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思意思地询问史氏道:“老太太觉得该怎么分?”
史氏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坐在上首位置的皇帝,沉吟片刻道:“老二已为白身,还要负责赡养我,府里的私产你们兄弟便四六分了吧。老二六,你四。”
史氏心里头连四成的财产都不想让贾赦拿走。
假如皇帝不在场,她必定施法子带走更多,只留贾赦一或两成钱财、一些经营不善的商铺和贫瘠的田地。
然而眼下碍于皇帝在一旁看着,她不好要求太过分。
只不过,分出去过的人带走比府邸主人还要多的财产,也只有她自个儿觉得不过分。这话听在别人的耳朵里,都觉得史氏的要求太过火了。
贾赦气得牙痒痒的,瞟了眼皇帝,挺直了腰板跟史氏说:“儿子认为这样不妥。一方面儿子身为袭爵长子,另一方面还要养着偌大一个府邸的人,四成产物想来不够。再者,老太太你还有自个儿的嫁妆可以带过去。所以儿子理应占六成,二弟四成。”
瞧史氏要开口,皇帝敲了敲桌子,点头“嗯”了一声。
史氏掐着手心,咬牙改口道:“行,那便按你说的去办。”
“如此,家中田铺二弟和我四六分,另外再带走三十万两银子。不晓得二弟能不能在两日内在外头寻到房子,我大方一点,咱们家修建在永丰街的三进宅邸索性也归他了。”贾赦三言两语就分好了。
“不对!”史氏不悦地皱起眉头,“家中现有的银子共计一百七十余万两,按照四六分,老二当分得五十多万才是,怎只有三十万两?”
“儿子并没有算错。”贾赦笑眯眯地解释说:“是这样的,父亲临终前曾告诉我咱家还欠着朝廷一笔银子,几代所借加起来共一百万两。趁着皇上今日在,儿子打算还款于朝廷。”
“所以,府里头还剩下七十五万现银,四成就是三十万两。”
解释完毕,他拍了拍贾政肩膀,哈哈笑道:“我本只想分你三成,后来一想老太太跟你一块出去住,便多给你一成。怎么样,大哥够仗义吧!”
贾政看着贾赦那欠揍的笑容,差点就忍不住一拳头打他脸上。
他皮笑肉不笑道:“呵呵,如此说来,我还多谢大哥了。”
“呵呵,不客气。”贾赦口中发出和他别无二致的笑声,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这时候,他看见此前吩咐取百万银票的账房已经等候在了门前,忙朝账房一招手,接过他递过来的一大叠银票,呈给了皇帝。
“皇上请看,此乃先祖所欠的国库银子,总计一百万两。”
史氏直勾勾地盯着贾赦手上厚厚的银票,心痛的直滴血。
败家玩意儿!朝中上下哪个不欠朝廷银子,偏你上赶着归还,真真是气死个人!
十一皇子几个瞪圆眸子互相对视,眼睛里传达了同一个意思——瑚哥儿这只招财猫儿,居然真显灵了!!
皇帝和小儿子们想到了一处,握着厚实的银票,眼眸亮了亮。
嘿!还真的招来了银子!
瑚儿福宝宝,非但有福气,竟还能兼任招财的活儿?
看来不单是福神,连财神爷也非常喜欢他。
皇帝心里美滋滋,夸赞贾赦道:“你做的很好!”多亏了贾赦,他记起了他还有几千万两银子存在各臣子家里。
嗯,明日早朝便让他们归还欠银。
分家就这样在皇帝的赞誉声中结束了,史氏和贾政被皇帝挥退,双腿一踏出花厅门口,脸就变得如同锅底黑,一口血险些就喷了出来。
而这个时候,王氏吃了药,躺在床上睡了过去,还不知道荣国府已经变天了。
第49章
不多久,贾赦跟皇帝一行人亦离开了荣禧堂花厅回了偏院。
他们归来的路上, 床榻上贾瑚揉搓睡眼惺忪的眸子醒来, 趴在母虎的肚子上撸毛毛, 吃吃笑道:“一觉睡得好舒服,瑚儿还梦见带两只雁雁出去遛花园, 结果碰见十三哥哥和皇帝伯伯他们过来了呢。”
涂渊坐在榻上端详迷迷糊糊的贾瑚,见状,情不自禁伸手往他脸颊可爱的小酒窝戳了又戳。
贾瑚感觉到一根温热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戳来戳去, 眨巴眨巴圆眼睛, 呆呆转身看去。当眼底映入涂渊的身影, 他张嘴疑惑又惊奇地“咦”了一声。
“十三哥哥,你怎么在瑚儿房间里?”贾瑚环视房间一圈, 茫然挠头道。
涂渊心里默念了一句“小迷糊蛋”, 旋即出声说明道:“你没有做梦, 今日我和父皇他们一起来你家中看大虎, 结果父皇发现了你祖母和你二叔一房人合伙欺负你们大房的人,要为你做主。谁知父皇一抱起你, 你就睡着了, 生生错过了一场好戏。”
贾瑚捂着嘴巴, 小肩膀一耸一耸的笑着。“原来不是梦啊,都怪皇帝伯伯抱得瑚儿太舒服了。”
涂渊似乎想起了什么,余光瞥到丫鬟们离得远远的, 小声逼逼道:“你不知道,小时候父皇抱人可难受了。”
皇帝与先皇后感情甚笃, 最是宠爱他所出的涂渊和太子,时常为两兄弟破例,做了许多帝皇所不为之事。
所以说,皇帝现在所拥有的抱人功力,都是从涂渊和太子身上锻练出来的。难受都让太子跟涂渊受完了,舒服的是贾瑚。
“也是你运气好。”涂渊低声解释一翻有来,不由得感叹道。
贾瑚当下露出了代表性的甜甜笑,“因为瑚儿是锦鲤嘛,当然运气好啦。”
涂渊看贾瑚看得手心直痒痒,再一次戳了他的酒窝窝。“我还是觉得你更像只小猪。”
贾瑚笑眸弯弯,十分自然地哼唧哼唧猪叫了几声。
“吼吼吼!”母虎也来凑热闹。
“十三哥哥,该你了,快叫!”贾瑚连忙摇了摇涂渊的手臂。
涂渊:“……”
母虎一双虎目亮晶晶地瞅着他,贾瑚脸上布满了期待之色。
涂渊心不够硬,面对一人一虎的目光沉默纠结半天,到底还是“嗷”了一声。尽管那一声听起来是那么的不情不愿、有气无力。
皇帝一干人等回到偏院便听见了鸡鸭、牛羊、狼虎各种叫声扑耳而来,脚步不禁一顿。
等踏进门,看到是涂渊、贾瑚和一头虎围成一团在榻上叫嚷,众人表情一言难尽到了极点。
“……多年未见你这般童趣过了。”
皇帝一开口,房间里各种的动物叫声顷刻戛然而止。涂渊慌乱抬头,望见皇帝那边的一大片人,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成了大番茄。
被看到了!没脸见人了!
罪魁祸首贾瑚浑然不觉涂渊内心已崩溃,好奇地摸着他的大红脸发笑。
……
王氏日子过得不好,即便是服用了带有安神成分的药,也睡得不甚安稳。
脑子昏昏沉沉的,她在一阵刺耳的哭泣声中烦躁地睁开眼睛。刚想骂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胆敢在她床头哭泣,便看见了贾珠哭得满脸泪水的脸庞。
王氏一瞬间彻底清醒,撑身坐起,满脸着急的问道:“可是你父亲打疼你了,我不都喊老太太去救你了吗?她怎还让你父亲打你?”
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老太婆真真是没用!
贾珠不言不语,只是加大声量哭嚎。
王氏视线搜寻下人,却发现屋里头除了他们母子,半个人影都看不到,登时火冒三丈。
“人都死哪儿去了,都给我进来!”她看向门外,气急败坏地喊道:“周瑞家的,快来看看珠哥儿伤着了何处,叫大夫来了没有?”
两耳接收到王氏的召唤声,屋子外面乱糟糟的下人们马上跑了进来。
她们多数人和贾珠一样哭哭啼啼的,脸上一派哀戚之色,模样仿佛家里死了老子娘。
王氏紧锁眉头,愤怒道:“我还没死呢,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怎么回事?”
丫鬟们低声抽泣,周瑞家的站了出来,摸了把眼泪道:“太太且安心,珠哥儿并未挨老爷的打,只是被家里的情况吓着了而已。”
“家里的情况?什么情况?”王氏拧眉连连问道:“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了甚事?和你们满脸涕泪有何干系?莫非……是谁死了?”
“是老太太?可是她的身子不是一向还挺健朗的吗?”能惹得他们二房的人如此悲戚,一定不是大房的人。怀着这种想法,王氏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人就是史氏。
周瑞家的摇头抹泪。
王氏登时心脏一紧,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惊叫道:“难不成是咱家老爷?”
周瑞家的仍然摇头。
王氏叫她弄得又急又暴躁,不耐烦地拔高声音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究竟家里面发生了何事,你倒是说清楚啊,想急死我不成?”
“太太……你听了一定不要太难过。”周瑞家的呜咽一声,抬首露出了绝望的神色,哭丧着脸解释说:“大房和二房分家了,咱们二房最迟后天就得搬离荣国府。”
“你们都疯了吗?老太太还健在,怎么可能会同意大房分家,让二房分出去过活?”王氏突然一笑,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众人,半点不相信。
“您不知道,这回老太太是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了。”
周瑞家的泣不成声,在王氏出声开问之前说明真实的情况。
“上午皇上微服驾临咱们府上,发现咱们二房住在本应由大房居住的荣禧堂,震怒不已。大加斥责二老爷和老太太,当场就剥夺了老爷官位,削了老太太的诰命品阶。后来,圣上还出面给大房做主分家,勒令二房两日之内搬出荣国府。”
“不可能,我不相信!皇上是何等重要的人物,驾临荣国府,事前怎会一点风声没有?”
王氏僵硬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两眼紧紧盯着周瑞家的。“你实话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对不对?”
然而周瑞家接下来说出口的一句话,彻底令她绝望了。
“太太,是真的,您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周瑞家一字一句打碎她微弱的希望,道:“今日举朝休沐,皇上突然兴致来潮想看瑚哥儿养的那头虎,所以才微服出巡来了咱们府上,叫他撞破了府里的情况。”
分家?老爷被摘了官帽?
亦就是说,她非但做不成荣国府女主人的美梦,便连普通的官家太太都不是了?!
霎时间,王氏感觉天都塌了!
她脑子像是叫人用锤子重重捶打了一下,痛得简直想去死。
很快,王氏也加入了鬼哭狼嚎的队伍之中。
不过她承受不了这样的噩耗,哭了几声,就在脑子和心脏的齐齐抽疼中的情况下两眼一闭,身躯软倒在了床上。
屋内鸡飞狗跳,周瑞家的忙扑到王氏身上掐人中。
她竭尽全力,好不容掐醒了王氏,而后者双眼空洞地望着帐顶,一口血吐了出口染红了衣襟,马上又晕死了。
这一次,周瑞家的用出了八头牛的力气也没能再把王氏掐醒。
那日之后,二房和史氏的住处昏天暗地,贾政、王氏、史氏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机械木然地收拾家当。
两房的下人仿佛活在地狱深处,如履薄冰。不敢笑,不敢随便说话,不敢大声呼吸。
而就在这样好似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压抑气氛之中,两日的期限到来。
史氏不甘心自己带着失败者的姿态,如同一条丧家之犬离府,见皇帝不在,耍起了赖皮装病不肯走。
她这一病,“大孝子”贾政和“好儿媳”王氏便要留下来侍疾,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贾赦和张氏不好在史氏“病”的时候名目张胆的赶人。
而贾赦夫妻确实不好那么做,哪怕明知史氏无病装病,亦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