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梁煜咬牙道:“若不是在车上……”
闻颐书又赢了一句,满面得意欢畅,继续取笑:“你还会担心这个啊?以前窗台花园的,你哪里顾忌过了?”
梁煜好整以暇地笑了,理了理袖口,他道:“我倒不是顾忌着地方,而是顾忌着时间。”
凑到闻颐书耳边,他露出一丝邪笑:“毕竟我不像你,那么……”
最后一个音节落入闻颐书的耳朵里,终于叫这嚣张纨绔满面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成功扳回一局,梁煜神清气爽,胸中恶气全出。
正巧地方到了,他率先掀开帘子下车,然后伸出一只手递了过去。人比海棠娇的闻颐书钻出来狠狠瞪了梁煜一眼,无视那只手跳下了马车。抬头看见刑部大牢的招牌,他不由小小地吸了一口气。
梁煜拍了拍闻颐书的肩膀,安慰道:“别怕,去吧。”
闻颐书转头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你……”
在梁煜询问的眼神里,他又摇了摇头,一笑:“没什么,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刮骨做喜藏人祸,香蒙江清喻天灾;知运晓途三十载,一朝佛沉繁华岸。
这首诗是原创。意思是:搜刮民脂民膏做贺礼藏着人祸,燃起的香灰遮住了清澈的江水议论那是天灾。三十年来知晓命途,哪里知道一朝佛沉,繁华梦碎。
大概这么个意思,不要在意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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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梁煜说了啥,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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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评论里一起求开车的,你们真是默契(捂脸
第124章 章一百二十四
关押甄应嘉的牢房成单独一间。算的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每天除了和头顶一扇小窗说说话, 此处便也没有多余的声响了。
看到昭王殿下带人来, 衙役拿着钥匙过来要开门,被闻颐书拦住了, “说几句话而已, 不用开了。”
甄应嘉发须皆乱,瞧着闻颐书嗤笑:“我还以为闻小友是来送甄某上路的。”
闻颐书冷淡地瞧他一眼, “你不够格。”
“哈,”甄应嘉拨开眼前的乱发, 狰狞道, “我堂堂超品大员, 若叫你这么个爬床卖_屁股的东西送最后一程,甄某下去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听到这种话闻颐书眼皮都不抬一下,“你做官做到这么个祸国殃民, 把自己送进大牢的地步,才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呢。”
甄应嘉咬牙:“若不是你!”
“我怎么了?”闻颐书让自己靠在一边木柱子上, 又觉得脏,勉强直起腰, “我叫你去贪的?”
闻颐书本来没有和他多废话的意思, 但瞧着甄应嘉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反倒来了兴致,慢悠悠地说:“像你们这种人从来不觉得贪腐有什么不对。被抓到了,也只是感叹自己的运气不好,或者有人要害你。”
“你倒是领悟得透彻,”甄应嘉冷笑一声, 盘腿坐到后头的土炕之上,“只是老夫有些地方想不明白,还请闻公子为我解惑。”
闻颐书弹了弹衣袖,随意道:“反正你也要死了,说吧。”
甄应嘉说:“若我所料不错,三皇子早就掌握了一系可置人吾等于死地的东西。那些东西都是你给出去的吧。”
闻颐书低着头,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被他这等模样激怒,甄应嘉勉强压住了怒吼的冲动,“那为何拖到现在才发难!”
闻颐书抬起眼皮,随意瞧着他,“怎么,你还嫌自己死得晚了?甄老爷啊!”
他重重喊了一声,继而感叹着:“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优先排后。捉住了秉来后,你难道就没有心生一二警惕?若不循序渐进,叫你这封疆大吏联合着朝野内外为难我们。那时吾等人微言轻,怎么陪你唱戏啊。”
甄应嘉恨道:“是我着了你们的道,没有发现你们是冲着我来的。”
“何必如此说,”闻颐书揭穿道,“你不过是觉得没有人敢动你,也动不了你,不在意罢了。”
“分而划之,逐个击破,你们打得是这个主意?”
闻颐书笑了笑,说道:“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先收拾了巴结着扬州盐署的那些个盐商,上头的嘴被喂得太刁钻,当然是会不满的。想来甄老爷你也十分厌烦有些人三天两头老催着你交好处的派头了。更何况,有些人不是你唯一的选择。听到他倒霉,你大概也幸灾乐祸得很了。”
明白他说的什么,甄应嘉抽着脸皮承认:“确实不错。然而你说得天花乱坠,若无关键人物帮衬也不好办。我倒是好奇,你们是怎么说服林海的?别人我不知道,这位荣国府的女婿如何,我还是知晓一些的。”
“莫管你知晓什么,他又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无关紧要,”闻颐书打断这位老爷想要评头论足一番的欲望,“只要把我爹那个下场给他一瞧,再望着天高的人也要想一想自己有没有那个命活到出人头地的时候。”
甄应嘉狠狠瞪着一双眼睛,双眸凸出若鼓。好长一段时间,他才放声大笑,笑得简直要从那个土炕上摔下来。
“好好好!”他大笑三声,满脸怨毒地冲到牢门之前,仿佛要把自己从那缝隙里挤出来一样瞪着闻颐书,“我实在好奇,闻礼那样一个人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一身正气的儿子?嗯?我可真是好奇,如果你爹还活着,你会不会也像这样大义灭亲,亲手将你老子送到大牢里来!”
“我爹死了,”闻颐书神情冷漠,“临死之前满腔懊悔怨恨。懊悔自己没有及早抽身,怨恨尔等无情无义。”
甄应嘉狠狠震了一下,逗着手指指着闻颐书,“你是为了,为了给你爹报仇……”
牢房里忽然窜过一阵冷风,甄应嘉哀叫一声,崩溃哭起来,“可是那些事你爹也插手了!他不是无辜的!你,你……”
他重重地喘着,伸手狂够着,仿佛冤魂索命要把闻颐书抓过来,“你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正气!你们闻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我爹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是,”闻颐书摊了摊手,丝毫没有被戳穿的狼狈与逃避,“可好歹他读的那些圣贤书没有喂到狗肚子里,好歹还有些良知。那些年他也后悔了,想要悔过自新。但是……你们毁了他回头的路子,只因为他不愿意再和你们同流合污。”
在这阴气之中,任何美丽的东西都会上可怖的毒性。甄应嘉如看到鬼一样,看着五步之外少年人的奢艳面容。
“你,泰汇昙,还有如今被关在这里的其他人,哪一个不是在我爹的回头上踩上一脚,扔上一块石头……”
甄应嘉想到当初第一眼见到闻礼时的那种惊艳之感。只需要一眼,他就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若收入麾下不知是怎么样的助力。所以他十分乐意去提拔这个年轻人。
他瑟缩了一下,颤抖着说:“我,我没有害他……”
“是,你没有。但别人在做时,你袖手旁观就够了。”
闻颐书神情平淡地说:“不过我爹用半个闻家去填了前头的漏洞,换了一个在地府里能投胎重新做人的机会。而你们,就在油锅钉板,刀山火海里慢慢熬着吧。”
从刑部大牢里出来后,阳光照在闻颐书脸上,惹得他忍不住抬手遮住了眼睛。他偏开头道:“今儿的光实在太亮了。”
梁煜摸了摸他的手,满是冰凉。将人身上的披风裹严实了一些,“你在里头待太久了。”
“嗯,本来没想见得,也没想到能说这么久,”闻颐书登上了马车,叫梁煜给自己倒杯热水。出来之后他才觉得身上冻僵了。
梁煜递了一杯温热的奶饮给他,“都说了什么?”
“没什么,”闻颐书将东西饮尽,窝进梁煜的怀里。疲惫地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就是一些出气的话。我原也想问问他,为什么对我爹袖手旁观,眼睁睁瞧着他走投无路。后来又觉得没什么好问的。”
梁煜瞬间就心疼了,抱着人亲着闻颐书的耳朵,“我不应该带你来的。”
“说什么呢,”闻颐书笑了一下。
在这温暖的怀抱里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他真诚地说:“还好你带着我来了。如果不来,以后我一定会后悔。老去猜他们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后悔。现在,好歹叫我瞧见这帮无法无天的,终于晓得怕这个字怎么写,也算是无憾了。”
回程路上,梁煜又提及这些人的处置结果。不外乎是斩首流放抄家。
“这么一通倒是把国库里少掉的银子都补回来了,”闻颐书稍微算了算,又问,“行贿的盐商如何处置?”
梁煜吐出二字:“罚银。”
闻颐书没什么意外,只说:“只要那盐引之制还在,这一些不过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罢了。”
梁煜神色决然,坚定表示:“如此纵容贪腐的规制必要改革,不能叫江南成了圈养硕鼠的地方。”
“啊呀,我就喜欢看你这样子,”闻颐书伸手勾了勾梁煜的下巴,“不过在杀这些老鼠之前,你可要审问清楚了。毕竟最大的那一只还没捉住呢。”
说罢又一叹:“不过现在大局已定。无非是叫他的结果有变化罢了。是体体面面地下去,还是身败名裂地下去。”
梁煜看着他,目光深不可测,“你想如何?”
“这是我想的事吗?”闻颐书翻了翻白眼,干脆地躺了下来,似是想睡了。闭着眼睛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不过,昭王殿下你若是想要日后江山稳固一些,还是莫要把兄弟情看得太重了。”
三月桃李芬芳的时节,尘埃落定。一些判了流放的,迁成一队已经出发了。沿途的老百姓见了,纷纷都在感慨这两年往边疆去的人特别多。而判了杀头的,倒还留的半年性命。因为要秋后才会行刑。也不知关押在大牢里等死的感觉怎么样。
锦衣卫又一次下了江南,这一次就是为抄家去的。永嘉帝似乎是怕了河道上的不安定,特意下旨抄出的现银并罚没的银子不用运送入京,只管造册之后补入地方库银。全当是京城户部这般预拨下去的。
林海接到了旨意也很上道,说要拿来修河道修堤坝,开垦良田。永嘉帝很满意他这种识趣,又夸出一句:“真乃朕之肱骨也!”
这一次,这样的夸赞终于不叫林海心惊胆战了。
四月初三好日子,山寺桃花落粉成雨。闻颐书的霞辩别墅开张,一帖子请帖将认识的人都请了过来。一时之间,客满盈门。文人骚客,达官贵族都知晓了这么一个汉唐古韵的好去处。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动手 收拾太子了
第125章 章一百二十五
和风细缓,煦阳缓照。今儿个日子选得实在太好, 花恰好开了满院子, 还不冷。闻颐书就叫店里的伙计把东西都搬到了外头。斜榻软枕, 凉棚纱帘,瓜果美酒,泉水旁边架起一只全羊烤着。都无需看着, 就是那个香味都能把人馋得口水流一地。
闻颐书躺在一颗老树下, 头上用鲛珠纱遮虫挡阳, 身下铺着从波斯来的编毯, 或大或小的枕头周围铺了一圈, 他就那么陷在里头。手里的嵌金叶形水晶杯里装着葡萄酒, 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不用一杯, 就已经够醉人了。
梁灼三两步跑过来,一屁股坐到闻颐书身边, 口里啧啧:“你这地方,你这地方……没的说, 没的说了。”
“你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怎么还没看够,”闻颐书递了一杯酒过去, 打着趣。
“谁知道你又折腾了新玩意儿出来,上回来可没有这些,”梁灼指着周围晃了一圈,又看到那只全羊,感慨着:“怎么上一回没想到弄只鹿来呢, 可惜了。”
“可惜什么,”闻颐书笑起来,“下一回来,你想架什么都成,一只羊一只鹿算得什么。”
恭王殿下果然开心,眉飞色舞地说起又知道了一个什么新吃法。听得闻颐书都替他口干。好生念了一会儿,烤羊那头忽然爆发出一声欢呼。
梁灼的脑袋噌一下立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闻颐书将他手里的杯子抽回来,“羊好了呗!还不快去,等会儿羊腿子一下就被分完了。”
“那怎么成!”梁灼瞪眼,飞似的爬起来冲着香味缭绕处就冲了过去。
“还说简王好吃呢,我瞧着你们兄弟几个都差不多,”闻颐书哼了一声,对站在不远处徘徊不定的汪蔚招了招手。
汪蔚见他搭理自己,大喜不已,立刻上前去。闻颐书对着身边拍了拍,示意他坐下。
“当真是好长时间不见你了,”汪蔚学着他的坐姿半靠着,只觉腰背之间舒爽不已。
闻颐书伸了个懒腰,指了指周围,“你也瞧见了,要折腾这些东西,哪一处不废工夫?每一日每一日都跑来,我现在看到马都要吐了。”
汪蔚忍不住顺着他的手指绕着花园看了一圈,越看越觉得此乃人间仙境,忍不住叹道确实是世间少有。若不花费许多心思,就是对不起这里的一草一木。
“果真费心思,费心思,”心不在焉地念叨了几句,汪蔚的目光朝着那头喊着要亲自片羊的恭王殿下溜过去。
身旁这位爷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恭王殿下的关系非一般。特别是荣国府倒了以后,愈发不与之前的人来往认识。想着以往那种和煦照顾的意思,似乎是假的一般。好像他与人认识一趟,就是为了宁荣二府来的一样。
“他终是薛蟠引着我们认识的,如此回避着也在理。”冯紫英这样说。
然而汪蔚不这么认为。闻颐书不与他们再多来往,分明是觉得他们这些公侯子弟再无价值罢了。便是今日这地方开业,忽然叫的一群人来,怕也不是为了“重修旧好”。分明是为了给他积攒名声用的。由他们这些公侯子弟宣扬出去,何愁寻不得来客。
只是叫汪蔚奇怪的是,他如今倒是不避讳与恭王的关系了。转念一想又明白了,如今昭王殿下风头大盛,他适时地打出这样一副牌,莫管是为了炫耀还是做靠山,那都是大大地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