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红楼(四十七)
鹅子的事情暂且放置不提, 毕竟有外人在,家丑总不好外扬。
沈戚去沐浴了, 他身上有伤, 之前自然不曾洗浴,现在过了两日,又都是轻伤, 他就有些忍受不住了。
夏安然见他憋的难受,就让沈戚的亲卫去看顾着些,他在沈戚休息的时候已经准备了纱布和绷带,伤药沈戚自己带了,虽然伤口最好不要碰水, 但是夏安然让人将水煮热后再放凉,全是熟水, 擦擦身还是可以的。
等等重新给他包一下就是了。
薛蟠和冯渊看着他忙来忙去终于把那位军爷推去沐浴了, 互相看了彼此一眼,表情颇有些不可言喻。
嗯……
该说这是身在局中之人的不自知吗?
只是想到沈戚临走前淡淡看过来的眼神,二人都很拾趣得闭嘴不提。
他们自己都立身不怎么正,怎么好去说夏安然呢。
不愧是闽地啊, 来之前就听说这儿契兄弟关系颇为频繁,没想到夏弟刚来不过几月就……咳。
这两人当然不知道沈戚也是北方人, 两人在北方的时候就有些说不清的关系了, 还把锅给推给了地方风水。
见夏安然坐下来了,几人开始谈正事。
酱料铺子最近生意不错,已经打开了市场, 虽然仿冒者渐渐开始出现,但是由于辣椒的种植范围有限,又有林家庄园的关系,薛家都能拿到价格比较公正东西又好的辣椒,仿冒的品牌受限于辣椒这个因素,暂且还吃不下这个市场。
但是辣椒生长迅速,种植方便,普及开也是时间问题,对这点薛蟠也是比较乐观的。
“待到那时,大家都已经习惯买咱们薛家的东西了。”他对此很有信心“夏弟有所不知,当初你春闱之时,诸多学子都来买咱们家的酱,那时候他们不是留下了很多诗文吗,蛉哥请人将那些诗文抄在了墙上,当时的不少学子现在都是翰林院之人,有一位黄老先生后来还亲自跑到咱们铺子赋诗一首,夸咱们薛家是仁商,又夸咸甜二酱口味好。”
他的样子颇为自得,“我还听说,因为吃咱们家咸甜二酱的很多学子成绩都很好,今科状元榜眼探花都同人说自己吃过,所以很多学子都表示要吃咱们家的酱沾沾福气。”
“只可惜蛉哥之前放了话,这酱咱们唯有春闱考试时再做,所以现在也不好再拿出来卖了。”他摇摇头有些可惜“但是来瞻仰诗文的学子都要买些咱们家的料粉回去试着做,尤其是辣酱卖的极好。”
他说的辣酱正是夏安然做出来的伪版老干妈。材料廉价,存放时间颇长,又香又下饭,若是密封得好,又不太热的时候,这一罐子可存放两三个月左右,冬日能更长一些。
这东西很好用,下饭、拌面,或是当蘸料都可以,又极为下饭。
薛蟠这次来闽南时候就带了许多辣酱,一路走一路兜售,若非他还记着要给夏安然带上几罐,最后的几瓶早就被抢完了。
想到那个场景他有些心有余悸,但是眼中全是欢快的笑意。
冯渊见他说完了一直在傻笑,似乎还在回味当时的场景,便接着说道“夏兄有所不知,等我们行至浙中,船家一听我们是京城薛家的商队,不知为何就聚拢起了许多船家来求我们出售些辣酱,说是因为载过客人,那客人极善烹,饭颇香,那船家当时不好意思问客人酱从何处买,后来多方打听探听到了我们薛家,正苦于地处南方无法买到北方的东西,确定了就是我们家之后,几乎是求着我们卖些酱给他们。”
“正是正是,”薛蟠听冯渊说了那日场景,赶紧接口说道“虽然不知那客人究竟是何人,但是如果能有缘见到,定是要感谢他的。”
夏安然默默得端起茶盏,饮下一口,然后若无其事、装作并不知道那客人是谁的模样放下了杯子应道“确是要感谢的。对了,二位远道而来,今日晚膳不如试试我永春的特产?”
薛蟠和冯渊都十分感兴趣,他们印象里面夏安然是十分喜欢吃的,永春特产是甚?
哎呀不管,能让夏安然拿出来招待人的,一定不会差的。
他们对夏安然就是有着可谓盲目的信任。
然后等到晚膳时候他们就对自己的信任产生了一点点怀疑。
“这是……何物?”
“似是,果胶?”
薛蟠和冯渊看着餐前凉菜都有些犹豫,他们看到一个个半个橘子那么大的半透明物被倒扣在盘中,里头可见的是白色的长条状物质。
夏安然亲自给他们端上了料碟,介绍道“此物名为竹笋冻,极其的鲜美,这料碟用的是蒜白、醋、姜丝、酱油、都是产自永春的,沾着吃,味美。”
沈戚坐在一边,手中捧茶,不置可否,完全没有要发表意见的意思。
“原来是笋啊。”薛蟠再仔细打量了下,觉得的确看上去像是笋片,他以竹签挑起一个,有些新奇的说道,“这莫非是汤冻?”
夏安然笑了下,劝道,“是呢,就和鱼冻一样的道理,薛兄,冯兄,快试试吧,这个只有这儿有,又不好保存,出了闽,这东西就是吃不到的。”
边说他边站起来,嘴里念叨着“我去问问灶房,后头的菜怎的还没上来……”
夏安然看起来为怠慢了客人极为着急,就见他大步流星得往外头走。
沈戚默默放下茶杯,余光瞄到见那两人都看着自己,有些犹豫,他说“我吃过了,你们先吃吧,”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东西现在的确难寻。”
薛蟠露出恍然神色,笋这东西要么是春天,要么是冬天,现如今秋末时节,景熙定然是费了力气才寻到这些东西的。
他举着竹签沾了些料,塞进口中,一口嚼下,然后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唔!!”
他迫不及待的三两口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然后对冯渊说“阿渊也快试试,这东西味道醇厚,里头的笋又极有嚼劲,的确好吃。”
冯渊见状也拿起了一个,等夏安然进来的时候看到一盘子土笋冻都被吃的差不多了,他的笑容更大了些,问道“怎么样,这个挺好吃的吧。”
“好吃。”薛蟠点点头,咂咂嘴,然后他点点料碟“这料碟也不错,景熙,你方才说,这醋是永春特产?”
夏安然侧过身让人将菜品端送了上来,闽地多产红曲,红曲质量极佳,因为做菜时候厨师也喜欢放入红曲,闽菜色泽偏红,今日永春县灶间用的便是最肥美的稻田鱼为底料,做了一尾红糟鱼,又用今年新长成的小鸡烧了一道红糟鸡,以今日刚运来的竹蛏烧了道淡糟鲜竹蛏,还有一道葱烤鳝段,正是夏多多今天捉来的,厨师还砸了鱼丸,用刚从田间摘下的小白菜汆了一道鱼丸汤,另炒了几道时蔬,最后一道菜正是今年新米蒸制的米饭。
蒸米用的是竹筒,米粒晶莹,带着缕缕竹香,若以他为菜也无不可。
考虑到在场的都是几个大男人,尤其有沈戚在,夏安然准备了整整五竹筒的米饭。
菜肴还是极其丰盛的。
虽然清淡了些。
主要原因还是,夏安然的辣椒没了,刚种下的还没熟,之前的囤货也被他吃完了。
这一顿,吃的薛蟠和冯渊都极为满意,夏安然到最后只能看着他们吃,他的碗早就已经放下来了,因为他怕自己再吃,饭就要不够了。
沈戚本就能吃,没想到薛蟠也不逞多让,对此冯渊给他的解释是,一路跋山涉水,除了经过大城还能上些大饭店,否则基本吃的都是干粮,所以薛蟠早就憋的不要不要了。
夏安然默默给两个客人又满上了饭,想了想,还是起身吩咐灶间再蒸些米饭。
顺便煮些山楂水,他估计这么个吃法,沈戚不知道怎么样,薛蟠怕是得积食。
结果也不出他所料,薛蟠很快就吃撑了,当他放下筷子一脸痛苦得倒向冯渊的时候,沈戚施施然给自己又加了一碗饭。
姿态非常的轻松惬意。
吃饱了饭,几人便陪着哎呀哎呀叫唤的薛蟠活动消食,不过沈戚被夏安然推进房内歇息去了,这人伤还没好透呢,不睡觉逛什么街,沈戚由着他把自己推回屋内,表情颇为纵容。
在外头张望的薛蟠一看夏安然把人推回了自己的屋子更加确认了两人的关系,他有些忧心忡忡得叹了一口气。
谈不上看好与否,只是沈戚为军职,夏安然又是文职,二人都入了朝廷,驻于何处都不由自己决定,现在二人被分到了一处,未来呢?
就算这个不说,夏安然家是独子,他现在在闽地,年纪也不大,夏母还不急,等年龄再大一些……哎。
见他忧心,冯渊安慰他:“蟠儿不必忧心。”他神色温柔“个人个人的缘法,即便最后散了,有过一段真情意,也定是不悔的。”
然后他就被瞪了。
薛蟠大踏步走了出去,妈哒,感觉更饱了有没有!
等夏安然出来之后就看到薛蟠跑出去,冯渊站在原地颇有些无奈的样子,他眨眨眼,哎哟喂,这剧情怎么就和偶像剧一样?
男女主角闹了矛盾,女主角跑了出去,男主角若是不追的话,女主角就很容易遇到意外呀。——没有意外剧情怎么继续发展?
然后他就听到了薛蟠又惊又喜的呼喊“冯兄?你怎的会在此处?”
夏安然:不会吧!我只是胡乱想想而已呀!
第54章 红楼(四十八)
来人是神武将军之子, 冯紫英,夏安然同冯渊循声走去时候就看一青年一席甲胄, 带着若干护卫, 正牵着马同薛蟠说话。
那人同薛蟠说了几句,就见薛蟠伸手指向了夏安然的方向,就见他眉一挑, 一幅有些意外的模样,随后牵着马踏着落叶走到了夏安然身边,作了一揖。
他皮肤白皙,看起来比起像军人更像个公子哥,但是行事作风极为爽快, 令人看着就觉得舒坦“夏县令,在下京城冯紫英, 薛蟠的故友, 此次来叨扰是为寻沈同知。还请县令给个方便。”
于是沈戚刚睡下没过多久就被夏安然叫起了。
不过等一听冯紫英来寻人的缘由,众人都颇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是冯紫英一行人是去投军的,他虽为神武将军之子,也要从小兵当起, 年轻人不愿意在自己老子下头当兵,生怕被人说自己仗了父荫, 北边又有个平日不太看得惯的柳湘莲在那儿混的风生水起, 他脑筋一转,便干脆来了南边。
福建总督算是他世叔,只是二人关系颇远, 就是小时候曾经见过一面,于是他就来投奔了,孰知刚到闽南就遇到了贼倭,二话不说,他也顾不上先去报道,带着亲兵就先加入了战圈参与了杀敌。
若非他一身装备看起来就像是自己人,这股子突然加入战场的小势力怕是要被人当做倭寇一起砍了。
等事情结束,他就去找了福建总督,说了要投军的念头,投军也不是那么简单的,现在的武职空缺都满了,总督大人面临这突降的难题也是很头痛,不过他立刻就想起来沈戚因为也算是天降,所以他的名下还缺了个副手,赶紧就把人丢过来找沈戚了。
这事冯紫英也无辜,他哪里能知道新上司这么早就睡了呢。
还没上任就把直属上司从温柔乡叫醒,他也很绝望啊。
不过沈戚对此倒没什么特殊反应,确定不是因为加急军情之后,他洗了把脸又看了一下冯紫英这儿的文书,便算是点头接下了这个副手了。
当晚,冯紫英跑去和薛蟠冯渊挤一间宅子去了,这屋子是夏安然收到薛蟠书信后为他们租下的,然后第二日他就要求住到县衙里头来,不要和那两个腻歪的人住在一起,习武之人耳力好,辣耳朵。
他找了个住在县衙里头的看着脾气不错的小哥商量了下今天能不能借个地铺,谁知当晚他就看到了沈戚进了夏安然的屋子。
冯紫英:哦豁……
第二天他又看到沈戚神清气爽得早起练武,夏安然睡到快上衙才起更是自觉自己明白了什么。
冯紫英感觉自己的直男之魂遭遇到了考验:闽南……真是个可怕的地方,爷……要不,还是回北方?
夏安然自然不知道这位军爷在想什么,他最近都在忙着蒸馏酒精,薛蟠这次送来的酒是山西汾酒,夏安然不太能确定这酒的度数,只是他隐约记得汾酒度数还挺高,以汾酒为原材料蒸馏出的酒精,只凭闻起来的味道,他就知道远高于上一次。
但是他还是没办法测定这酒精的浓度。
也不敢让人尝,这儿的人都不喝烈酒,乍一入口如果酒精中毒,这儿可没法治。
他只能凭着感觉,算着时间,在瓶身上做了记号,并且告知沈戚这几瓶的区别,他做了记录,让李军医试了再说,还有,千万别一下子把酒精倒在伤口上,点涂即可,这次的酒精比上次更烈,会痛死人的。
沈戚一一应下,他看着夏安然较之上次见面尖了不少的下巴尖,没忍住捏了一下,这让夏安然登时瞪大了眼,沈戚显然也被自己这一突兀举动给吓到了,他顿了顿,有些僵硬得缩回手,在身侧捏了捏,感觉自指尖都开始燥热了起来,又看正睁着乌溜溜眼睛看着自己的夏安然,他稍稍犹豫,还是没忍住,探过手捏住了夏安然的手。
夏安然前辈子就是个小宅男,被突然握住手,整个人也有些木。
二人呆呆坐着,桌上放着纸笔同几个瓶子,夏安然只感觉沈戚本来干燥的手慢慢潮湿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他们二人谁的手汗,也可能二者皆有。
他嗫嚅了一下。
又咬咬嘴唇。
“景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