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公子[红楼] 第31章

  他家强烈要求那二人去西境为国效力。

  永嘉帝不知是何打算, 不仅同意了这个有些损的主意, 更是下令凡日后寻衅滋事的贵门子弟皆送至边境,待满三年方可归回。

  在齐禄伯锦乡候两家震动天地的哭声的同时,京中闹事的一些纨绔都安静了许多。平常有过节的, 有口角的,见了面都是笑脸相迎,然后背地里啐一口唾沫。

  “便是为了这个故,我家二老疯了似的,每次出门都得念上三遍,败兴!”

  冯紫英有个老过节的仇家,乃是个姓仇的都尉。二人每次见面总少不得争吵一番,偶尔还要动动手。偏因此令,双方二老恨不得压着两个立马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偏冯紫英很是不愿,“就算去了边境如何!大丈夫四海为家,为国效力本是根本!若能杀上一两个倭贼,那才是爽快!”

  说着,拿起桌上的酒壶,好爽便干了!旁人纷纷叫好,叫着好志气,好酒量。

  旁边王仁嘿嘿笑道:“ 我是吃不得那般苦的,京城多好,何必去边境那等鸟不拉屎的地方找苦头吃。”

  他这话附和的人便多许多,更真心实意一些了。

  又有人问:“闻兄以为如何?”

  还不等闻颐书说话,便立马有人笑起来:“你这话问的,闻兄这般金贵的人。合该绫罗绸缎,珍奇异宝护着供着,哪能去那等乌烟瘴气的地方。”

  闻颐书瞧了答话的人一眼,分明是眼波流转的模样,却瞧得那人心中莫名一个咯噔,可又觉得自己多心了。独旁边的冯硕的脸更苦了:这话要不要告诉殿下啊?殿下知道了必是要起火的。可如果不说,感觉后果更可怕!愁!

  席上的嘻嘻哈哈的,一会儿话题便换了。宝玉凑到闻颐书身边说:“薛大哥认识的人,都与他一般心直口快,闻兄莫要在意才是。”

  闻颐书惊讶地瞧了他一眼,心道:这孩子倒是心思细腻的很。继而笑道:“若是在意这些个话,我都气死百把回了。”

  然而心里却是在冷笑,那位陛下倒是希望这些贵门子弟闹得再大一些,一个个全都赶去边境才好呢。大战没有小战不断,谁能保证在战场上挨脑门一刀的是哪个。当年分封一时爽,如今扫尾火葬场。就长安里大小公候成堆,这位陛下也隐隐有些后悔年轻时太草率了吧。

  也不知哪位东平郡王勉强着醒过来,当今心中有多少遗憾。下令叫那俩草包公子去边境,大概是在出气吧。

  他一个人乐呵得很,神思一偏听到宝玉与贾蓉贾蔷两个兄弟在说话。

  只听宝玉殷殷问着:“如今你媳妇如何了?”

  贾蓉喝得熏熏的,“一直不好么,能如何。”

  闻颐书眉毛一挑,哦,大名鼎鼎的秦可卿。

  他有心再听一二句,旁边的贾蔷笑了笑,“家里整日围着她转呢,半好不好的。今日别人的好日,宝叔何必提这个。”

  宝玉歉意地避了避,“是我失礼了。”

  闻颐书原本想打算问一二句的。奈何他并不是很清楚原著里秦可卿到底病了多久,便是问来也不能推导出什么信息。唯一记得的是,秦可卿病中的时光,林如海也病的不轻,特意派人叫黛玉回乡。而这一次,也不知是个什么情景。

  回想到上回梁煜同自己说的那封来自扬州的求助信,讶道:这是缓过来了?若是那必死的林如海都能好好活着,看来命数是当真改了。

  一场酒喝醉了好多个人,他们本是想灌闻颐书的。谁想这小子看似不胜酒力,其实深不见底,灌着灌着其他人都倒了。那一个叫柳湘莲的,拍着闻颐书大呼过瘾,直言要结拜。闻颐书嘴里胡乱应着这个硬汉,心中却道:才不与你结拜,你那段桃花债里便晓得你是个拎不清的。和你结拜,以后和你一样去做强盗吗?

  还不等他说什么,柳湘莲便被汪蔚拉到身后,“闻公子今日好日子,怎得不见恭王殿下?”

  “这……”闻颐书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一介白身,如何请得恭王殿下劳动?”

  汪蔚笑着:“闻兄莫要谦虚,那日情形,我们都见着呢。”

  此时闻颐书发现,莫管是哪个,凡是家中有些了不得的都注意着这边。独宝玉薛蟠几个,或懵懂或无知,或家中触不得高门一二的依旧在笑乐之中。

  于是他做出那等苦闷的样子,摇头叹息:“我便是想请他来,也得殿下赏面子才好。”

  这话说的好似是失宠了,汪蔚等人面面相觑,可多少还是有些不信。正欲再问,旁边看不下去的冯硕走上道:“公子,差不多了,该回了。”

  您再浪下去,我可就倒霉了。

  瞧出冯硕眼底的未尽之意,闻颐书大发慈悲地点点头,冯硕大松一口气。汪蔚却是有些叹息,有心想再探一探话。原是汪家虽是新贵,但这底子总是差了一些。便想着寻一位能耐的皇子做靠山。他家正冷眼瞧着朝堂上的动静,太子和肃王殿下闹得最欢,还有个十一皇子最近颇有风头,一时不知如何抉择。

  而汪蔚虽年轻,可自己倒是有些想头,只看好昭王殿下。奈何家中长辈皆当他是无知小儿,并不理会他的话。他便有些急怒,想着自己挣一条出路来。

  可回头一想,发现自己真不认识什么可以接触到中宫两位殿下的门路。数来数去,就只有一个半熟不认的闻颐书。说实在的,在汪蔚眼里,闻颐书就是一个男宠玩物。平日里调笑两句也就罢了。现在叫他放下_身段去求人,他是有些不乐意的。

  然而,叫他想不到的是,这闻颐书竟然还推三阻四起来。

  他说的什么一介白身的话实在假得紧,那日恭王殿下的紧张模样,分明就是看个宝贝!况且此人如此相貌,这般风情,实在是难得一见。偶尔笑起来,能把人骨头笑酥。这么快就腻了?搁谁都不信吧。

  想是方才有人嘴里没轻重,得罪了他。少不得说几句好话,哄一哄才能成。

  汪蔚这般打算,奈何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冯硕打断了。这跟班瞧着人高马大,一身干练之气。对着闻颐书分明是恭敬模样,却与别人不同。汪蔚微愣,心道自己见了闻颐书几次,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他又是谁?

  就这样一个愣神,其他人已得了招呼,纷纷站起来了。喧闹之间,闻颐书已经在簇拥之下走向门外。他忙站起来想要跟上去。

  外头食客如织,摩肩擦踵,寸步难行。拥挤之间,汪蔚忽而听到一段奇怪的对话。他身边站着两个书生模样的人,正与前头小二说话。

  那小二满面带笑,很是自得,嘴唇开合之间,汪蔚听到:“二位保管放心,这东西是宫中御笔提出来的。十成十可靠!只要两位价钱给的公道,那带进去的法子,这儿都能给你办好了!”

  这话轻飘飘地擦过汪蔚耳际。他原没有反应过来,再回头瞧了那两个书生一眼,才似被一个霹雳给劈醒了过来。他一下没有管好的自己的表情,惊愕而害怕地呆呆转身。再一抬头,却见不远之处,闻颐书正冷着眼瞧着自己的方向。

  汪蔚吓了一跳,以为他是瞧着自己。可再一细看,却发现闻颐书看着的,是那小二与两个书生离去的方向。

第44章 章四十四

  梁煜坐在上次与闻颐书相会的水榭前, 手中提笔正书写, 而冯硕则跪在另一边惯例禀报着保护闻颐书时遇到的种种。直说到闻颐书解领示玉那一幕,昭王殿下的笔停了。冯硕忙把头低下, 只恨自己此时不会隐身。

  头顶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接着便是一声轻笑。

  “你说, 这样的人怎么能不看着他。”

  冯硕知道昭王殿下不是在询问自己,此时只要安静地不说话就可以了。

  又多询问了一二句,梁煜道:“你依旧跟着他,将人护好便成。”冯硕很想和大哥换一下差事,哪怕上刀山也比伺候那个祖宗强。可是自家主子都乐意捧着宠着那个祖宗, 自己有什么好抱怨的。任重而道远, 他在心里给自己默默打气, 面上镇定自若应了下来。

  正巧此时, 外头管家来报, 说是池望来了。

  梁煜将东西收了一收, 道一声快请。

  不一会儿,池望就踏着风来了。见梁煜水边望景的悠闲模样, 遂道:“自打去了一趟江南, 你便不是以前那个陀螺模样, 竟也晓得悠哉度日了。”

  “春光尚好, 不忍辜负, ”梁煜给出了一个很闻颐书的答案,又问池望,“春闱在即, 怎么有空上我这?”

  “就是到你这人躲清静来的,”池望摇头苦笑不已,“那家里是没法待了,现在有人经过我书房面前都恨不得是飘过去的。大哥大嫂恨不得家里人都成了哑巴,全都用眼神说话呢。”

  想到大舅舅池珉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梁煜略勾嘴角,“长兄如父。只是你若要寻个松快,我这儿并不好。”

  “你说阿灼?”池望道,又马上摆手,“不行,他那儿闹得很,你这儿才清静。”

  梁煜饮茶低笑:“和颐书一样折腾。”

  池望脑中浮现出闻颐书那微微抬眉的嚣张表情,自认比不上,只说:“我记得闻公子也是今科的,看来我们能一起去得贡院。”

  “他这次不考,”梁煜道。

  “这是为何?”池望有些惊讶,又一想,便道,“倒也无妨,他还小呢。”

  “非是这个原因。他那个人惫懒的很,便是秋闱,也是我与他先生逼着来的。”梁煜想到当初逼着闻颐书读书考试时的费劲,忍不住叹气,“这次他死都不愿,若是逼急了,他能给我来个故意落榜。”

  为了不把自己气死,昭王殿下只好再一次没有原则地与这纨绔妥协了。

  池望有些吃惊,愣了一会儿给出一句:“……当真是……特立独行。”

  自己为了科举日夜耕读不辍,想不到另还有个人为了不参加科举,日夜奋斗不息。真是一样米养白样人。池望自认识了闻颐书后,便总觉自己认人识物变得怪异起来。许多东西瞧着与以前都大不一样了——叫他无比困惑。

  梁煜知道后,劝道:“他爱胡说八道,你莫要多想。”

  话虽如此,但池望晓得自己这个侄子在很多时候是十分认同闻颐书的。而他也不得不承认,闻颐书说的许多东西也是有道理的。

  这样一个人若是做得那等文臣良将,少不得对社稷有益处。只可惜却以那般尴尬的身份与梁煜碰在了一处。只是闻颐书有一句话,叫池望立马收了这样的想处。

  他道:“我若是个女子,你怕是连我的话都不愿听,哪里还有什么文臣良将的想头。”

  这话说的池望无比汗颜,却也不得不认同:那等不公正,偏见之想皆而有之。一视同仁才是世间最难的一件事。

  池望感慨了一番,便和梁煜说起其他。方说了不到一二句,外头又报进来,说是闻颐书到了。

  “说曹操,曹操便到了,”池望调侃,便见梁煜满是喜意地站起来,跨步便迎了出去。他摇头叹了叹,“好一个痴情儿。”

  不一会儿,这痴情儿便带着他家祸国殃民的妖孽回来了。闻颐书一眼瞧见池望,便笑了:“巧得紧。”

  池望摇头,笑道:“该是我来早了。”

  虽然昭王殿下现在依旧是淡然模样,但在场所有人都知晓他是欢喜着的。

  “怎么来了?这几日常有雨,只管在家中便好。若有事,我去寻你就好。”

  闻颐书一点儿也不避讳,抬手抠了抠梁煜的掌心,歪头一笑,“唔,来给个甜枣?”

  站在外一步的冯硕木着个脸:刚告完状就被正主捉住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池兄不在家中温书,跑到阿煜这儿……”闻颐书回头瞧着梁煜,又转过来,“是躲清静来了?”

  池望点点头,“闻兄敏锐。”

  闻颐书略一笑,从袖子中抽出一张纸条递到前面,“今年春闱怕是不好考呢,池兄还是多准备一番吧。”

  他这话说完,梁煜与池望的脸色皆是大变。

  “别顾忌着了,打开瞧瞧吧,”闻颐书把纸条又递了一步。

  梁煜与池望对视一眼,还是梁煜接过翻看略看了一眼,随即合上发问:“你如何得的。”

  “不过生辰那日喝酒,回来时偶尔听得一耳朵碎语。那小二也忒不避讳,光明正大地与几个书生售卖。各地酒馆茶楼便是交易之所,我磨了几处,买得的题目皆是一样的。”

  闻颐书指了指面前的纸条,“虽不知道真假吧。但是敢在开考之前闹这么一处,胆子也挺大的。”

  梁煜将纸条握在手里,一时想起前段时间查的木材石料之事。虽毫无证据,但他依旧觉得这个被卖出去的题目有七八成是真的。

  “此事事关重大,我现在要马上进宫一趟,”梁煜将纸条收进衣袖,对池望道,“失陪了。”

  池望也很严肃,点点头示意自己也要回去了。

  闻颐书笑着:“那你们都走了,我也走好了。”

  梁煜一把捉住他,“你这几天留在我这儿,不要乱跑。”

  “为什么!”闻颐书立刻嚷起来,“我刚给你立了功了!”

  昭王殿下皱起眉头,“这几日一直有人在身后跟着你,你可知道?”

  闻颐书愣了,不等他搭话,梁煜又道:“所以不要乱跑,留在这里,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几步便离了此处。池望也顺势告辞,要回去和大哥先通个气。转眼,整个水榭里就剩下闻颐书和冯硕大眼瞪小眼。王府的侍从侍女都站在远处,不敢靠近。

  “有人跟着我!?”闻颐书呆呆张着嘴。

  冯硕默默点点头,观察着闻颐书的表情,斟酌地说:“当是与公子上次打出去的那个人一伙的。”

  闻颐书喃喃:“我竟一点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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