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公子[红楼] 第94章

  “是挺矫情的,”梁煜也跟着感叹。

  “被救出来之后,我整日矫情地睡不着觉。那个时候阿灼还小,走路都会摔跤,还知道半夜一个人跑出来要陪着我。但是父皇只出事的时候来了三回,而废太子连个影子都不见。

  于是我就很奇怪,为什么明明做错事的是梁烨,他却是不痛不痒的,不过是被骂了几句就被送回东宫。怎么说也该叫他也受一受我这般的苦才对。

  我睁着眼睛想了三天。后来我晓得了,因为做决定的是父皇,因为他是太子……即为储君,怎么能传出迫害兄弟这样的名声呢?为君者,自然是要为大局着想了……”

  最后一句话像是一把刀子一样刺进了永嘉帝的耳朵,他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害怕地瞧着面前年轻的儿子。

  梁煜微微笑了:“从那之后,我便知道了。什么向别人讨公道都是虚的,不若自己成为那个公道。父皇现在还要问我想不想当太子,想不想当皇帝吗?”

  “大逆不道,”永嘉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色铁青,“你想要,朕就会给吗?”

  “无所谓父皇给不给,”梁煜随口一叹,“你不给,我不会拿么?”

  这一次,永嘉帝是真的被吓到了,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指着梁煜:“你,你想谋反?”

  梁煜似真非假地安慰了他一句:“父皇说笑了,我怎么会做和废太子一样的事情。”

  毕竟谋朝篡位实在非一般小事,而梁煜又是一副匆匆而来的模样。永嘉帝勉强或者强迫自己信了这一句话,信梁煜不会夺走他的龙椅。

  只是被儿子一直危言耸听地打压,这不是永嘉帝乐于见到的事情。他说:“朕倒不知你如此气量狭小,只拿这些陈年往事来念叨不忘。”

  梁煜没和他多解释。因幼年经历生出争储之心是真。但终于坚定了他这个想法的,乃是随着年岁与经历的增长,梁煜看到了在永嘉帝治下整个国家慢慢走向腐朽与不可挽回的可怕危机。

  从争于毫末,再到要一个海晏河清,这是梁煜一步步走来愈发念念不忘的初心。然而这些东西,他懒得和永嘉帝多说什么。只觉得说给父皇听,都是一种亵渎和浪费。

  上头的皇帝还在说:“管你如何厌恶女子,正统大道偏不得。烨儿十恶不赦,是他咎由自取。但你何必为了一个男人叫储君金印染污。如今你我父子二人不如各退一步?”

  梁煜似是被逗笑了,又问了一句:“父皇想如何?”

  “既然为储君,当晓得子孙之重。只要你立刻迎娶太子妃,留下子嗣。那什么闻颐书,朕便留他一命。若你是在舍不得,放在身边当个玩物也罢。只是莫要闹出难看的事情……其他都随你便是。”

  皇帝提到闻颐书的时候,带上了一种十分嫌恶的语气。让梁煜娶一个皇帝认可的太子妃,依旧是把这个儿子掌握在自己手里。和男人不清不楚也只是他想用来掌控儿子的一个条件。如果梁煜不答应,转身就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永嘉帝也不是做不到。

  他还是想用自己的手段控制梁煜,要他做一个听话的太子。之前梁烨被废,也是因为这个儿子不听话了,叫他不满意。

  原本,永嘉帝可以缓缓图之,捉住了这个小把柄威胁儿子。可是也不知是因为肃王太笨了,还是朝堂上的大臣们无能,想要压弹梁煜简直比登天还难。时不时还给他闹出个没脸,一点风浪都掀不出来。

  皇帝的急切是他自己都感觉到的。梁煜稍微露出退让的姿态,他就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梁煜的神色冷下来,问:“若是我说不呢?”

  “那你现在就去接他的尸体吧,”永嘉帝一挥手,也没了商量的欲望,吩咐道,“张保寿,你领着太子殿下去吧……”

  殿内安静着,梁煜抬手将刚才有些拉松的领子扣回去。张保寿弯着腰,低着头,动也不动一下。

  此时真实而磅礴的恐惧彻彻底底地笼罩住了永嘉帝。他仓皇害怕地后退了一步,瞪着侧手边的张保寿,蹦出急促的一声:“张保寿,你!”

  不等皇帝反应,梁煜道:“父皇累了,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完全无视永嘉帝惊恐地要扑上来的模样,梁煜只管转身踏步走出殿门。含凉殿外侍卫守制如旧,却对殿内皇帝暴怒的呼唤充耳不闻。

  梁煜应着雨中为凉的气息呼吸。他以为今天来还能听到父皇说什么呢,竟然是各退一步这样的傻话。一时之间,梁煜觉得自己真是在浪费时间。早知就直接把人接回来,也省得一番废话了。

  他看向旁边,谢道:“还劳烦你跑一趟。”

  梁沅带着些许羞涩的笑意,示意不必:“刚好在清宁宫里请安,没什么跑不跑的。”

  他转头看向隐隐传来咆哮怒吼声的宫宇,问兄长,“之后如何?”

  “交给母后吧,”梁煜显然是不想费心,“中秋宴上还要他露个面,也有些东西没准备好。”

  梁沅点点头表示知晓,轻声说:“这几日我会看好宫里,不叫六哥知道的。”

  梁煜不在意,冷笑一声说:“他知不知道没什么关系,又能如何呢?”

  “那三哥快去接人吧,这里有我呢。”

  道了一声多谢,梁煜朝着西边去了。

  张保寿带着闻颐书待的偏殿还是蛮远的,走走也要小半个时辰。等梁煜走到,天也放晴了。守在宫门口的人看到太子殿下来了,立刻跪了一地。梁煜挥手示意他们下去,自己走到的门前。

  不知怎么的,他似乎是有些紧张,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动静。但是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梁煜等不住直接把门给推开了——

  然而闻颐书支着脑袋,对着窗口睡着的模样,叫他一下子就轻了动作。

  窗门开着,面前的长桌上只有一杯清茶,瞧着也没喝两口。而那个柔美奢艳,如海棠一般的人沾了些许水汽愈显清丽,以一种安静等待的姿势睡在这宫宇的一角,等着命定之人前来采摘。

  梁煜注意到他身上那件直缀,心情柔软得一塌糊涂。

  等待的时机到了,闻颐书睁开眼睛,都无需反应他直接转头对上梁煜的视线。他笑了,轻声抱怨了一句:“好久,我都等睡着了。”

  梁煜上前一步,抬手抚摸着闻颐书绯红的眼角,语态十分温柔:“没有八抬大轿,也没有贴金箔……不知闻公子愿不愿意随在下走?”

  “呀,”闻颐书露出那等熟悉的调笑申请,用侧脸蹭着梁煜的手心,“不愿意了不愿意了,本公子的脚可娇贵。没有金箔走不动道。”

  梁煜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愉悦的低笑。动作带着激烈的攻击意味,抄手将闻颐书抱起来调了个位置,放到了自己腿上,抬首去啄吻闻颐书的下巴,哑声道:“穿着这件,可是在等我?”

  闻颐书仰着白皙的脖颈向后仰,仰起一个微妙情_色的弧度,他微微喘着:“谁知道呢,许是等着一个不知道什么的谁。然后,就等到一个你了。”

  “嗯,”梁煜应了一声,扶着闻颐书的脑袋深深的吻上去,“也只能等到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万万没想到还是没写完;万万没想到还要拉个灯……

  明天还有一章,我的妈,卡在了这周最后一天,请叫我死线献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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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文的一个坑已经暗戳戳出现在了我的专栏里,一个烂俗小白文,放松心情,放飞自我。

第136章 章一百三十六

  梁煜离开的时候, 永嘉帝是无比恐惧的。而更可怕的是他叫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整个含凉殿里, 只有一个满脸褶子的张保寿,像一具木偶一样无声地对着他。永嘉帝没有想到梁煜会做到这个地步,他甚至猜不到他是什么时候把整个皇宫都握在手里的。

  如果太子早就已经胜券在握, 为什么不干脆自己登上皇位, 还允许永嘉帝指示肃王在朝堂上与太子作对呢?

  永嘉帝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 额头上一片片的冷汗,完全不知道如何思考。忽然, 含凉殿的门开了。皇帝心中一惊, 期待而恐惧地看过去。出现的人并不是他期望的——池皇后扶着两个大宫女的手站在门口, 门口堵着一群他不熟悉的侍卫太监。

  他盯着皇后, 从牙缝里蹦出一句:“你们母子真是了不得,不声不响地就把朕的皇宫,朕的江山给拿走了。朕倒是想问问, 你是怎么教出这样的好儿子的?”

  皇后也看着皇帝, 开口问:“我也想问问陛下, 为什么总是要为难煜儿。”

  她叹了一口气,“好好的,不折腾不行吗?”

  永嘉帝当然不屑回答她的问题。他身为主子,做事哪里需要什么解释。不过这等外强中干的模样,一下就被看穿。

  皇后款款上前,说道:“陛下每每心情不佳,就会把煜儿灼儿叫去训斥一番。一次两次倒也罢了, 多了也叫人厌烦。如今孩儿们也大了,总不能老围绕父母打转。皇上不妨体恤一下孩子们,好好休养生息,莫要多话了。”

  “你们果然是图谋不轨……”永嘉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怎么会,”皇后笑着看了自己的手指甲一眼,用一种无所谓地口气说,“不过是想叫陛下在后宫修养几日。莫要再给煜儿添麻烦。要知道,煜儿要将陛下搞得一团糟的朝堂正本清源,拨乱反正已经十分辛苦。偏陛下还要在后头添乱,拿着煜儿的心上人威胁。”

  这一下永嘉帝是彻底怒了,蹭一下站起来指着皇后大骂:“你的儿子和个男人不清不楚,连个种都留不下。就这样的储君,你觉得前朝有谁会乐意他坐上这个位置!你们母子简直就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皇后彻底笑开了,抬起指尖吹了吹,“留不留种有什么关系,你家的种很好么?瞧瞧你养的那个败家玩意儿,现在在哪里?煜儿,灼儿,还有沅儿,若不是有我在,怕也都是败家祸根的孽障。”

  虽然一直知道自己的这位皇后与别的女子有些不同。但当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屈辱感狠狠扇在了永嘉帝的脸上——他的皇权被架空,父权被挑战。在妻妾面前彻底的权威也被皇后几句话撬翻了脚跟。

  喉咙里发出几声咕噜,永嘉帝身子一歪,一下偏瘫在了椅子上。

  见他这副样子,皇后嫌恶地摇了摇头,对左右吩咐道:“陛下累了,叫他好好休养吧。”

  张保寿抬头应了一声是,跟在皇后身边的太监宫女们沉默上前,或抬或抱,把瞪着眼睛十分不甘心的皇帝挪移到了寝殿之内。

  大约是觉得殿内空气实在污浊,皇后丝毫不留恋地退了出去。正好看见守在一边的简王殿下。她的笑容柔和下来,冲着他招了招手。梁沅上前去,乖巧地由皇后抬手摸着脸颊。

  “外头有风,怎么还干等着呢?”皇后埋怨地说了他一句。

  梁沅腼腆笑着:“母后在里面呢。”

  皇后笑着,把自己的手交给他,“那你扶着母后走。今天有好好地逛园子吗?”

  “逛的,”梁沅点点头,指着西南的一角说,“我在那头瞧见几株没见过的花儿,说不上名字。要不要去看看?阿娘侍弄过那么多花草,一定知道。”

  “好哇,就去看看,”池皇后也来了兴致。说着又小小的嫌弃了一番,“也只有你能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小东西了。煜儿和灼儿两个粗头鬼,哪里看得见这些小物。”

  梁沅笑起来,跟着皇后的步子过去,带着略微狡黠的表情说:“这些话阿娘说给我听就好,不要叫三哥五哥知道。”

  在这座宫宇之中有许多许多秘密。从梁沅懂事的时候开始,皇后就在慢慢教导这个身体不好的皇子用另一种眼光去观察,去发现这座宫宇里的秘密。让梁沅可以躲开别人嫌弃或惶恐的目光,可以不用顾忌身体的缺陷。

  他就像是被秘密投射到了地上的影子,没有什么存在感,却又注视着一切。他乐此不疲,并对教他用这种方式的池皇后心怀感激。

  ·

  转眼到了中秋节宴。今年因为陛下身体不适,倒没举什么君臣同乐的大宴,只宫中赐下丰厚的赏赐罢了。然后由太子殿下出来勉励了几句。

  大家都没有觉得什么不对,毕竟皇帝不主事已经太久。前段日子的新税制一波三折,叫累了数月的臣子们只在心中暗暗期待皇帝还是不要露面,不要捣乱地好。

  自然是有人满腹怀疑的,暗中使人去打听。御医们的回答叫人心惊,说陛下现在只能静养,稍有打扰就会造成病情的反复。

  这话藏着的意思分明就是皇帝快不行了。半惊半疑之间,也悄悄的在大臣们之间流传开来。有心思活络的到太子面前暗示询问,却被神情冷肃的太子斥为无妄之谈。可那等模样,却愈发叫人相信那是真的了。

  在所有人都快默认永嘉帝快不行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对此一分都不相信,那便是肃王殿下。他怎么可能信呢?那日他信心满满的将闻颐书的事情告诉了父皇,永嘉帝那副要给梁煜好看的模样可是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然而半日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梁机火急火燎地去求见,结果被张保寿拦住,说皇帝龙体不适谁都不见。

  “本王有要是禀报父皇,你这阉奴拦着本王。若耽误了正事,你十条狗命都赔不起!”

  “陛下早有旨意由太子主持政事,王爷若有什么要是当与太子殿下去说。之后自然也由太子殿下向陛下禀明。”

  张保寿再没有了那等恭敬模样,张口就堵住了梁机的骂声:“陛下原本龙体好转,却与殿下说了什么话后大发雷霆,如今病倒了。要是有什么闪失,王爷可担待得起?”

  “放屁,分明是梁煜他德行有亏!”“殿下慎言。肃王殿下何处知道的太子殿下德行有亏?正是你如此污蔑太子,挑拨天家父子关系,才叫陛下大怒,病倒在床的。”

  梁机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太监也敢这么瞧不起自己,不由逼上前抓住了张保寿的领子,抽动着面部狠道:“你这阉狗……”

  尚且来不及骂完,张保寿眼中那等阴寒的光,叫他背脊一颤,只觉有什么不好。

  在这里大喊大叫的确是闹不出什么,梁机犹豫了一番还是不甘心地松开了手,怒气冲天地走了。张保寿理了理被扯乱的领子,瞧着肃王离去的放下冷哼了一声,招手叫来一个小太监。

  肃王前脚刚到了府邸,后脚梁煜就知道了他大闹的事情。他已经从昭王府入主了东宫,顺便把闻颐书也一起接了进来。

  这一会儿午歇刚醒。听到这件事,梁煜也没什么在意,在帐子后问:“母后知道了吗?”

  来禀的內侍答道:“已经传话给娘娘了。”

  “那就好,母后会处置的,你下去吧……”

  几句话一说,闻颐书也醒了。半眯着眼睛说:“你好懒,什么都交给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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