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的脸更红了,就像夏日天际的那抹晚霞,“你、你也很好看,我听三哥说过你,我、我日后会照顾你,待你、待你如己出。”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她的声音已经低的几乎要听不到了,本来女孩子家是不该说出如此大胆的话的,但他们的婚期就在眼前,两人很快就要成为夫妻了,而四娘也特意让人打探过,听说陆崇明对这个儿子颇为重视,才不顾羞窘的说出了这番话来。
话貌似是对顾惜朝说的,但只要有耳朵的都知道,这番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只是陆崇明尚未在意,顾惜朝却蓦然笑了起来,“待我如己出?!” 他眨着眼睛,一脸无辜,“姐姐年纪只比我大几岁而已,要我喊你娘,我可喊不出口。”
显然没想到顾惜朝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思纯白,不善言辞的少女有些口拙,一时间竟不知道怎样反驳,急的脸都有些白了。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做声的陆崇明皱了皱眉,总算知道对方为什么一定要来见人了,原来是欺负人来的。
他虽然也不喜欢这桩婚事,但欺负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他还不屑。
警告性的摁了摁顾惜朝的肩膀,陆崇明朝着对面的女子颔首道:“小顾不懂事,冲撞了四娘,还请莫要怪罪。”
“啊——”四娘咬唇,摆手道:“我不会。”
既然已经见了面了,陆崇明便不想多呆了,打了个招呼便想离开。
走的时候,身边的少年冷不防的突然回头道:“明天我可以来找你玩吗?”
他的笑容很灿烂,很好看,顾惜朝本来就是个非常漂亮的少年。
方才对他的一些恼怒瞬间消失,四娘点头应诺,轻声说好。
回去的路上,陆崇明一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方,只将他瞧得不自在了,转头瞪他的时候,他才说道:“说吧,你在打什么注意?”
他的打算?他的打算自然是不能说的。
于是,顾惜朝一扬下巴,哼道:“我不告诉你!”
陆崇明:“……”
之后的日子,顾惜朝隔三差五的就往丞相府跑,弄得丞相府门口扫地的大爷都熟悉他了,因为他是陆崇明的儿子,加上年纪还小,或许相府里的人也打着让这个陆崇明宠爱的儿子和未来的顾夫人培养培养感情的意思,所以对他的到来,倒也没人阻拦。
陆崇明一开始倒还注意着他到底在搞什么鬼的,可后来就没空闲去管他的事了,因为出了一件大事,一件震动朝野的大事,皇帝遇刺了!
九月九重阳节,皇帝带着文武百官登高望远,赏菊吟诗,端的是高雅风流,谁也不知道刺客是怎么突破禁军的重重监视混进来的,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刺客已经摸到皇帝身边了。
当时的情景很乱,陆崇明费力的将扑过来的刺客一个过肩摔之后,就听到有人在喊皇帝受伤的声音。
白痴!陆崇明暗骂,这样一喊等于是树立一个靶子让人来砍,而且会乱了宋军这边的军心,是谁这么没脑子!
好在百官中还是有那么一两个有能耐的,诸葛正我迅速带人平息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而蔡京也稳定住了文武百官。
因为刺客之事,整个开封风声鹤唳,就连陆崇明都无法完全的置身事外,也更加的忽略了本该注意之事。
第20章 20许婚
因为皇帝遇刺,整个京城都是风声鹤唳的,开封府尹和御史台的人都动起来了,事关皇帝安危,他们的脑袋都悬在裤腰带上了,弄个不好就是抄家流放,谁还敢有一点往日的懈怠,个个都牟足了劲想要尽早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也好向皇帝交代。
原本这件事与陆崇明并无太大关系,他只要在这种气氛凝重的时候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可他想安安静静的呆着,他目前的靠山蔡京可不是个安分的。
这样绝好的机会,不趁机铲除铲除异己,打压打压政敌,简直是浪费。
他混迹官场几十年,能够爬到这样的位置,怎么可能不懂得把握时机。
而陆崇明这个得意门生,未来的得力助手,就这么被他派出去“作奸犯科”去了。
金风细雨楼,京师有名的武林大派,也是蔡京多次想要招揽而不得的势力,原楼主苏遮幕是个很难对付的人,近几年金风细雨楼在他的带领下也越发的强大,渐渐的引起了蔡京的重视。
前几个月苏遮幕病重身亡,蔡京隐隐的松了口气,暗中也做了布置想要将金风细雨楼的势力一举吞并,可他没想到,新任楼主是个比他老子更难对付的人。
一个年纪轻轻的病弱公子而已,手段却异常狠辣,一把红袖刀硬是将他埋下的棋子灭了七成,整个吞并计划功亏一篑,蔡京恼恨之极,他没能收拾的了老的,难道还收拾不了小的吗?!
金风细雨楼既然拿不到那就毁了好了,这次皇帝遇刺是最好的机会。
陆崇明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长长的一串名单,目光游移了一下,最终定格在第一排的苏梦枕三个墨字上,他心下一紧,佯装不解的道:“这次的刺杀是武林人士所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蔡京笑得云淡风轻,“子舟虽然聪明,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他目光转暗,一字一句道:“重要的不是是不是他们做的,而是我的想法,我说他们是刺客一伙儿的,那他们就一定是。”
很粗暴的一句话,让陆崇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不愧是奸相,很符合他设定的作为。
陆崇明面上无波,心中却颇为为难,手上拿着的那串名单更加的烫手了。
偏偏蔡京还在那用一种无比深沉的语气说了一句,“京师的血是时候该换一换了。”
风雨欲来风满楼!
陆崇明和苏梦枕的重逢是在大理寺的监狱里,几个月前两人分别的时候恐怕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
隔着栅栏,陆崇明一眼就瞧见了对方,白衣白袜,身上的肌肤也白的透明,倒有点书上说的什么什么淤泥墙角之中盛开的纯洁无暇的花朵的意思。
当然了,这句话是绝对不能让当事人知道的。
“咳咳咳……”苏梦枕的咳嗽声有些沙哑,牢里阴气重,对旁人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他这个身患重疾的病人来说,绝对是个灾难。
他咳得腰都弯下来了,缠在腕间的那方蓝巾上更是染上了丝丝缕缕的鲜红。
陆崇明心下一惊,赶紧让人打开牢门走了进去,挥退身后跟着的人之后,他才走到苏梦枕身前,拧眉道:“还好?”
“死不了!”苏梦枕喘了口气,轻笑:“几月不见,大人别来无恙?”
“还不错。”陆崇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我看你却是不大好。”
苏梦枕又是一阵咳,连话都说不了了。
陆崇明忍了忍,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上前一步,拍着他的背脊,沉声道:“我不是让人送信通知你了?怎么还是被抓进来了?!”
“果然……”苏梦枕又是咳又是笑,虽然咳得难受,却心情不错的样子,“那封信果然是你写的……”
陆崇明冷哼:“可我没想到,有人竟会这么蠢,事先知情了都还没能逃得了,你不是武林高手吗?就这点本事?”
苏梦枕苦笑,“大人别挖苦我了,我自己一个人逃走的话自然容易,但我总要顾及手底下那些人的命。”
“金风细雨楼的人,进来的也不算少。”
苏梦枕沉默片刻,秀气的眼底忽然划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自我继任楼主之位以来,楼里一直乱的厉害,趁此机会整顿一番也不错。”
陆崇明反应不慢,几乎是立刻就明白过来了他的言下之意,他挑眉,“借朝廷之手,帮你除去内患,苏楼主好算计。”
他对他的称呼已然不同,苏梦枕眉心一跳,他轻咳道:“我亦无奈。”
好个我亦无奈,陆崇明觉得自己或许是多管闲事了一次,以这人的心计武功,就算没有他的通风报信,应该也会平安的度过这次难关才是。
他和蔡京两人,一个小狐狸一个老狐狸,半斤对八两。
陆崇明淡然道:“开来我是白担心了,想来苏楼主此刻会站在这里,应该也是早就有所安排了才是。”
苏梦枕心下一紧,忽然有些发慌,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情绪,他极力压抑着喉间涌上的咳意,尽量如往常一般说道:“无论如何,在下终归是要谢过大人的。”
“不用了,”陆崇明摆手道:“这里我无法久待,你身子差,待会儿我会让人给你送些被褥来。”
苏梦枕面上的线条忽然柔和下来,他迟疑道:“这会不会连累到你?”
“放心吧,”陆崇明淡淡道:“皇帝遇刺,蔡相日理万机,还注意不到我这里来。”
陆崇明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几颗星子隐隐绰绰的闪着亮光,夜幕开始笼罩大地。
他坐上一顶不起眼的青色小轿匆匆忙忙的回了府,刚一进府,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就听老管家跑来说顾惜朝出事了。
陆崇明撩起袍子就往门外跑,这次他连轿子都不坐了,直接跨马挥鞭的往丞相府而去。
一路上他急赶慢赶,一点都不敢耽搁,明明已是深秋,他的后背却已汗湿一片,就怕顾惜朝真的出什么事了,那可是他养了三年的“儿子”!
打马狂奔呼啸而来的人让丞相府守门的下人都是吃惊不已,连拦住通禀都忘了,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风一般的从自己眼前刮了过去。
陆崇明跑的有些气喘,额际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等他跑进灯火通明的大厅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客厅中间的顾惜朝。
“小顾!”他喊了一声,然后就见少年转过身来,一脸惊喜的扑到他怀里。
用力的抱了抱他,又上下打量一番,直到确认他身上并无不妥之后,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爹……”小顾的声音可怜兮兮的,带着一点惶恐,让陆崇明听了心下发紧。
他不放心的问了一句,“怎么?哪里不舒服?”
他的话刚问完,就传来一阵重重的哼声,一个颇为不善的女声尖锐道:“好一个父子情深,可惜你这句话不该问他,而是该问问我的女儿!”
陆崇明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大厅中竟是坐了好些个人的,坐在首位的蔡京,陪坐一旁的雍容华贵的妇人,还有蔡京的几个儿子,陆崇明估摸着蔡府的人大概都到齐了,这也更让他心中有数,怕是顾惜朝真的是惹下什么大事了。
蔡府的人除了看不出情绪的蔡京之外,都是面色不善,蔡三的眼神更是能够喷出火来。
陆崇明不着痕迹的打量一圈后,对着刚刚说话的妇人拱手道:“师母息怒,不知犬子究竟做了什么事惹得师母如此震怒?”
“什么事?!”妇人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顾惜朝怒声道:“他究竟做了什么事你不如自己问问你的好儿子!”
陆崇明忽然觉得头疼,这样的场景异常熟悉,犹记得以前他每次去安全局的时候,那里的负责人都会苦大仇深的和他说这么一句话,没想到换了个时间,换了个地点,就连空间都换了,竟还会出现这样的一幕。
他知道顾惜朝这次闯的祸肯定很大,不然的话不可能连蔡京都惊动了。
他弯腰施礼道:“小顾年纪尚小,顽劣无知,若他当真闯了什么大祸的话,还请老师师母担待,一切都是学生教导无方。”
“顽劣无知?教导无方?!”妇人怒喝:“你推脱的倒是轻巧,你知不知道,我女儿的一生都被他的顽劣无知给毁了!”
“夫人!”蔡京皱了皱眉,道:“冷静些!”
“我没法冷静!”妇人捏着手帕拭泪,“四娘都成那样了,你要我怎么冷静……”
蔡京叹息一声,朝蔡三使了个眼色,让他安慰妇人,这才对陆崇明说道:“夫人因为四娘之事伤心过度,所以语气才冲了一点,子舟别放在心上。”
陆崇明摇了摇头,道:“究竟出了什么事,还请蔡相告之。”
蔡京捏了捏眉心,叹道:“四娘的脸毁了。”
饶是有所猜测,陆崇明在听到这句话时,还是忍不住微微怔愣,“怎么会?!”
锐利的视线猛然射向顾惜朝,单薄的身子微颤,又勉强忍住。
陆崇明一个闪身,不着痕迹的挡住那道充满压迫力的目光,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顾惜朝从未被他这样对待过,好像有些吓住了,半响才道:“是雪团,今天我来找姐姐玩,把雪团也带来了,她看了很喜欢,想抱抱看,我就同意啦,然后……然后就……”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然后就被抓伤了……”
雪团是当初在延州时陆崇明让他养起来的差点被扒皮的白狐狸,来京师的时候,把它也带来了。
陆崇明面色难看,“所以,被抓伤了脸?!”
这下子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对于一个女孩子,一个二八芳华,风华正茂的女孩子,她的脸比性命还要重要,难怪蔡夫人会说,四娘的一生被毁了。
想到那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娇美女子,陆崇明忽然道:“我,可否去见见她?”
“爹!”顾惜朝面色一紧,右手紧紧的拉住他的衣袖。
而一直未曾做声的蔡三终是忍不住骂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何面目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