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良卿(张良同人) 第31章

  夏日逐渐有了温度,树上的知了也叫得勤了。有钱人家的小姐已经摇上了圆丝扇,掂在兰花指上,在小舟里掀开一角窗帘,偷看湖水里冒出尖角的荷花。

  张良在相府歇息了十日,基本都在自己的小书房里看书,看累了便拿一支洞箫吹奏。洞箫的声音很空灵,呜呜噎噎,有种看穿尘世的孤寂感。张良吹奏的时间一长,便有种跟洞箫融为一体的错觉。红莲本来邀请他一同去泛舟游玩,听到他哀伤的箫声,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只让若离跟着去。

  当晚,若离如丧考妣地回来,说他发现红莲喜欢上一个白头发的男人,很喜欢喜欢。

  他......很难过。

  张良一听,只得苦笑。如今是仆随主人,同病相怜了。

  倒了一杯甜酒给他,这是之前韩非偷偷藏的,埋在梨花树下。韩非说王宫里管得严,只能在相府才有一丝闲暇,就在梨花树下埋了好几坛子。一只没机会喝,刚好便宜了张良和若离。

  “若离,甜酒是个好东西,不会醉人。饮个几杯,很多想不开的事情,自己就解开了。”

  他这些天闭关,早起晚睡,畅游书海,心胸反而开阔了不少。退一步讲,他也没有不开阔的办法。

  西门厌适合仗剑走天涯,作一个逍遥自在的游侠,无拘无束。但他却甘愿放下云游天下的志向,娶一个平凡女子,与她执手白头。

  这是爱,是放低自己成全对方的爱,让人羡慕又嫉妒。毕竟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寻不到爱人,只得草草一生,变成一个没有情感的活骸。

  年少时候,感情都比较浓烈,仿佛喜欢的就一定要攥在手上,一寸也不放开。因为这样很有安全感,可以让“不会失去”的谎言蒙蔽眼睛。

  他这几日读古卷,看到了好多故事。他看到古人为了江河山川感慨,为了短曲长歌哭泣,甚至为了一只候鸟窥探出四季之变换,自然之优美。书卷中的天地,比他心扉里的广袤千百倍。试想,世间万物,无穷无尽。在烟波浩渺的沧海面前,他只是朝生暮死的浮游,如此微不足道,不值一提。还谈什么今夕何夕,儿女情长?当真是学了深闺女儿的那一套,不知忧愁却愁思满目,不知疾苦还无病呻吟。俗了。

  张良拍了拍若离的肩膀,把感悟说与他听,两人共勉。

  若离其实很有意思,被姬然打的那一下失了记忆,连小时候给他买糖人的韩非都给忘了,却能记住张良和红莲。张良且不说,从小就跟着,主仆感情自然深厚。但红莲却是除了张良的唯一一人,千金不换。可见若离对她用情之深。

  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感情最重要的是两情相悦,红莲正处情窦初开的年华,她与那白发男子若是真心相爱,若离也只能退而远望,看他们幸福。

  苦公子遇到了苦仆人,无疑是苍耳子遇上了黄连,苦到了家。

  最后若离不胜酒力,竟枕着张良的肩膀睡了去。

  岁月安静,却不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张良失恋时间…………

第39章 中毒(一)

  这日,四公子韩成大婚,新郑上下一片欢腾。

  新娘是司寇大人的千金,名门闺秀,贤良淑德,与扬名在外的韩成万分般配。何况司寇一职掌管法纪律例,位高且权重,韩成与之联姻,此后在朝堂中的分量自然也与日俱增,朝廷内,乡野间,天下人都为止欣羡。

  张开地让管家备了三担子贺礼,裁了一身正式的衣裳,带着张良也去贺喜了。四公子府的下人机敏,见着来客,一面让人去清点礼单,一面纷纷笑着把人往院子里迎。权臣有权臣的去处,王公有王公的去处。一时间恭贺连连,好不热闹。

  本是千人传万人颂的佳话,只是谁也没料到,这佳话还没促成便胎死腹中。

  拜堂结亲的时候,众人都往殿堂里聚,想目睹新人结成连理的那一刻。

  然则,谁也没想到,在众目睽睽之下,殿堂里竟然生了变故——原本藏在红盖头里娇羞的新娘,在夫妻交拜之际,突然从袖子里抽出匕首刺向韩成。

  所幸当时张良正在韩成身后不远,刀光乍现之时,眼疾手快将他推至一边,韩成才将将躲过。张良身手敏捷,被刀刃擦伤手臂后全身而退。

  宾客抱头而逃,各家的小厮紧随其后。

  “子房!”韩非在门外见到这一幕,下意识一唤,逆着人群挤进来。

  张良旋身而退,那女人未有得手,也姑且停了招式。

  “有刺客——”

  随着千承一声高喊,十几个家仆就涌了进来,团团把那女刺客围住。不多时,侍卫也得了风声,唰唰拔刀而进。剑拔弩张之下,人人都像活吞了一块蛇胆。

  那女子阴笑着揭下盖头,朝空中一抛,任它飘落在地。随后,将匕首在手腕间转了一个花,端详着韩成,故作可惜,“哎呀,计划了这么久,还是失手了呀。”

  她说话慢,语调婉转,仿佛能勾魂摄魄。

  韩成被千乘挡在身后,“是你?”

  “是我又如何?”女子眼波流转,又斜斜地看向张良,“呀,想不到这位小哥如此俊美,无意中伤了你,奴家可真是难过。”

  张良眉头一沉,“你不是柳小姐。”

  女子眼尾一挑,宛如蛇蝎,“她呀......怕是只能去阴曹地府做新娘子了呢~”

  “什么!”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王公府邸,甚至杀害司寇千金。此女的来历断然不简单!

  “四郎啊四郎......”女子收了笑,低吟着看向韩成,眼中隐隐含泪,思绪飘到远方,“我曾问你是否愿意娶我,你说‘韩成终身不娶’。可为何一年的时间不到,你便要成亲?”

  张良捂着手臂上的伤口,心里略微明白——又是一个因爱生恨的可怜女子。

  其实韩成那句“终身不娶”的推辞也不好,有点诅咒自己的意思。导致他现在第一个夫人还没过门就香消玉殒,消息流传出去,日后想嫁给他的女子恐怕都不敢叫媒婆说亲。

  韩成将手臂横在腹前,挥去张开弓弩的千乘,上前一步道:“当日本公子的一字一句都旨在拒绝你,或者姑娘想要我说‘终身不娶你’也可以。”

  女子冷笑一声,眼角滑下泪珠,凄凉至极,“所以......你心里从未有过我?”

  “不错。”自始至终,韩成的眼中从未有过波澜,他看了看侍卫明晃晃的刀尖,又对女子道,“你杀我娇妻,坏我姻缘,想必也知道后果。”

  “你竟然......从未有过我?”

  那女子不相信韩成从未爱过她,反复问着同一句话,但韩成反复回答的也只有那一句。最后女子终于崩溃大笑,拿着匕首冲向韩成,欲想跟他同归于尽。只是千乘早有防备,一箭出去,她的胸膛便被射穿。

  鲜血迸溅,浸透了红色嫁衣,随后迅速在柔软的绒毛地毯上蔓延。

  那女人万分不甘地倒在殿堂之上,眼睛死死盯着韩成,末了,嘴角竟然噙出一丝笑,她的怨恨和嫉妒,终究化作一团有来处没去处的青烟,飘飞许久也寻不到寄托之所。

  红血从嘴角流出,只断气前那一句耐人寻味:

  “四郎,我生不能做你的妻,便死后缠着你罢。”

  张良见此场景,默默退了一步。他觉着,这女子委实是个可怜之人,她的容貌不俗,手指纤细,举手投足之间都不缺大家风范,想必曾经也是集娇宠于一身的小姐。如今落到这般下场,当真十足十的凄惨。

  只是妾有情,郎无意,这件事又恰恰是最不能勉强的。韩成若一生都不爱她,她便一生都只能活在单相思的痛苦之中。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因爱生恨,害人性命。

  若真心爱慕,合该退而成全。

  现在早早了解了性命,穿着新娘的鲜红嫁衣死在最爱之人面前,对她而言,大抵也是一个好的了断。

  韩成望着那具尸体出神了好半晌,又恍惚了一下,才端正了神色,吩咐千乘:“此女歹毒至极,戕害司寇千金,让司寇大人备尝失亲之痛。本公子虽深恶痛绝,但想必不及司寇大人之万一。故,将此女尸体交与司寇大人,如何处理,本公子再不过问。”

  韩成恍惚的那一下,还是透露他的些许不忍,乃至于千乘唤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但这女子究竟是谁?她背后有没有人指使?她分明深爱韩成,却为何要刺杀他?

  再者,她的武功并不十分高强,连千乘的一箭也避不过,却能悄无声息潜进司寇府邸刺杀柳小姐。

  谜团掩映着谜团,诡计穿插着诡计,越来越大的关系网错综复杂。此般种种,都是有可能牵扯出一个巨大的阴谋。

  不过当下,却有另外一桩事,更让人头疼。

  “匕首有毒!”

  搬动尸体的侍卫突然大喊,众人这才发现,那女子匕首上的血已经变黑。

  然则这血是谁的?

  韩非腾的明白什么,头皮冰凉,木讷着望向身旁的人,只见张良手臂上的伤口也已经淤黑一片。

  “子房......”

  张良清眉一皱,喉头一阵腥甜翻腾之后,嘴角溢出暗红色的血液,抬头虚看了一下,只感觉屋顶旋转,四处仿佛有光芒乍现,空气中好似生了一双无形的鬼手,将他的魂魄剥离身体。呼吸霎时停顿,耳朵里也失去声音,再一个晃动,眼前便一潭漆黑。

  “子房!”

  韩非一把将他接住,半跪在地上。伸手在他脸上轻拍了好几下也不见反应,额头浸出冷汗,脚下也失了气力,“子房,听得到我么?应我一声!”

  韩成也惊了,一面帮忙把人往偏殿挪,一面让人去王宫请御医,“千乘,你亲自去,就算是扛,也要姜御医和温御医都给我扛过来!”

  千乘脚快,点头的工夫便没了身影。门外的宾客一面嘈杂着想看屋内的情景,一面庆幸中毒的不是自己。张开地年岁已高,受不住刺激,只得紧抠着桌角,周身紧绷地坐在一旁。

  众人皆慌,人仰马翻。四公子府的管事佝偻着赔笑,将宾客挨个送出门。

  偏殿内,一群人围着木床上的张良焦头烂额。

  韩成在袖子里紧攥着拳头——他看中张良的才智,一心一意想笼络他。虽然张良不愿意做他的门客,但若时常联系交谈,久而久之,关系也会变得亲近,对他独揽大权的君王梦百利无一害。

  所以今日大婚,平常的臣官家他都只下了一份请柬,而张家,他还特意为张良亲自写了一份。不料,结交没有结交成,反倒还因为自己的情债连累于他。虽说毒不是他亲自下的,但好歹是在他府上出的事,那一刀也是张良替他挡的。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不仅跟张开地没办法交代,就连在韩王面前,他也百口莫辩。

  韩非却没心情想这些权势,看着张良逐渐变得青白的脸色,整颗心都要揪到一处。若等御医从王宫赶来,起码也是在三炷香之后。

  要是张良就此撒手人寰,他要如何活下去?

  他等不起,张良更是等不起。

  “四哥,让其他人都出去。”

  一面说着,一面将张良放平,连步履也顾不上脱。

  韩成愣了愣,“为何?”

  “没时间解释,快!”

  韩非拔高了声音,解下头上一仞长的发带,把张良手臂的最上方紧紧绑住,阻止毒血朝内脏蔓延。再沿着发黑的伤口,嗤拉撕开衣料。

  韩成明了他的意图,朝下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人便带着看热闹的宾客都退出门去。

  浮肿的伤口从几层衣料显露出来,韩非取下腰间的酒壶,把酒水往上倒,冲掉皮肤表面的血迹,“子房一定撑住!”

  韩成的眉毛拧成一股麻绳,阻止欲附身的韩非,“老九,你当真这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护妻狂魔韩非上线。。。

第40章 中毒(二)

  韩成阻止欲附身的韩非,“老九,你当真这么做?”

  韩非挥开他的手,“四哥你别管我。”

  韩成又抓住他,眼神如刀,“你若丢了性命,我如何与父王交代!”

  韩非再挥开,急促吼道:“子房就是我的命!”

  韩成震愕,一时失了言语,拦他的手颤了颤,收回袖中。

  韩非的头带绑在张良的手臂上,三千青丝披垂在肩后,只有少数的一些短发垂在额前,发尾将眼眸遮挡了不少,却遮不住那无边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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