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自己所募得的一千兵士,去冲击由徐荣所率领的五千兵马,此举并不亚于以卵击石。
彼时,徐荣乃董卓手下一大猛将,而曹操不过是一个从洛阳仓皇而逃的寻常衙内罢了,这一战败了,如众人所预料的,可谓是理所当然般的败了。
失败的曹孟德差点付出性命的代价,但他却以此证明了董卓之军并非严丝无缝毫无方法可言,业亦是算作他谨代表曹孟德向董卓宣战,失败的曹孟德回到他的家乡继续招兵,以待再战。
而事实上,就在这18路兵马之中,有不少后世赫赫有名之人,18路诸侯齐聚发动在后人看来,正是一场新老人才交汇之处,有人在此役之后很快陨落,而有人却就此青云直上。
曹魏政权领头人慷慨激昂,蜀汉政权领头人尚在小兵之中随波逐流,东吴政权奠基人正甩开膀子单干。
这一幕便是三国鼎立的开端。
赵祯边看边改,改的很谨慎,总要前前后后看过两三遍之后,才确定这个字究竟是什么,又要表达什么意思。
他边看边改,不多一会就翻过了好几页。
两个大宋最尊贵的男性就在这一日齐齐围坐在圆桌边上,晒着太阳懒洋洋得给夏安然改错别字,但是享受这一份殊荣的对象还什么都不知道。
夏安然正屏声静气得拿着一个鱼肠所做的裱花器在一团浅桃红色的凝胶中挤压,随着他手移来移去,时不时得换上尖锐物件在里头戳此,这团凝胶的中间很快就出现了一只有点肥的金鱼。
没错,又是金鱼,夏安然砸吧下嘴,心满意足得收了土制版裱花袋,再换了一根绿颜色的在里面画上了水草,等再过了一会后又浇了一层液体封顶,虽然因为工序中有一点失误,让这条金鱼的边边角角有些氲开,但总体来说桃红色的水里面碧草莹莹,一条金鱼恣意徜徉,看上去还挺美观的。
而且金鱼夏安然用的是当季的樱桃果酱作为原材料的,绿草则是菠菜汁……味道,味道应该也还可以吧。
嗯……这个是艺术,艺术品的口感就不要讲究啦!
他端着奋斗了大半个小时的作品走出了灶间,往院子里头八王爷所在走去,一边走他还一边在心里吐糟,八王爷真的是太噬甜了。
实话说夏安然觉得自己已经算是甜食爱好者了,在东汉时候更是大汉文臣甜食军团的中流砥柱,但是他对糖真的没有八王爷这一种耐受能力。
八王爷可以空口喝糖水!
就问你厉不厉害!
不过据白锦羲说,八王爷会噬甜如命的性格还是因为家里管得严,八王妃在家里头限制八王爷摄取甜品,因为八王妃喜欢看八王爷清瘦的样子,偏偏八王爷非常容易长小肥肉,又不敢下馆子。
如今在夏安然这儿能偷渡到的甜品已经是八王爷最后的慰藉啦!
夏安然对于这种真相是拒绝的,他听完之后简直想捂住白锦羲那张嘴。
啊啊啊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八王爷是个妻管严啊!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我还要怎么面对特别清俊优雅,眼神又带着些小犀利和小锋锐的八王爷?
没办法,听都听了,还能咋办呢,只能装的不知道了。
虽然这么说,但是夏安然还是没努力投喂甜品以增加八王爷对他的好感度,虽然面上看不太出,但是这位王爷也差不多要五十多岁了。
在古代,五十多已经是老年人的年级,人体机能大幅度下降,尤其是八王爷看起来文文弱弱一看就不会锻炼的类型。
现代的中老年人现在也都开始夜间快走或者是慢跑了,但是宋代养身的方法大概就只剩下——吃了。
春天鱼肉肥硕美味,夏天鸭肉味甘性凉,秋天吃汤润肺去燥,冬天羊肉性暖补虚,一年四季吃什么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虽然没有看过八王爷的日常饮食,但是从那一天他请客自己吃的东西判断,夏安然觉得八王爷平日里头吃的东西一定也是比较重口味的,起码重油重盐是逃不了。
这样的身体如果还大幅度摄取糖分,很容易出现心血管类疾病。
他也记得八王爷的寿命似乎不是很长……因为后面七五就没什么八王爷的存在感了。
只是这类冷僻之事他倒是真的不记得,还是少吃些甜食吧,老人家少吃甜食总不会有错。
所以这些日子夏安然招待八大王的都是一些比较精巧、但是滋味并不算太甜的食物,虽然在品鉴之时八大王常常暗示:这道菜缺了点灵魂,当多洒蜜汁,甚至都明着将蜂蜜送到灶间了,但是夏安然虚心接受,绝不再做。
只要不做自然也挑不出毛病,夏安然觉得自己简直是被软禁人之中的道德巅峰啊!
你见过哪个被软禁的人不光要下厨招待罪魁,还要担心祸首的身体吗?
肯定没有啊,越想越觉得骄傲的小夏乐滋滋得快步走出,他手上的碟子是白瓷的,剔透的果冻此时被翻了个面,为了挤入酱汁而破口的那部分创口就在盘底,被遮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就像是游鱼在盘子中甩尾一般,极其的精巧。
但是他还没能惊艳大宋人,就被大宋人给惊吓到了,“官,官家?”
“唔?”专心致志在改作业上头没注意到脚步声的赵祯应声抬头,就看到了捧着一个碟子的夏安然。
早就从传上来的消息中得知夏安然擅烹的小皇帝瞟了一眼他手上的盘子,先是眯着眼打量半响,在心中暗暗哼唧一声,面上却是不动。
他用可谓和颜悦色的态度对夏安然说道“夏弟唤我皇兄即可。”
“……哎?”
夏安然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他看了眼八王爷,又看了眼一看就又自说自话的小皇帝,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放下了盘子,直接开溜。
他觉得这两位叔侄之间一定又要有内容交流啦!
他还是不要听比较好。
等夏安然再一次端着酒盏和清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面无表情正坐着的八王爷和满面不可思议表情管理还未结束的小皇帝。
这是说清楚了吧?
夏安然眨了眨眼睛,赵元俨先起身,“夏小郎,今日本王家中有些突发,暂且先告辞一步。”
“王爷慢走。”夏安然的视线在王爷手上端着的盘子上留了一步,默默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而没有能力保护住这一盘游鱼琼脂,又遭遇到了人生重大打击的赵祯表情还有些飘忽,见夏安然端来了酒盏,他潜意识就想要端起一杯一口饮尽,但是被夏安然避了过去“官家可是吃了餐?空腹饮酒伤胃。”
“唔……朕吃了些的。”
赵祯面上还有些晕晕陶陶,他刚刚得到了一个重磅炸弹——夏安然当真不是他的堂弟呀!
按照赵元俨的说法,虽然当时他们的确用三子换了小皇帝,但是他们的时间到底比较充足,也足够让王爷将儿子送到可以托付的人身边,且在那之后他们虽为了避免被刘后发现不敢多加往来,却也一直和三子有一定的通讯。
见到夏安然的时候王爷夫妇也是一惊,他们也没排查过这一可能,但是之后三儿寄来的信打消了他们的怀疑,夏安然当真不是他们的三儿。
至于赵祯说将三郎恢复身份的事也被八王爷拒绝了,他的理由是三儿现在生活在京城外,如果恢复了身份他也要被束在京城里头,非喻令不得出京,对于野惯了的人也不好过。
而且他也有自己的养父,有了自己的生活,事已如此,不如不变。
所以……真的是乌龙啦!
但是小皇帝纠结不已,他真的一看夏安然就觉得很亲近,以前觉得是有血缘关系在,但是现在皇叔非常认真得表示真不是他儿子……这……这可如何是好?
幸好方才夏安然并未叫出那一声皇兄,也幸好他们是私底下说的,并未传出去,但接下来若他不是自己的堂弟,可怎生收尾?
夏安然正在收拢自己稿件,见赵祯面上纠结不已,又看了眼站在一旁面上沉沉一片的白锦羲,他很快便意识到这二人在苦恼什么,他倒是十分不在意,还体贴得安慰小皇帝“官家可是在为安然苦恼?”
赵祯初时并未回答,只是长叹一声,他言道“是朕的过失,白白让夏弟以为找到了身世,方才白欢喜一场。”他沉吟片刻“夏弟莫要担心,朕定会发动力量,为你找到真正的亲人。”
对于仁宗皇帝的这一承诺,夏安然只是微微一笑,他心知这是仁宗皇帝一时的内疚故而口吐的激情之言,当不得真。
他没有顺竿往上爬的打算,便也只是淡淡谢过。
见他如此,敏感脆弱的赵祯青年便以为他这是颇为不以为然,仔细想想夏安然这亲戚也的确难找,毕竟至今皇城司也没能将他的出生给挖出来,内心顿时有几分沮丧。
就连拿着的纸扇都不晃悠了,这一次他沮丧的心情被夏安然捕捉到了,他忙安慰道“官家不必如此,如官家所见,安然的生计均是以写书为主,如此在哪儿都一样,何况官家已经给了安然如此大的补偿,旁的不说,”他笑言道“想要在汴京城若要住下地段的宅院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面上带了些苦涩“自安然醒来以来便不知自己的过去,当真可以说与我而言,是没有过去的。若非官家相邀,更是如同浮萍在此世间游荡。官家如此厚爱,又要为安然寻找家人,我感激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生出怨怼之心来?”
他如此体贴却让皇帝更加愧疚了,一来这宅院其实是他用来软禁夏安然的场所,二来他本以为夏安然是他的堂弟,所以才这般大方,若是事先知道夏安然同他并无干系,待遇自也不同。
将心比心,若是他遭遇了这些待遇,可还能对致使此事之人泰然以待?
否。
本来如此软禁之举,也是对堂弟的一种保护,若是他的相貌被人发现,臣子定是要迫他处理,天不可有二日。
但是如今他只是无辜被牵扯之人,小皇帝深受儒家教育,更是习得一身君王之学,自是知晓如今自己的举动完全是出于私心。
如此举动若是被人知晓,颜面何存?
更何况,夏安然如此的善解人意,极其的体贴只让仁宗心中内疚更深,有一类人就是那种旁人夸你五分好,你会因为自己其实只有四分而内疚的人,仁宗不巧便是如此。
或许未来他会意识到这一性格的弱点在之后的执政生涯中带来的麻烦,但是如今,他不过是一个即将要满20岁的少年郎,他的目光所及之处,也都是对他如此性格的赞誉之声。
这位中国史上唯一一个完完全全以儒作为培养地基的帝王此刻全然不知这一种性格在他执政时,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
如他调查的一般,夏安然是在庙宇之中醒来,一个人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要遭受到因为长相而带来的飞来横祸,而就算如此,他也毫无怨言,还安慰自己这一个罪魁祸首。
此时在赵祯心中夏安然早已点上了一排的好感度,若非他尚有些矜持在,只怕此时都要握住夏安然的手道一句:还是夏弟懂我了
再加上此时此刻他因最近的顺风顺水,更是心情极其愉快,哪怕是造成了这一乌龙也不能减去他的好心情,双管齐下,赵祯一个激动,便说出了一个若是寻常、或是几年后的他绝对不会说出口的承诺。
他许诺了下一个愿望
不伤国体,不违道德的任意愿望。
这样的大方,当然使得夏安然跟着吃了一惊。
见他面上的吃惊之色全不作假,却没有贪婪喜悦的眼神,赵祯无形之间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决定。
他哪里知道此时此刻夏安然非但没有半分欣喜,如果这位帝王不是仁宗而是他们时代的小皇帝,他怕是要立刻会生起犯上打屁股的恶念,然后写上一篇长长的表书,来痛骂小皇帝的如此鲁莽之举。
帝王的许诺如何能够轻易给予?
即便给予的人是纯善之人,焉知他背后有没有旁的人会加以利用和迫害?而就算是纯善之人所提出的要求,也未必是作为一个帝王可以给予的。
这一个要求的说法实在是风险太大,所以他忍耐了半响之后还是勉力将批评的话语给咽了下去,只是对小皇帝说“官家的这一赏赐实在太过厚重,请恕在下无法接纳,安然心中绝无作伪,在下真是觉得陛下于我并无亏欠,反倒是陛下能够容我在这汴京之中的闹市之间宿上些日子,以省一省我的住宿费便是陛下的赏赐了。”
“一个要求此事……还请陛下收回。”
事实上刚刚的这一个要求是小皇帝一时脱口而出,在脱口之后他也有了几分后悔,若是夏安然提出立刻将他放走这一类的要求,到时候他是应还是不应呢?
若是应了的话,势必要耗费更多的精力在看守夏安然身上。如果若非无奈至极,他也实在不想动用非常手段。
只是如今,夏安然爽快推拒却让他有了几分面子放不下,若是一个成熟的帝王,此时就应该顺坡下将方才的戏言哈哈而过,若是真有想法,之后再给予一些补偿就是了。
但偏偏小皇帝是刚刚亲政,行事尚且还有几分稚嫩,此刻他竟觉得有些失了面子下不来台。
无妨,夏弟不好提要求,届时我给他满足一个他的心愿就是了——小皇帝在心中默默得说。
见小皇帝抿抿嘴,便不再多言,夏安然自天真以为他打消了念头,自也不再多提,为了转变话题,他便向着小皇帝询问有关他是否能够投喂隔壁的庞小侯爷之事。
夏安然若是不提,小皇帝都要忘了隔壁住的就是小舅子庞昱了。
他当时买房子的时候,其实是想要将隔壁一同买下来的,当然那时候他还没搞清楚此间房价,方才会有如此雄心壮志,但当时的中介方说隔壁人并不愿意出售,小皇帝便只是有些遗憾,等知晓了此处房价之后,便只剩尴尬了。
咳,还好,还好没问……囊中羞涩的小皇帝买不起两套咧!
他当然没有动用私权去查隔壁是谁家的,没有想到在他将夏安然那安排过来后没多久,被奉令紧闭思过的庞昱后脚就被他爹送到了这里。
关于此事,小皇帝并不知晓是他买房在先,还是庞太师买房在先,总归这个精明的老狐狸还是抓住了小皇帝的种种举动带来的意义。
只是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
但是以庞太师的精明,多半也看出了夏安然此人对于皇帝的重要性。
他们庞家倒是不怕庞昱的闭门思过和罚俸,可怕的是等庞昱被放出来之后,被皇帝给遗忘了。
虽然说有庞太师和庞妃这两道双保险,但是庞太师显然觉得还不够。
对于外戚来说,个人的才干重要性有限,但是官家的观感却极其重要。若是被官家忘却,此为大大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