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里生活很舒服。”
周烟浅说完这句话,抬头看一眼对面的人。
连晚却毫无知觉,正低着头咬包子。
“你呢?”
“什么?”
“之前都出门那么早,今天怎么有空陪我吃早餐?”
“还没电话……”连晚没注意到她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解释说,“没电话就是没活。”
“你们的单子都是车队分配的?”
“嗯。”连晚点点头,被豆腐脑里撒多了的胡椒粉呛得一皱鼻子:“也可以自己在软件上接,不过镇上的单少,很少走网站的,去县里就多点。”
“那工资怎么算?分成?车是谁的?”
“七三分。车是我的。”
“分这么多。”周烟浅露出不太赞同的神色,皱着眉头又微微笑起来,“看来哪里的资/本/家都一样。”
“也没有吧……”皱着鼻子的狗狗擦了擦嘴,老老实实地说:“都要赚钱的,而且王哥人挺好,很照顾大家。”
她说这话时认真地望过来,眼神微凝,一看就是真心实意。
好乖。周烟浅别了下眼睛,几乎想上手摸一摸她的头。
两个人吃完饭出来,车队的电话还是没来。那只巷子里偶遇的小脏狗跟前跟后,怎么说都撵不走。
连晚心里很喜欢周烟浅那副拿小狗没有办法的小表情,她刚想说“要不就领回去”,就看见女人的眼神拐了个弯,落到她后头去了。
“你等我一下。”她说着,迈开步子匆匆穿过马路。
连晚不明所以,跟着小脏狗一同跟在她身后。
早市已经开始收摊,马路边七零八落一地的烂菜叶子,对面是一些还没开的五金杂货店,连晚跟着周烟浅走近了,才发现唯一一家敞开的店门门口竖着牌子,上头写着体/育/彩/票。
连晚跟着她:“你要买彩票吗?”
“嗯!”周烟浅声音雀跃,“我老彩民了。”
她迈着台阶,大声招呼:“老板!”
连晚第一次见她这么开心,不由得也下意识勾一勾唇角。
老板显然是没想到有人会这么早光顾,在里头头也不回地答:“吃饭呢!等会!”
还挺理直气壮的。
周烟浅笑笑,倚着柜台打量小店里张贴的中奖报纸和宣传海报。
“没想到这里就有彩票店。”
“我第一次进这里。”连晚说。
“嗯,你毕竟是只懂得闷头赚钱的乖小孩嘛。”周烟浅显然还没忘记刚才的话题,慢悠悠地打趣道:“还帮着资/本/家说话。”
“啊……我……”
“可惜我只是俗人。”女人抱着胳膊,含笑看着她,眼睛里像是带着钩子,“又不想奋斗……只能寄希望这天下掉馅饼的概率了。”
连晚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应她这句话。镇上赌徒不少,整天游戏厅的闲人也多,她听过太多风言风语和悲剧,本该对这些虚无缥缈的妄念不屑一顾。可是周烟浅只是轻轻巧巧地这么一说,甚至可能她自己都没往心里去。连晚就立刻倒戈,觉得她做的事情大俗即大雅,马上就该实现。
她不知道怎么向周烟浅解释这份心情,私心里也并不希望她能明白。只好沉默以对,静静地回望着她的笑。
空气一瞬沉默。
周烟浅的笑容顿了一下,闭了闭眼睛,还是没忍住,弯着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怎么这么乖。”
她说完这句话,果然看见狗狗的耳朵像被按下了什么开关,立刻烧得通红。
好在老板在这时推开里间的门走出来,教好整以暇欣赏连晚脸红的周烟浅转过了头:“来两注。”
她先报了一串号码,让老板在里头机子上操作,又问旁边:“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连晚忍住捂耳朵的冲动,往后略略退了一步。
“嗯?”
“……五月六号。”
“嗯。”周烟浅满意地应了一声,“把上一注后区的1201改成0506。”
“好嘞。”老板隔着柜台递过来两张票子,“给。”
“走吧。”周烟浅看了看手里的彩票,又抬头看看杵在前头不动的连晚,“怎么了?”
“没……”连晚跟着她转身朝外走,出了店门才发现一直跟着她们的那只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了。
周烟浅也发现了:“哎?还想着把它带回去的,居然跑掉了。”
“可能以为你不要它了。”连晚说。毕竟她们进了彩票店,把它关在门外。
“怎么会呢?”女人声音里含着笑,抓着她的手腕捏了捏,“我喜欢小狗狗。”
连晚任她牵着,没敢动,以为她真的喜欢那只狗,便在嘴上应道,“没事,下次再见到了,我帮你带回来。”
“好。”周烟浅看着她,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连晚电话响了。
“……你去忙吧。”她松开手,“我刚好散步回去。”
车队的电话一向要么不来,要么来了就催得急,连晚也没办法送她回去,听见周烟浅这么说就点一点头:“行。”
她道别得倒是挺利落:“那我走了,你回去到了跟我说一声。”
周烟浅也不想耽误她的工作,轻声应了,看着她跑远。
但可能是真的忙,早上周烟浅回去发的消息,一直到中午吃饭才收到连晚的回复:“好。”
沉寂了半个多月的聊天框,终于重新活跃起来。
下午店里没什么顾客,周烟浅盯着聊天框里连晚发过来的这一个字发呆。
这样还不行。她想。
那么,这天晚上,收工回家的连晚洗漱完毕刚歇下来,就看见车队群主给她发的一条私聊语音。
点开听,是王志强大咧咧的声音,在夏夜的空气里轰隆隆地炸开:
“小连啊,有件事跟你说,你家楼下那女的刚刚联系车队,说她店里往后的货都让你拿。你明天起早点,到我这边拿货单给她送过去。收到回复啊。”
第10章 chapter 10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隔天直到夕阳落山,连晚才拿了货单,推开杂货店的门。
门上挂着的铃铛叮铃一声,教店里流连的几个顾客都漫不经心地看过来,见进来的是一个浑身上下都有些灰扑扑的女人,又把头重新扭了回去。
也有人认识她,丢过来一抹招呼的笑,连晚绷着脸,点头示意走过。
柜台后头,周烟浅正在吃晚饭。碗里清汤寡水,几根细面看上去一筷子就能挑完。
连晚走近了,撂下车钥匙把货单压着,用两根手指推过去,说:“来了,你看看对不对。”
她的语气里有装出来的冷淡,连晚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要摆出这副嘴脸,明明两人昨天相处还算愉快。
意外的,她这句话的回应也要比她预想中来得迟一些。
连晚悄悄地低低头,望了过去。
女人今天穿得很休闲,不再是裸露的吊带和贴身抹胸,宽大且质地柔软的白T把一切都掩盖得严严实实,只衬着一截白细的脖颈,看起来比平时要更显年轻。听见连晚说话,她用手半支着头,懒洋洋地往上看,长睫很轻地一颤,才柔声应道:“好。”
两人视线相交,连晚收起钥匙的手指略微顿了顿,别开眼,把薄薄的货单再推过去一点。
想着不打扰周烟浅对货,又或者想躲开什么。她收回目光,往旁边走了走,一手撑着柜台,一手握着车钥匙,漫无目的地打量四周陈列整齐的货架,等着女人对明细。
周烟浅看得很快,但显然没什么交接的经验,还是连晚提醒她:“在下边签字。”
抽屉被拉开又合上,笔尖落在纸面上,一阵极轻的沙沙声。
女人握笔的手指细长,连晚盯着,不由自主疑心它下一秒就将折断。
但也只是短短几秒,签完字,眼看着周烟浅将把货单递回来,她收回乱飞的思绪,不自觉舒了一口气。
周烟浅仰起头,把签完字的货单递过去。
纸张交接的瞬间,两个人的手指同时捏住了货单的两端。连晚垂着眼睛,刚想借着这一瞬间看一看对面的人,就发现纸上落着的力度被加重了,她扯不动。
连晚心里舒了的那一口气,又重新被提起来。
怕扯断这脆弱的纸张,她小心翼翼地放轻了力度,试探性地往回收,可对面仍然不动。
白炽灯炽热而明亮,让人有种无处遁逃的慌乱。
两个人像是僵持住,谁都没有退步,连晚略微恍惚,又有些无措地望过去,就看见周烟浅仰着脸朝着自己弯唇笑了。
€€€€而她第一次见人这样笑。
不同于之前直白而侵略的美丽和魅惑,近在咫尺而又若即若离,像清晨未散的薄雾里墙头满枝摇曳的花,明明她只是坐着朝你笑一笑,你就觉得你仿佛有好多话想对她说。
从进门后被一直刻意营造着的冷淡气氛,就仿佛因这个笑而化冻。
“你今天迟到了。”女人注视着她,唇边犹挂着笑意,轻声说。
“早上堵车……”连晚躲开她的眼神,干巴巴地解释,“下午单子赶得急,也没办法给你送过来。”
“嗯?”她感觉到周烟浅的目光从上到下缓慢地扫了她一遍,最终落在她脸上,“就这样?”
“……”
“我等了你一天。”周烟浅说。
现在那张货单倒是拿回来了,连晚捏着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桌上有一杯水,周烟浅捏着玻璃杯的杯壁,孩子气地转了一下:“一碗豆腐脑,两根冰棍,二两水粉,三包薯片,一包话梅糖,噢,”她抬起头:“还有几个小面包,几块巧克力。”
“为了等你,我今天吃了这么多东西,坐着不动看了一天电视剧。热量都飙到天边去了。”周烟浅说着,唇边又弯了个无奈的笑:“你连个消息都不给我发,现在也不跟我道个歉吗?小朋友。”
她话里的称呼让连晚下意识地皱眉,但想想她今天等了她一天,还是垂着眼睛老老实实地道了歉:“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早上那条路塌了……下午那单催得太急,路上车况也差,到了又差点开不出来,一来二去的就耽误了很久。”
想了想,又补充:“有时候我在开车没办法看消息。你要问我,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
“这样€€€€”周烟浅愉悦地笑起来,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冲着连晚。“好吧。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趁着连晚表情松动,周烟浅清了清嗓子,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