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犯 第24章

周烟浅伏在她的膝盖,她的体温透过来,没有料想中的冷清,却也不像她那样大汗淋漓,周烟浅分明地存在,像无数个在连晚生命中擦肩而过的人那样存在。可在这一刻,连晚确切地意识到,她同她在一起,在这个晚上,如同一双亲密的家人,即将开始她们的晚餐。

连晚目光低垂,然后伸出手,小心地碰了碰周烟浅的脸。

是温热的。

她这样想着,鼻梁滚落一滴汗珠,悬在鼻尖,将滴未滴,很青涩的模样。

周烟浅不免莞尔,故意贴着她的手偏了偏脸,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连晚的指尖在她的下颔轻轻摩挲,看周烟浅顺着她的力道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顿了顿,才低声道:“…我这就去。”

今夜有风,窗棂轻轻地扣着窗扉。

周烟浅站起身,她们像什么对话都没有发生过。连晚被带去她的房间,她从衣柜里取出睡衣递给她。衣柜里还挂着她寻常穿的裙子,宽松的,紧身的,镂空的,颜色也五彩斑斓,各式各样的漂亮裙子悬成一排,周烟浅的手臂拂过这些柔软的布料,从深处取出属于连晚的一套。

“喏。”她正色道,“也不能老让你穿我旧衣服。”

连晚抿着唇:“谢谢。”

周烟浅不接话,仍旧看着她。她们的头顶是一盏上了些年头的水晶吊灯,倒影隐隐约约地在她眼底晃着。

这个时候应该做些什么?

连晚想了想,才小声地说:“亲一下。”

然后她低下头,给了周烟浅一个很清淡的吻。

小狗的嘴唇热乎乎的,周烟浅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预想中的热烈没有如约而至,但还是让她心动,收敛了爪牙的连晚小心翼翼地亲着她,握着她的肩膀,她的那些青涩和热烈都隐藏在她的唇齿间,就像那一滴悬挂在她鼻尖的汗珠,周烟浅靠在她怀里,闻得到她身上家具厂木屑的尘土味。

连晚总是这样的。周烟浅很快想起她们的第一次见面,连晚冷眼看着她,站得远远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留给她一道白皙的侧脸,炎热的夏日,她却冷硬得像一块冰。

从那个时候周烟浅就被她的坚硬击中。

跟她的冷淡神情相反,第一次见面那天的连晚也是满头满脸的汗,手上还有被汽油蹭脏的痕迹,她跳下车,扳动车厢的门,手指长而有力,马尾低低扎在脑后,周烟浅的感官敏锐地捕捉到这些细节,对于它们背后的含义却知之甚少,那是另一个世界,平川镇上唯一一个女货车司机,独居,没有亲人。连晚的坚硬不止是对着她,在那个时候的深夜,周烟浅总忍不住要想她的小狗在外边会是什么样子,回到家会是什么样子,周烟浅为每一天清晨阳台外的洗漱声牵肠挂肚,有时候连晚会站在外头接电话,周烟浅遥遥看着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无奈,连晚对着别人说话时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冷淡的,坚硬的,像是套上了一个摘不下来的面具。

但现在,在连晚轻柔到有些小心翼翼的唇齿间,她好像得到了她的柔软。

当然也只是很短暂的一会。小狗的耐心终究有些,不过一会就要开始蠢蠢欲动,周烟浅在连晚开始忍不住要咬人的时候果断抽身按住她的躁动,亲自领着她往浴室里走。

顶着连晚直勾勾的目光,她努力佯装若无其事:“好好洗啊,脏死了你,我去把饭菜热一热,你出来就能吃饭了。”

她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连晚像是现在才发现自己的不干净,讷讷往后退了一步。

但周烟浅还是没忍住:“来。”

她说着,圈着连晚的脖子将她往下,极快地亲了一口她的嘴唇:“好了,我走了。”

浴室里雾气蒸腾。

晚餐四菜一汤,连晚裹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的时候周烟浅还在厨房忙碌,餐桌上摆了四道菜,瓦罐里滚着热汤,饭香四溢。

连晚有时候总会觉得周烟浅对自己太好,这种时候就尤甚。

她走过去,赤着脚,像呼吸一样自然,从背后圈住她柔软的腰肢。

周烟浅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连晚手臂紧紧箍着她,有点疼,但她也不说话,只安静地在她耳边呼吸,一下一下,撒娇似的。

她就这么赖着不动,头发上的水直往下淌,周烟浅的脖子湿了一大片,连带着内衣都濡湿。

偏偏肇事者还小心翼翼地抹着那些水渍:“你衣服湿了。”

周烟浅没好声气:“我知道。”

转过头看见那双仿佛被水雾蒸湿的黑眼睛,又心软了:“算了,没关系,反正我还没洗澡,饿不饿?”

仿佛轻了几岁年纪,连晚摇摇头,又点点头,随着动作,头发湿漉漉地耷拉在脖子里。

周烟浅无可奈何地捏着她的脸:“…算了,我先帮你吹头发吧。”

热风香雾氤氲,周烟浅一下一下地撸着这颗狗脑袋,跟性格相反,连晚的发质出乎意料的柔软,洗发水的香气在指尖溢散,两个人的呼吸都很轻,轻到周烟浅捉摸不透连晚在想些什么。

但连晚只想,她要吻她才行。

在吹风筒面前,所有的水珠和湿渍都被一视同仁了,头发,后颈,都渐渐变得干燥。连晚的鼻尖抵上唯一湿润的地方,一寸寸地深入,女人张开唇齿,被不容置疑地推倒在沙发椅上。

什么晚饭,洗澡,桌上的饭菜,连晚充耳不闻,只耐心地用嘴唇拨开周烟浅单薄的衣衫,直到她的样子无愧于这夏夜之名,肩膀上只剩下一根孤零零的吊带,周烟浅在轻微地挣扎,连晚的嘴唇挨过她的脸颊,凉的,热的,柔软的,坚硬的,最终都被她擒住。

不同于连晚下午看的视频,原来女人跟女人之间也不一样,周烟浅的反应来得无声无息,她隐忍地抽气,缓慢地张开手心,又收紧,用力攥着连晚的头发。

她不再笑了,连晚笨拙地安抚着她,挨着周烟浅的涟涟泪水,感觉那像汗,滑过她的皮肤。

她回到了那个夏日。

第33章 chapter 33

这个房间里的窗帘早就被拉上了,厚重的藏蓝色,丝毫不透光,像一片倾泻而下的海洋。

空气中残留着很淡很淡的腥味。

掌心里滑溜溜的,像抓住了一条鱼。

这种感觉相当奇妙。连晚低一低头,就能挨上女人湿漉漉的眼睫。其实周烟浅早就松开了被她折磨的床单和连晚的头发,只微微失神地盯着天花板。但她的体温依旧捂着连晚的体温,热度源源不断地渡过来,是柔软的,馨香的。

眷恋的情绪忽然如入无人之境,满心都是翻涌的蓝色大海。连晚贴着周烟浅的耳朵,在堆叠的布料里紧紧搂住她的腰肢,她很想说点什么,像今天下午她看的好几个视频那样,结束之前,或是结束之后,说些让两个人心领神会都笑起来的话,紧接着镜头就会旋转起来,光影在女人的裸/背上流水一样倾泻。可她很快又想起来这种暧昧的时机早就让她错过了,就在她不由分说亲吻周烟浅的时候。

可是在刚才,周烟浅好像不是很乐意,她推她了,还咬她,但她力气小,一点儿也不疼。

连晚想着想着,因为情/欲而发热的头脑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她在心里想,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那么周烟浅抬起头,看见的就是她紧抿着的嘴角,或许眼神还有一点点被隐藏得很好的失落,连晚保持着她莫名其妙却一如既往的倔强,茫然无措却还不轻易示弱的矜持,但嘴唇和眼尾却因为刚刚的亲密而殷红,反倒显得脆弱到有些楚楚可怜,她什么话也不说,周烟浅就很想抬起手去揉乱她的头发,让她冲着自己笑一笑。

她这样想着,手指抬起来那么一点,又松了下去。

虽然今晚到现在都还有点意外,但她想再看看连晚还会做些什么。

两人的眼神在某一个瞬间交错,连晚几乎不敢去看周烟浅的脸,她闪躲,犹豫,踌躇,最后勇敢地迎上去,沉默半晌,还是说了:

“对不起。”

她说话时有一绺头发从她额角滑落,就显得样子更沉更闷:

“我太急了。”

就算是没有经验,连晚也感受得到周烟浅对今晚的在意。

从见面开始便亲密地贴着她衣角的距离,再到浴室里准备好的、双人份的洗护套装,桌上的菜,瓦罐里炖的汤,床头还未点燃的香氛,周烟浅一步一步地计划好了她想象中的一切,而连晚有幸作为这个计划实施的对象之一。

可一时的色令智昏,她让周烟浅精心准备的一切都落空了。

肚子很饿,嘴巴也干,连晚垂着眼睛,声音不知不觉地丧气下去。

她想着估计周烟浅的肚子也是一样的饿,说不定还在心里面骂她,于是又难受又愧疚地多说了一遍:“对不起。”

周烟浅在心里偷笑。

她还没乐完,又听见连晚在低声解释:“我刚才没想那么多,只是想亲亲你的……”

“哦?”狗狗是不能没有回应的,周烟浅这样想着,嘴上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声,环上她的脖子。

她贴着连晚温热的颈动脉,感觉到那里正紧张地绷紧,故意喘了一小口气,暧昧地小声喃喃:“那后面的呢?去哪里学的?”

这个问题太赤/裸,连晚本能地感到窘迫,不想回答她后头的问题,岔开话题道:“你饿坏了吧?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我不饿。”周烟浅不知道想到些什么,缩在她脖子里直笑,她笑了好一会,才慢悠悠说道:“你不是刚把我喂饱吗?”

说完这句话,女人靠在连晚怀里,清晰地听到她深吸了一口气。

这口气一直没有被吐出来。

周烟浅抬起头,轻轻拱了她一下:“你要生气了吗?”

“没有。”连晚看着她,眼珠是剔透的黑色,她皮肤白,眼角动情的痕迹退得慢,只是颜色浅了,没有那么□□,配上她不自觉讨好的眼神,竟还显得有点无辜,不像是半个小时之前不由分说把她按在这儿的那个人了。

连晚十足诚恳地说道:“我不会跟你生气的。”

“嗯。”周烟浅说,“我也不生气。”

她实在很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头。

连晚声音沉沉,贴着她的脸:“我没有经验,一直都是一个人,条件也不好……”

“没有关系。”周烟浅说。

她终于伸长一只胳膊,搂住了连晚毛茸茸的脑袋,温柔地慢慢摩挲。

“我喜欢你的。”

周烟浅凑在连晚的耳边,看着她的耳朵渐渐红起来,“所以你对我做什么都没有问题。”

床边的衣服耷拉着,肌肤相贴到发烫,肚腹空空,脑子也昏沉,水晶吊灯却仍然明亮,让一切情绪和表情都无所遁形,这个夜晚炫目到不像话。仿佛脑海中有一道白光闪过,连晚退后一点,盯着周烟浅的眼睛,终于问:“为什么喜欢我?”

她把这话问出口时有种在黑暗中按亮电灯的爽快,从脊骨到尾椎微微发麻,周烟浅的手却还搂着她的脑袋。

周烟浅为什么会喜欢她?连晚在把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才明白它已经痛苦地在她心里盘旋了太久。

她在心里默数着她这个她想过无数次的问题的条件:

周烟浅上过她考不上的大学,去过那么多她开着车也没有到过的地方,曾经应该有过很好、很体面的工作,起码不用在灰尘横飞的车间和马路上起早贪黑,不用忍受闲言碎语和无法忽视的打量。

她那么特别,那么漂亮,那么爱美,和这里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见识过光鲜亮丽的远方,就算是回到了这个小地方,也仍然出挑得那样明显。她就该所有人都看不上,任凭自己像其他人一样觊觎她,也不分给她半点眼色。

连晚第一眼看见她,就在心里这样想。

但在后来那些无人涉足的深夜里,连晚学会在梦醒之后寻找理由安慰自己,她捏着啤酒站在深夜的阳台,努力说服自己,周烟浅本来就不该在这里的,不该和她厮混在一起,她应该活在城里,活在电影里,活在每一个下雨过后的夏夜里,她把车开在路上,而广播里有她的消息,空气中飘来带着女人香气的洗发水味。

她只会是她生命中路过的短短一途,而她对她的在意恰恰是最不需要在意的东西。

也许这样想足够让连晚轻松一点,来让她把喝空的啤酒瓶捏瘪,来说服她后面那些越来越多的贪心。

但现在也已经不够了。

连晚的目光怔怔的,漂亮的长睫毛垂了下来,盖住好多她复杂的情绪。而周烟浅看着她,笑了一声:“想听我夸你啊?”

“问人问题要有诚意的。”周烟浅笑盈盈地说,“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第34章 chapter 34

暖洋洋的白光落在眼皮上,和煦得像是女人抚摸后背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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