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结果他早就知道了,阳顶天派人去陶家求亲已是定局,到后来,他娶了师妹也是不争的事实。可是这其中究竟发生过什么,他从来都不知道。当年师妹只是含糊的说,陶家惹不起明教,这门亲事不能推脱;而阳顶天他根本不可能去询问,现在想来,若是当初去问了,是不是就能得到不同的答案?
片刻后,阳顶天总算再度开口:“成亲毕竟是大事,不是仓促间便可得的,义父,这件事且容我再想想吧!至少——也要先问问陶姑娘的意见,您觉得呢?”
衣教主闻言抬头瞥了他一眼,这一眼恰好被成昆看在眼里,那种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让他当场皱起眉,还未等往深出去想,便听到衣教主含笑道:“说的不错。你和陶姑娘确实需要沟通一下了,这次你下山回来,还一直没去看过她呢吧?她可是一直念着你呢!”
她可是一直念着你呢!
这句话几乎当场便将成昆撞得头晕眼花,师妹念着阳顶天?不,师妹念着的明明一直是他!他们才是未婚夫妻!是了,一定是师妹想要通过阳顶天打听自己的消息,毕竟他们两个是一同下的山。
想通了此节,成昆勉强恢复过来,他深吸口气,看着阳顶天和衣教主寒暄几句后低头告退,目光闪烁不定。他深深看了眼衣教主隐含疲惫的神色,却没能从他眼中看出任何东西来,只见到这位执掌明教叱咤多年的枭雄如今就像个普通的迟暮老人,微蜷了身体歪坐在椅子上,盯着不远处发呆。
这个人,真的只是为了阳顶天的终身大事才派人去陶家替阳顶天求亲的吗?
真是——多管闲事!
无端恨得一阵阵磨牙,成昆又死死盯了他一眼,这才转身出了门,追上阳顶天离开此处的脚步。他再一次确定,自己实在是不喜欢明教中的人,无论是哪一个!
……
阳顶天在离开衣教主的住处后,果然便向着陶彩衣所住的房间走去。成昆踌躇了片刻,忽然有些不想跟上去一睹究竟。也许有些事情他看的太透彻,而且从来不惮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上去想,此时此刻,他就分外不想去验证自己的想法是对是错。
然而逃避终究不能解决问题,成昆本身也不是逃避不去面对的个性,犹豫片刻后还是跟着飘向了师妹所在的房间,而就在他犹豫的这段时间里,阳顶天与陶彩衣已经寒暄片刻了。
成昆并未进门,这是他“重逢后”第一次不想面对师妹,说不上什么缘由,就是不想亲眼看着屋中此时的情景,只能魂不守舍的飘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屋中传来的对话声。
“彩衣,你可知道我义父他……”
直到屋中忽然传出这句话,成昆才猛然惊觉,忙竖起耳朵听着屋中的对话。
“怎么?”陶彩衣回问了一句,也许是因为阳顶天难得踌躇的语气让她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声音里含着些许惊讶。
成昆并未进门,这是他“重逢后”第一次不想面对师妹,说不上什么缘由,就是不想亲眼看着屋中此时的情景,只能魂不守舍的飘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屋中传来的对话声。
“我义父他……最近有没有来找你?”
“衣教主?倒是没有。不过最近来此处的访客很多——怎么了吗?”
“哦?很多人?那……他们有没有什么冒犯的举动?”
“这倒没有……阳大哥想说什么?”
阳顶天道:“义父想必是误会了,刚才忽然提出派人去了陶家……”当下他便将之前与衣教主之间的对话源源本本讲给了陶彩衣知道,末了苦笑道,“我不过下山几日,没想到义父居然会如此做,未经你允许便去了陶家拜访,给你带来麻烦,还请彩衣你千万不要生气啊!”
“这……”陶彩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倒不像是惊异,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成昆忙将耳朵贴在门上,顿了顿,又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很是好笑,当下便大大方方飘入房中:他倒是忘了,此时的自己无论想要做些什么,都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
才一进门,就看到阳顶天和陶彩衣相对而立,两人各自留给他一个侧面,从这个角度,恰好能捕捉到他们彼此的表情。阳顶天一如既往的严肃,而陶彩衣的神色,看起来却有些微妙。
“其实……”陶彩衣有些吞吞吐吐的道:“这件事……我知道……”
此话一出,成昆与阳顶天都愣了愣,而面前的少女只是酡红着双颊低下头,有些不安的用鞋尖蹭了蹭地面,目光闪烁,就是不敢去看面前的男子,“如果是阳大哥的话……彩衣并不介意。”
!!!!!
成昆脑海中顿时嗡嗡直响,耳边忽然便浮现出当年陶彩衣曾经对他说过的另外一番话:“师兄,阳顶天当初以权势逼迫我,我也是出于无奈才会……唉,这件事我后悔很久了,但是当初若不答应他,我们整个陶家只怕都要受到累及,我不能因为你我的私情而置整个家族于不顾啊!”
无奈!嘿!好个被逼无奈!
被当作“逼迫者”的那个人此时此刻却没有表现出丝毫逼迫的模样,反而微微皱起了眉:“可是——你和小昆,你们……”
陶彩衣道:“我们只是师兄妹,师兄他……想必也是这样想的。还是说——阳大哥觉得彩衣出身平平,配不上阳大哥?”
“彩衣,终身大事不可轻率,你当真想好了?”
“嗯……我想做阳大哥的妻子……”
“师兄,我虽然要嫁做人妇了,但是在我心中,我永远都是你的妻……”
师兄师兄师兄……
记忆与现实,同一个人说出的截然相反的话语来回刺激着成昆的脑海,他不禁大喊一声,一把按住额头闭上眼:——师妹!这就是你对我说的“被迫”?!这就是你觉得自己一生不幸的源头?!你对他,或者对我,究竟谁真谁假?!
第27章 无心交杯握明珠
阳顶天到底没有当场便做出决定,只是留下一句“你再想一想吧”便离开了陶彩衣的房间。至于他的想法,从面色上看实在是难下结论——但不管如何,他与陶彩衣的婚事已经毫无悬念。
成昆重头到尾自虐般的看完了这场戏,直到曲终人散才苦笑着伸手抱住头:这也许他进入这面镜子之中,所见过的最荒唐、却也最真实的一幕了。
阳顶天,那个曾经被他当作眼中钉肉中刺的对头,在婚礼这件事上反而意外的踌躇;而师妹陶彩衣,这个他心中至敬至爱的存在,却亲手编织了一场大笑话给他看——他忽然便想起了当初在光明顶上,师妹在阳顶天死后引刀自戮的情形:师妹愿意与他偷情,却又当着他的面给阳顶天殉情,在她心中谁轻谁重,只怕只有她自己知晓。
他至今还记得,自己当初面对阳夫人的尸体,吃吃傻笑着自言自语:“你觉得对不起他?你觉得咱们是错的?那你当我是什么?”
如今这句话,再度清晰的浮现在脑海,连带着便想起婚礼上那两个人含笑交杯,蹀躞情深的模样,而自己,却只能在明教一众魔头的推挤下躲在角落,一杯又一杯的吞下苦酒,看着师妹嫁给他人……
原来一直想不明白的始终只有他一个人,师妹眼中真正看着的是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有他沾沾自喜的认定师妹的心在自己这里,其他一切都被忽视掉了——包括那个人从始至终的情真意切。
他抱着头坐在角落中,一会儿想到这些时日里对阳顶天的复杂感情,一会儿想到爱恋了一辈子的师妹所说所做的那些话,一夜之间,最信任的师兄以及最宠爱的师妹尽数背叛了他,这个世界上便唯有他成昆一个人是孤家寡人了!
不知何时,神出鬼没的白雾再度无声无息的包围了过来,成昆闭上眼不予理会,他现在心中有种微妙的万籁俱寂感,外界的一切什么都不愿去听,也不愿去想,只是默默的坐在那里,想着前尘往事,想着自己此刻微妙的心情。
不久后,外面隐约响起一阵脚步声,一前一后,前者大步流星,后者步伐紊乱。他失魂落魄的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依旧呆在先前的那间房中,只是此刻屋中摆设明显有了变化,其中堆满了各种礼品,窗棂上也贴了大红的喜字,看起来分外刺眼。
“师妹,你真的要嫁给阳顶天?!”
不久脚步声停下,熟悉的声音传来,成昆目光一转,那道声音虽然有些嘶哑,但他听得清楚,分明便是年轻时自己的嗓音。
“成师哥,这些事情我不是早就同你讲明白了吗?木已成舟,早不是你我能够改变得了……”师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暗沉,似乎带着无可奈何,但因为之前那些印象,成昆清楚的感到,那份无可奈何之下,分明压抑着些许不耐与敷衍。
“我知道……”嘶哑的嗓音中添了些许苦涩,“你今天是新娘子,师哥我做梦也不曾想过,会眼睁睁看着你嫁入别人家——不管怎么说,只要你幸福,师哥我就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