴想一会子,说道:“先穿这红的罢,再过不足两月就是年节,红色也喜庆些。”又一笑,“旁的日后换了穿就是,我俩在外头还要呆些日子,多些准备也好。”
东方不败自是无有不允,他飞了杨莲亭一眼,将他赶出门去,自个换起衣裳来。他反正上辈子就时常做女子打扮,对这衣裳也很是熟悉,不多时就换了好,只觉得很是合身,心里又有些甜蜜。但因着屋里只得一柄铜镜,照不得全身,却不知如今形貌可还看得。
杨莲亭在外头等了一会子,实在是迫不及待,于是举手叩门,东方不败口里叫一声“好啦”,就坐在床头,有些羞赧地看着门口。
这杨莲亭走进门来,抬眼就见着那床上坐着的东方不败,红衣胜霞,肤白如雪,就好似新嫁娘一般。
近了看,东方不败长长乌发直垂入腰,披在红衣上有如黑瀑,而他相貌清秀,眉眼含情,再那般抿唇轻笑,实在美得让人挪不开眼去。
杨莲亭一看之下,竟然就呆了,而后愣愣张口,嘴角溢出一丝涎水,直落在地上。这情形收入东方不败眼里,让他一个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莲弟,你在发甚么呆?”他掩唇忍住笑,站起身走过去,抽出块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轻声问,“你喜欢我穿成这样么?”
杨莲亭忙不迭点头:“喜欢,当然喜欢!”说着抱起东方不败转了个圈儿,再狠狠地亲一口,“可真是喜欢极啦!”
东方不败倒是没料到杨莲亭这般表现。要知他从前虽也做这打扮,却一为讨好杨莲亭,二是本身想做个女子,到后来被令狐冲一声“老旦”骂了,虽然愤怒却也自卑自怜。也明白他在外人看来,就是个浓妆艳抹的“老妖怪”,是极丑怪的扮相。如今莲弟难得给他买了衣裳,他自然是要换上,但也不以为有多么好看,只盼着莲弟不嫌弃罢了。只是他却没有想到,他上辈子遇着令狐冲时已逾三十三岁,加之《葵花宝典》也是练到二十七八方才圆满,他那时身形粗壮,年纪又不小啦,早是骨骼硬朗,穿起女装来自然古怪。而今生却有不同。他初来时只有廿岁,还是少年人身形,而《葵花宝典》闭关两月即成,这神功妙用无穷,不止让他肌肤细腻、没了胡子,还让他身段儿也柔了许多,若不是身量高挑、平日里穿着的又是宽大的锦袍,从背影儿看去与女子也没甚么差别。他再穿起女装来,形貌便截然不同。
自正面瞧来,他容颜仍有些英气,可被这裙子一衬,那也是多柔婉几分。更何况是看在了杨莲亭眼里,就只有三分颜色,也要给夸大到十成。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便是如此。
杨莲亭给东方不败擦了嘴,方知自个刚才出了丑,不过既是只有他老婆见着了,倒也并不打紧。他转头瞧见他拿回来的盒子,脸上一笑,拉了东方不败手快步过去,小心地把那盒盖一揭——就露出了里头的物事来。
东方不败一看,只见里头放了好几个圆圆的小盒,是他上辈子时常用的,如何认不出来?正是有一盒妆粉,一盒黛粉,一盒胭脂,两根细细的眉石,另还有一枚小小的花钿,以金箔做成,极致精巧。
杨莲亭看他老婆一样样捡过,神色似是喜爱的,便说道:“我买了衣裳,想到这妆扮的玩意儿咱也没带了,就也买些回来,你看还得用么?”
东方不败一笑道:“莲弟有心了,都是不错的。”说时就拿了妆匣去到桌前,揽镜要来妆扮。才刚拿起妆粉想要搽在脸上,就见杨莲亭走了过来,握住他手腕。他有些讶异,抬目问道:“莲弟这是?”
杨莲亭嘿嘿笑道:“我、我来给你画罢。”
东方不败一怔:“……莲弟来?”
杨莲亭挺胸:“正是。”
东方不败便失笑道:“好罢。”他虽不晓得莲弟怎地有这念头,不过既然他喜欢,便由他就是。
于是杨莲亭搬了个圆凳过来,两腿一叉,横跨着坐到了东方不败面前,吐口气,说道:“来了。”
他虽鼓足了气势要大干一场,可女子妆扮毕竟是精细的活儿,他只看那成衣店的妇人做过一次,哪里就能纯属的?这刚一动手,手就颤颤不止。
东方不败见他紧张,就一笑道:“莲弟,不若还是要我来?”
杨莲亭想起东方不败从前画成那脸面,心里打了个哆嗦,连摇头道:“我来!”
东方不败觉着好笑,可见他心意坚定,就不阻拦,只慢慢等他动手。
杨莲亭将手指蘸了点妆粉,抖着手往东方不败脸上一擦——触手滑腻,他险险收回手,便见着他老婆颊上多了一抹粉白,与旁边皮肤相比更显得细致些。他心里有些明白,就再弄了一些擦上去,慢慢涂开。想道,也不是那样难。又想,老子果然聪明。
东方不败觉着脸上发痒,这汉子指腹粗糙,偏生还生怕弄疼了人似的一点一点磨蹭,真让人急得慌。不过他也不催,虽说动作磨人了些,可能见着他莲弟这般如临大敌、热汗淋漓的模样,倒也是有趣得很。
杨莲亭大气也不敢喘,好容易跟他老婆脸面上涂好一层妆粉,才松口气,扯一块衣衫把手抹抹。
东方不败笑道:“好了么?”就要侧头去往镜子里看去。
杨莲亭却拉住他,急道:“还没描眉呢!”
东方不败便不动了,笑意不改:“就请莲弟为我画眉。”
杨莲亭就拿眉石在水中磨一磨,并不曾用黛粉,给东方不败慢慢勾画,笑说:“古人有春闺画眉之乐,今儿个我两个也有啦!”
东方不败轻咳一声:“莲弟说得是。”他这莲弟早先连字也认不得,现下却还能说出这话来,可当真是长进不小。
杨莲亭涂完粉画完眉,继而给东方不败再抹唇脂,小心弄了好一会子,才得意将那沾了胭脂的手指放进口中一吮,有一缕甜香,他咂咂嘴:“教主,你看我画得如何?”
东方不败也颇有几分好奇,闻言将镜子拿过,对着这样一照——顿时愣了住,随即大笑,伏在桌上几乎直不起腰来:“莲、莲弟……哈!”
原来这镜中人虽依稀还是原本模样,那粉也涂得极薄,却是左右不匀,正面看还好,若稍许对着光了,便是一片狼藉。而那眉毛一长一短,唇脂也有堆积,硬将两瓣薄唇弄得“丰盈”无比。这下虽并非是“红红白白”看不清相貌了,却也绝不是能出去见人的。
杨莲亭被东方不败一笑,有些恼羞成怒,偏生是他老婆,又只好站在那处生闷气。东方不败好容易忍住了,再见杨莲亭这模样,就站起身,在窗边迎了光,侧头给杨莲亭看他面容。杨莲亭这下可傻眼啦,他分明小心翼翼,适才看时也以为不错,怎地现下看来如此怪异?难怪他老婆那般好笑。
东方不败见着杨莲亭尴尬,便重又走过来,一面将帕子蘸了水卸下妆容,一面奇问道:“莲弟,你今日定要亲手为我妆扮,为何如此,可以说与我听么?”
杨莲亭抓一抓后脑,很是惭愧,嗫嚅道:“我就是想给你画得淡些……”跟着声气又大起来,“我分明跟人学了,竟还是画成这样!实在,实在……”
东方不败倒是熟练,很快便净了面,跟着笑道:“莲弟才看过一回,手生有甚么奇怪?”不过他转念一想,就明白杨莲亭所为为何。
想他上辈子年长后才功行圆满,心思虽改,身子也有变化,然而从前长了胡须的,后来却没那般容易褪去。而他身为男子,肤色自然不如女子白皙,于是涂抹妆粉时难免厚重了,颜色也浓烈些,才勉强画出一张稍像女子的脸来。今生有莲弟在身边,他想要他淡些妆扮,他便淡些就是。只没料到莲弟为他不多生心思,竟会去与旁人学这女子妆扮之术,实在让他既是欢喜,又是感动。
想到此,他便柔声说道:“莲弟,我再画一个给你瞧瞧。”
杨莲亭自个画不出个好的,也只能点头,说道:“那我在此陪着教主。”他就想,老子在这里看我老婆梳妆,若是太浓,老子也好给他捣乱。
东方不败知他甚深,见他眼一转,又瞧他大喇喇坐在身边,便明白他心里所想,于是抿唇一笑,对镜梳妆。
素指尖尖,他先挑了一点妆粉在掌中匀了匀,随即便用指腹蘸了往面上涂去,他还没生出眼纹,只需细细抹上些儿就成,而后淡扫长眉、巧涂唇朱,稍作点缀而已。他后来又拿起那一枚金色花钿,轻轻置于眉心,就算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