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公子[红楼] 第70章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汪父逛勾栏院的时候带了个艺貌双绝的歌妓回来。因是清倌儿,又很会来事,汪父就给她抬了姨娘。然后就被抓住了把柄,连着其他可有可无的小事儿给捅到上头去了。

  但来这么一出还是够吓人的了。汪家主堂之中所有人聚到一起,只为商议此事该如何解决。因涉及后宅之事,汪陈氏自然也在。她是很不喜欢这个姨娘的,开口便说一罐药灌下去,发卖了就好。

  可是汪父很舍不得,只觉如此太过残忍,期期艾艾地说只要送回去。这句话可触了汪夫人的怒火,少不得指着夫君骂起来。

  汪蔚听着母亲的叫骂声,心里总觉得有一二分不对劲,正皱着眉想着。就见自己的大哥凑过来问:“蔚弟,你说爹把那姨娘送回去,银子还能要回来吗?”

  “要回来个屁,”汪蔚没好气地骂了一声,“若是个完璧倒还能退个七八,现在……哼,便是爹在那堂子里头打滚,人也不乐的。”

  顺带一说,汪父买这个歌妓且去了一二百银子,难怪汪陈氏要气得跳出来。

  那头的骂声是越来越大,汪蔚实在受不了,站起来跺脚道:“爹!娘!你们可消停些吧!现如今是管那姨娘的事吗!”

  汪父被骂得狗血淋头,一时也没反应过来,“那,那如何!”

  “啊呀!”汪蔚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怒道,“如今闹到这个样子!妹妹怕是要被送回来了!”

  汪陈氏立刻尖叫一声:“什么!”

  “不可能!”汪父与那大公子同时叫起来。

  汪蔚冷笑一声:“怎么不可能。你瞧那荣国府出事,贾元春当天就送回来了。陛下别人不问,偏只问了我们与那几家。你们看看,哪家不是有女儿妹妹在宫里等着参选的。”

  当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众人惊叹原来是在此处。

  汪蔚道:“我们家也不过近年才得的爵位,少不得有些人盯着。如若再有姑娘进宫,必是招人眼热。父亲若是平日谨慎些也好,偏这个时候被人拿了把柄。谁会放过这机会,不来踩一脚?”

  儿子说的有理,汪陈氏立刻指着丈夫的鼻子怒骂他毁了女儿的前程。

  “不,不会吧,”汪父还觉得不可能,犹自嘀咕着。

  汪蔚只道父亲是被美色迷了眼,没有了平日的决断,肃声道:“父亲好容易立了功,手里有个一千五的兵,也算是一股小力。这些年我们家又盯着几个皇子有自己的商议。我们只当自个儿已经小心,只是连番动作早就被人看在眼里了。

  父亲不妨好好猜一猜,到底是太子那边胡乱咬人,还是肃王那边有人忌惮父亲功劳怕占了自个儿的位置拖你出来,又或是献王浑水摸鱼警告来了!”

  一番话说的汪家的当家人一脑门浑水,完全没有一个头绪。汪蔚暗恨,父亲带兵或者有些本事,可遇到朝堂上的事情就两眼一抹黑,难怪两头都碰不得好。

  汪父想破了头也没个头绪,只好看着儿子,“那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汪蔚头疼地不行,揉着额角,“把那……姨娘送回去!父亲上折子请罪,莫要再外往处去了,这几日只管在家中反省罢。”

  如今的确是没有其他法子,汪蔚想了半日,无奈道:“我明日找人探探消息罢。”

  汪陈氏眼泪直掉,眼皮子肿成了一块儿,拉着儿子的袖子问:“那你妹妹……”

  汪蔚叹着气,“等妹妹回来,母亲给她找个好人家吧。”

  说罢,正欲抬脚离开,却听得背后大哥还在喃喃:“那银子真的要不回来了?”

  气得汪蔚脚底一滑,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

  第二日一早,汪蔚便急急去了振安坊。

  被迎进门后,足足等了快两刻钟才看到闻颐书姗姗来迟。他似是依旧困倦,眼角都渗着绯红,一股子慵懒夭情。

  “汪兄来了,”闻颐书对着他笑笑,坐到一边去。刚抬起杯子抿了口茶水,对旁边的下人道,“刚做的红豆奶皮酥还有没有?”

  只听说有,就叫拿一碟子上来,然后歉意地对汪蔚笑了笑,“昨晚上闹得太晚,方起来,肚中空空。”

  汪蔚勉强笑道:“无妨,闻兄慢来。”

  只等点心端上来,闻颐书斯里慢条地吃,看得汪蔚一阵阵着急,终于忍不住一步走到闻颐书面前抱拳行礼,“敢问闻兄能否提点小弟一二,告知小弟两位殿下的意思,好叫我汪家解了这燃眉之急。”

  闻颐书笑笑,“汪兄这说的什么话,我……”

  “闻兄!”汪蔚一揖到底,“还请闻兄救我汪家一命。”

  “你这又是何必呢?”闻颐书笑着摇摇头,“你们家也没有到那等地步,只管好好管束家人也没有什么。”

  汪蔚苦笑不已,只说了一句:“伴君如伴虎。”

  这君可不止现在的,也有之后的。他是个聪明人。实在不想一着踏错,最后满盘皆输。

  听他这么说,闻颐书在心里将梁煜骂了个十七八遍,面上由笑道:“你说叫我帮你,可我也不知你家是个什么模样?如何帮?”

  汪蔚一听有门,忙将自家情况,又着昨晚想了一晚上的猜测与闻颐书说来。此时也不管够不够委婉,是不是猜错了。

  闻颐书听到他说叫父亲上折请罪,然后等妹妹接回来后再找个人家嫁了时,他抬手止住了汪蔚的喋喋不休,说:“这就可以了。”

  汪蔚一下没反应过来,“啊?”

  “到这里就可以了,”闻颐书一叹,“你们既然已经自查自省,此事便也了结了。”

  汪蔚是万万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的,瞪着眼睛,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闻颐书实在不想听他家老爷和那个歌妓卿卿我我的往事,难得给了个准信,只说这样便罢。

  想想又添上一句,“只要贵府莫要再出些背礼违德的举动,此事我能担保绝对到此为止。”

  汪蔚过来其实就是想听着一句话的。可这话真砸到自己面前,他却是不信了。但再多说,只怕会引起此人厌烦。虽说相处时日不长,但汪蔚清楚地知道此人虽常是笑吟吟的,也对他们以礼相待。

  可内里却始终不与亲近,只管疏离二字。平日做做酒肉朋友,若说交心倒也罢了。来往之间的王孙公子大多瞧不上这个平民书生。但若真计较起来,却是这个平民书生万分瞧不上他们。

  什么王孙公子,楼台富贵,要倒也不过一句话的事罢了。

  想到这里汪蔚心中酸凉,终于流露出疲惫之色。闻颐书见他如此自知方才的话他乃是不信,除非现在梁煜走出来。

  不过,平日汪蔚待他也算真心,心道不妨与之多说两句,又觉得没甚意思,只得安慰两句叫人不要多想,就把人给送出去了。

  汪蔚纵是得了闻颐书准话也没个信心,出来之后只在街头乱晃,满心忧愁。巧得很,遇上了冯紫英和卫若兰两个。

  两人也知道汪家被参了,实在同情他的遭遇,便说要请喝酒。

  “现在的我如何敢碰这些,”汪蔚是万万不敢应的。

  冯紫英道:“你怕什么,酒不喝,去茶馆子里坐坐也行。”

  他心中实在苦闷需要纾解,只好跟上。

  三人坐下后,都是一番庆幸。原来贾珍那日艳聚,是请了三人去的。三人觉得此举不妥,自然是婉拒了。现在想想幸好不曾去,若是去了,只管是连罪的大灾祸——谋逆这一说法,可是他们担不起的。

  “你也不要多想,”卫若兰安慰汪蔚,“令尊之事,不过小礼有亏,好好请罪认下罚就是了。你想想隔壁锦乡伯,分家都闹出来了。”

  锦乡侯一家也是倒霉的很,子侄被遣到西境还不知归期,现在这个家也要闹散了。

  冯紫英喝不到酒,有些肚闷,悄声道:“你们可知道,锦乡侯那女儿,本说是要定了做侧妃的。”

  “侧妃?”汪蔚脑门一咣响,忍不住问,“谁的?”

  “这个?还是这个?”冯紫英比了一个三,一个五,又摇摇头,“不清楚,只是谣传。”

  汪蔚的心快快跳起来,心道闻颐书说的莫非是真的?还是说这般热闹,也只是叫这些家的女儿进不得宫里,成不了皇子妻室?自己昨晚随口说的,却是碰上了真相?

  看他面色变来变去的,卫若兰担心地戳了戳汪蔚的手臂,“你可还好?”

  “还好,”汪蔚胡乱点点头,又问,“只是不知宝玉会如何……”

  “唉,宝玉啊……”卫若兰十分叹息,“他本就弱,如今遭这么一吓也不知能不能挺过来。”

  冯紫英也道:“我那日派了人去问,听说是病了。”

  又说:“我记得你定下的亲事,是史家的,这次?”

  卫若兰说:“史家并未如何,皆都奔着贾家去。我最近也被扰得不行才出来躲躲。那四家本就是连在一处,如今看来也要散了。”

  汪蔚与冯紫英对视一眼,“你说王家与贾家?”

  “可不是,”卫若兰摊了摊手,“那琏二爷虽说长房的,可家中地位也不过一个跑腿的。所有的事儿都攥紧在他那婆娘手里。你道是包揽诉讼,暗中放印如何?全是那婆娘借着贾琏的名头做的。”

  另两个人都听呆了,“竟有如此毒妇?”

  卫若兰叹了一句如何不是,又道:“我听说,琏二那头嚷着要休妻。只是王家不肯,拿着情分在苦劝,只说等一等必有回转。”

  “话虽如此,但那荣国府中搜出的违禁之物只比宁国府更多。贾家大方的下场怕也逃不过流放二字。便是现在不休妻,日后也逃不掉这一局。说什么亲戚情分也都是虚假罢了。”

  三人如此感慨着,都觉日后贾王二家的关系怕是难复以往。

  诚如三人所言,贾琏听说家里一连串祸事,大多由王熙凤借着自己的名义做下的,恨不得立刻休了这个毒妇。但是前后所有人都来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云云,叫他莫要如此薄情。

  他原是暴怒,后来忽然想明白了。荣国府已经倒了,那王家却还没出事。日后少不得要依靠岳家过活,此时休了王熙凤,日后便也没有了依靠。

  更何况来日真若是流放,奔苦千里,他也不愿意放过王熙凤叫王家有机会优待她。不叫她受尽折磨,怎么对得起自己一身冤屈来!

  又说王熙凤那日因抄家吓得卧病在床,早是奄奄一息之状。听闻贾琏在外叫骂要休了自己,更是万念俱灰。

  只管在床上哀苦道:“我为了这个家,什么都掏出去了!如今落得如此下场,那老天爷莫非是没看眼吗!”

  说罢哭得肝肠寸断,又想到自己那懵懂无知的女儿,若自己去了又不知被人如何糟践,更是绝望无比,一副快要离世的悲怆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千字左右的内容,补到明天章节里吧

第102章 章一百零二

  朝堂上吵到翻天, 连累得大选也如笑话一般。凡是被弹劾的, 一经查实,家里有送上去的女儿姊妹都被以教养堪忧的理由给退了回去。帝后还没相看, 人已经走掉差不多一半。

  实在是觉得这样有失朝廷威仪,永嘉帝便与皇后说这一次淘汰掉的秀女人数是否太多了一些。这样会叫送女入宫的大臣们心中不满。

  只听皇后道:“这选秀一看家室门第, 二看品德教养,最后才看才艺相貌。我不求别的,只为给我儿取个贤妻回来。不说其他,陛下不妨看看这几个家里。”

  她指着一本名册,皆是这几日被骂得最凶的那几家, “吃喝嫖赌的有, 内纬不修的有, 这样的家人能教出什么好女孩儿?这幸得还没成呢, 若是成了。闹出些事, 你说几个儿子要不要帮他们疏通打理?原没事的, 也惹上一身骚气。”

  永嘉帝听着这话不像样,眉头一皱就要辩两句。只听皇后又继续说:“这些都还罢了。最怕的是有些人自己道貌岸然, 五毒俱全。日夜相处着, 把好好的孩子都给勾搭坏了。

  陛下也莫怨我说话不好听。自家的孩子自个儿疼, 我眼里谁家孩子都比不上我们家的。别看老大和老二与我不亲, 我都是看做自个儿亲骨肉瞧的。每次要给什么, 我不是都精挑过了才给的?”

  这话着实没夸张,皇帝点了点头,赞许道:“你向来做的很好。”

  “当不得陛下这么一句话呢。这里不妨与陛下交个底。出生皇家, 总是与其他孩子不一样的。身份贵重,天生的本事也大。若是有一二任意妄为,谁敢与他们撕扯?只要是被人勾搭得坏了一点点,若无人约束,之后就变成捅破天的坏了。

  我是最怕这个了,那朝夕相处的人自然要选个全全美美的。何况煜儿和恭儿,机儿沅儿选的都是正妃啊。我是容不得一点儿错的。望陛下宽恕妾之苛责。”

  看皇后一拜到底,永嘉帝忙把人扶起来,宽慰说:“你说的都是实话,我怎么会责怪与你?”

  显然皇后几句怕儿子被人勾搭坏了,扯出了圣上心中些许隐思。虽觉得池皇后实在是有些惊弓之鸟,但也觉她说的话十分在理。

  一时又想到太子的事,愈发觉得有必要整顿东宫一番。

  他越这么想就着手去做了,一道旨意下来瞬间撤裁更换掉东宫一半人手。至于太子心中如何做想,现在也不得而知。

  满朝堂的互相揭短果然吸引了一大部分视线。自顾不暇,自然没有人会去多管别人的闲事。

  汪父上了请罪的折子之后,在家提心吊胆等了两天。果然等来了哭成泪人的女儿,以及整顿家风以及罚去半年俸禄的旨意。

  如此看来,女儿失去了选秀资格,当不上皇子妃子竟然是最大的损失了。

  汪家姑娘哭哭啼啼地窝在娘亲的怀里说着自己这几日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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