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驻军收缴了大量倭刀。
本朝的刀剑锻造技术落后于日本,这批倭刀足够让锻造匠人们研究出倭刀的秘密何在了。
此役福建驻军无人死亡,仅有十三人重伤,四十六人轻伤,换取了四百倭人死亡的结局。
如此战果,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了,而胜利就得归功于福建总督用三合土所加固的能挡住箭矢和倭刀的城墙上头。
“万不可掉以轻心”福建总督在战后会议上头说“今岁贼倭虽折羽而归,但是明年他们很可能会再来,今年我们用城墙挡住了他们,明年他们就会准备攻城器。”
他点了沈戚的名“沈同知此次凿船有功,本官会为你记下一笔。“
他特地点的沈戚名自然不仅仅是凿船这事,事实上,沈戚还有献三合土之功,只是这个不好明说,在场的几位将领中还有当时反对的呢。
总督大人在内心盘算了下,又问了军医官“伤员的救治情况如何?”
李东璧闻言喜笑颜开“启禀总督大人,五十九人,无一起脓,均无大碍,只待修养好了就可。”
“哦?”总督有些意外,现在虽是农历十月上旬,但是福建靠南,暖和,现在的军汉们洗澡都还是随便跳下水冲冲呢。
军士们对于伤口愈合情况心里有数,冬天起脓稍微少一些,但是暖和的天气不起脓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就算如此,隆冬时候都有伤口化脓的呢,万没有像这次一般居然所有伤员都不曾起脓的。
当下有了一个军官问了这个问题,李军医便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一来,是这次兵士身上携带了三角巾,当有了伤口时均都自己包扎,挡住了污浊物进去,二来可能真是永春县县令夏大人所荐之法有了奇效吧。”
“哦?”福建总督挑了挑眉,思索了片刻后问沈戚“这永春夏县令……可是鸿瑞的友人?”
一直面无表情端坐着的沈戚抬眼,长长的睫如羽毛般翕动了一下,他对着问话的总督一拱手“禀大人,正是在下的友人,亦是创三合土之人。”
得到了确认的福建总督更感兴趣了,他点了点军医官“这夏县令,荐了何法?”
于是当夜,一骑快马自徐州向着永春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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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安然:我仿佛听到了钱来的声音.jpg
第52章 红楼(四十六)
来的人当然也是沈戚。
等他快马赶至永春州和福州府交界处时, 便被一道二人多高的土墙所拦住。
原本此处并无土墙,仅有一界碑。福州府靠近永春州的边缘也是一片荒地, 一条土路直挺挺贯穿而过。
但是就如今所见, 沈戚策马靠近,细细观察了下,沿着土路留了一可供两两马车通过的门洞, 有着两个壮汉看守,此外视线所及之处,全数被土墙所遮挡,这是让福州府至永春州,仅留下了一个通道。
沈戚靠近, 壮汉见就他一人,也并不紧张, 见他打量土墙, 还有些自豪的用着不甚标准的官话说道“很厉害吧,我们州府下令所建的。”
在本朝,除却极其发达的中心城区,别的城区一般都是用石头建城墙围住县城所在地, 然后略微富裕的县会在县城外靠近县城的地方建造一堵土墙。
此为城郭,内城墙为城, 主防御, 外城墙为郭,是第一道防线,建造水准就要看县城的富裕程度了, 郭之外的地方,就是野。
城郭之间,百姓有一定的生命保障,若遇到外敌,可快速冲进县城内寻求保护,燃起狼烟后,当地的驻军也会及时赶到救援,一般的城墙能够抵挡住两日敌袭不成问题,县城内又有粮仓,足够撑到驻军来了。
一般来说这时候的匪盗也不会想不开去攻城,他们大多是求粮的,多半会乘机抢些粮草就走,偶尔会有坏心的临走前还得放把火,城中百姓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半年的辛苦被糟蹋。
但是在野外,除非跑的极快能够跑过敌人,生还几率极低。
一般来说,大部分的城池都是在城墙外头造一道郭,用来堆郭的泥土就地取材,挖空后的泥地就是护城河,然后随着经济发展,郭一道又一道得以城为中心向外延展开,可以有十几道,等发展到这种程度,这样的城郭就足够让来敌头疼很久了。
但是因为永春县的地形特殊,是一长条形,又不太富裕,也不是稻米的主产区,所以外敌通常只有西边的山民,故而之前的几任县令都仅修缮内城墙,郭什么的都是随便弄弄的。
但是夏安然此次建土墙就是造的十分上心,盖因永春县县衙较为靠近福州府和兴化府之处,是县内的平原地带,大部分的稻田也都在这个位置,就他所推测,无论是倭寇也好,逃民也好,更多的也是自东边而来,所以他和知州商量后决定,直接以边界线建第一层郭。
动工之后,就是沈戚所见到的。
实则至今这座墙都尚未完全修建完全,毕竟三合土干透需要时间,虽然施工队采用的是多地同时开工的政策,一块地方造好了等风干时候去另一块地方再造,等第一处干透了又往上头继续搭建,然后再去另一处,但是干透的速度反而比不上建造的速度。
直至今日还有一些地方停工了在等它们彻底干透呢,乘着这个机会,百姓们正好可以去补种一季小麦。
是的,闽南这个地方在两季水稻种完后,还能再补一季小麦。
还不止小麦呢,等到了来年开春,水稻育种前还可以再种一茬大豆,等插秧后,差不多大豆也能收获了。
南方的多雨高温气候虽然带来了过多的降水,使得土壤易酸化,同时也给了植物最容易生长的温度。
因为资源缺乏,适种植土地资源少的原因,大部分的福建人都非常的勤劳,八九十年代时候,有一首闽南歌曲红遍了大江南北,其中一句歌词在那时候激励了很多人,“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正是闽南人拼搏精神的写照。
实话说夏安然也有被治下百姓格外积极的态度所惊到,他的策划速度是一天工作八小时来算的,此外他也预留了一到两天的时间预防意外。但是来服役者一听说这是造城墙,恨不得一天干满十二小时,从日出就开始和土,干到日落彻底看不清才收工。
对此里正反而安慰了想要劝阻役夫不要伤身体的夏安然,大家都知道建城墙是好事,而且因为今年有了打谷机,大大降低了农民收货之后的工作强度,减轻了他们的负担,役夫们如今积极的劳动态度,也是为了来感谢夏安然的。
夏安然只得将原本包的两顿饭加到了三顿,又因为是刚刚缴税,粮仓整理后填入了新米多了很多陈米,陈米现代人虽然表示口感不好,但是这个时代的人都是不挑的。
劳动时候渴了有热腾腾的薄荷茶,吃饭时候吃的是白米饭,都不带糠的,这伙食好的出乎了役夫们的意料。
虽然刚刚秋收,今年又是个丰年,大家也都比较舍得吃米,但是也没有奢侈到一整碗都是白米饭的程度啊。
吃饱喝足,被迫运动消食又小睡一会后,到了下午大家干活都更起劲了。
最后就是不到一个月,靠近福州府的土墙已经建造完工,这两壮汉留在这倒不是来负责驻守的,他们是附近农田的农民,每天打理农田之余忍不住来看看这个出自他们手的土墙。
顺便还要阻止附近他县的农民出于好奇来抠土墙的行为。
沈戚点了点头,回应了两个壮汉,壮汉见这位军爷模样赞许登时打开了话匣子,又是自豪又是炫耀般的给他指了另一个方向,并且告知沈戚永春州现在在铸靠近兴化府的墙,若是军爷感兴趣的话可以过去看看。
接着又搓着手说县令大人说以后这儿的路可能还会重新铺一层,到时候即便下大雨也不会湿滑,也方便往来商队云云。
沈戚听到这眉一挑,谢过人后骑马沿着土路直直向前,他一路走一路可以看到永春的变化,农田已经全部收割,如今正在排水翻垄,时不时有小孩在里头因为摸到了鱼欢快又惊喜得大叫,福州那儿的农田还未割完,沈戚赶路时还看到那儿的农人正在抢收呢,气氛自然紧张,不如这儿欢快。
然后他就看到一只鹅扑棱棱得飞了过去。
沈戚:……嗯?
鹅这种东西,是大雁驯养后的产物,的确拥有一定的飞翔能力,但是多半是短途的。但是这只鹅,体型格外大,看起来最近吃的不错,长脖子上还被系了一根红丝带,看起来特别的显眼,沈戚就看到它降落到一个稻田里面,豆豆眼眼神非常犀利,扁嘴巴一啄就叼起了一根细细的野生黄鳝,然后它翅膀一震,直接就飞了起来向着县城方向扑了过去。
沈戚现在所在的位置已经能看到县城了,他视力极好,就见这只鹅一路畅通无阻,都不需要落地,到了城墙它也不走正门,爪子一踢城墙一个借力就直冲而上,轻易得翻越了两人高的城墙,然后进了城,全程守卫也好百姓也好都乐呵呵得看着它,都没人阻拦的。
沈戚:唔。
看来,夏多多在这儿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他踢了踢马腹,示意坐骑继续前行。
等他到了县衙的时候,夏安然正在研究被多多鹅叼回来的黄鳝。
这黄鳝被也不知道哪里钻到稻田里头来的,吃得膘肥体壮,腹部呈现出一种看起来就极为诱人的金黄色,这是鳝鱼脂肪层丰厚的表现,和鳗鱼一样,有这一层金就表示味道很好吃呀!
被鹅叼着它依然还在拼命挣扎,长尾巴啪嗒啪嗒得甩着多多鹅的脸。
多多鹅见它反抗激烈,就将黄鳝丢在地上,然后一脚踩着它的头,对着夏安然嘎嘎叫。
野生黄鳝吃的多是稻田里头的蚯蚓另外还有螺蛳,或是早熟的稻子掉落的稻穗什么的,偶尔也吃稻田里头的幼鱼、青蛙,黄鳝性贪,牙齿也很锋利。
嗯……所以夏安然不是很敢捉,他对于这种长条形的动物都有些苦手,比如蛇、黄鳝、鳗鱼。
见鹅催他,他又不好叫一旁看热闹的衙役来帮忙,只能勉勉强强勾起手要去夹住黄鳝,恰在此时他看到了进门的沈戚,立刻高兴了起来,“沈兄,你来的正好,多多今天叼了一条黄鳝回来,可以加餐啦!”
说罢他就用期待的眼神看他。
沈戚沉默着看了一眼一幅表现【你们快来帮忙我要压不住辣】扑腾个不停的多多鹅,就见鹅一个哆嗦,一爪子抬起来就扇到了黄鳝的门面上,将这条黄鳝扇晕了过去,然后它啪嗒啪嗒得走到沈戚身边,也不嫌弃沈戚风尘仆仆的,就在那嘎嘎嘎叫个不停得撒娇。
夏安然看了一眼地上晕过去的黄鳝。
又看看跑去发嗲的鹅子。
他是不是遇到了一个戏精?
沈戚快马加鞭,将原本两日的路程赶到了一日半,夜里也在赶路,自然没有好好休息,吃了顿饭和夏安然说了一句要酒精后就倒下睡了。
夏安然:……
夏安然扶额,不是,哥,你不能说要就要啊!这东西我也没存货啊。
不过他见沈戚脸上还带着擦伤的模样,又刚刚得知徐州战役方才结束,全歼了敌人,只是伤者数量不少,也值得无奈的让人去县中酒坊买酒,一边重新架起装备准备蒸馏酒。
沈戚这一觉睡得极沉,同倭寇一打三天,期间他还带人去凿船,之后又是开会又是安抚伤兵,至今日,他已有五六日未睡了。
其实这一趟本也不用他亲自来,只需要寻几个亲卫带上他的书信即可。
只是,他有些想来看看。
于是便领了军令而来。
睁开眼睛之后看到的是木床,并不是他睡着时候的小榻,他被人放到了大床上头,褪去了甲胄,擦了把手脸松散了头发,才让他睡得极为舒服……
新晒过的被子,以稻壳填充的枕头,谷物的香味格外让人安心。
还有,房间里面另一个人的痕迹。
这是夏安然的房间。
沈戚翻了个身,深吸一口气,然后坐起身,就听到外头远远有些喧哗的声音,他踩着鞋子,随手将长发一拢,扎成马尾,披了件单衣就走了出去。
就见夏安然颇为激动的和一个白胖青年抱在了一起。
这人沈戚认识,夏安然在京城交的朋友,紫薇舍人薛家的独子,差点没败光家业的,最近靠着夏安然给的方子才算稍微有些起来。
他慢慢走出门去,眼神一飘,就看到夏安然抱完了这个又去抱另一个看起来颇有斯文败类架势的年轻人。
等他走到几人身边时候,夏安然也恰巧松了手,看到沈戚过来立刻欢喜得说道“沈兄,你起来啦,我来给你介绍。”
双方见过礼之后,夏安然有些庆幸得说道“永春县酒坊里头的酒多滋味寡淡,多亏薛兄这次带了好些个烈酒,真是帮大忙了。”
薛蟠闻言笑着摸摸后脑勺,笑得有些憨厚“我也是想看看南边人是否能够接受北方的烈酒,就买了几坛子来试试水,倒没想到景熙你竟也会拿提纯之法。倒也算阴错阳差。我们商队来的时候恰恰遇到了一伙子盗匪,多亏了福州府的驻军才得以保全,这些酒既然景熙说能提出治伤的良药,便送给你们也无妨,权当谢礼啦。”
好人呐!!
最近非常缺钱的夏安然闻言一把拉住好兄弟的手,小眼泪都快要感动的流出来了。
就在说话间的功夫,一只白鹅扑棱棱飞了过来,嘴里叼着一只还在蹬脚的青蛙,一看夏安然正和一个陌生人手拉手,立刻吐下青蛙深沉得看着他们两人。
夏安然一见多多鹅回来了,就给两个被吓一跳的友人介绍道“这是多多,是沈兄养的鹅,可厉害,能捉黄鳝呢。”
“夏多多。”就听他身后的沈戚忽然说了一句,夏安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抬起脸蛋瞪着圆眼睛看他“啊?”
沈戚非常理直气壮得说道“它的名字,叫夏多多。”
颇有一种你给人介绍时候只用小名有些不太礼貌的架势。
夏安然:不是,什么时候这只鹅姓夏了?我怎么不知道?
夏多多: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