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眠。”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祁瑾秋秀眉微拧,“发生了什么?”
纪€€眠骤然对上她的视线,压下心底的不自信,小声道:“没有,我刚刚是在想、合作的事情,现在该走了吗?”
“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纪€€眠摸了摸怀里垂着耳朵的小兔子,“真的没事,我们走吧。”
见状,祁瑾秋没再多问什么。
她瞥了眼一楼显然稀疏不少的人流,温声道:“嗯,走吧。”
从后台离开,纪€€眠的情绪就有些不太对劲,就好像幽深古井泛起了涟漪,透着股静谧的哀伤。可她一再多问,她仍然还是什么都没说,如果再坚持问下去,她担心以两人目前的关系,纪€€眠会心生不耐甚至厌恼,所以便消停了。
从三楼隔厢下到一楼,楼梯间同样下楼的行人偶尔会多看两人一眼,尤其是落在纪€€眠身上的目光,好似在打量美术馆里珍藏的艺术品。
祁瑾秋不露声色地将她掩在里边,一直到车库,才阻断那些打量目光。
车厢内。
祁瑾秋目睹完纪€€眠系好安全带,才从车侧柜里拿出了一颗巧克力糖。彩纸包裹着黑巧,熟悉的包装让纪€€眠脸上露出了几分错愕:“这、这不是我给那些小孩的糖吗?”
“对。”祁瑾秋坦率承认,“那天参加完活动回来,我就在网上下单了一箱。因为我以后都想跟你一块去,可以吗?”
纪€€眠小声应:“可以。”她没有多想,只是单纯以为祁瑾秋也对活动感兴趣,注意力都放在这块糖上,“但是、为什么车子里会有?”
“你不知道吗?”
纪€€眠忽然心跳加速:“不、不懂。”
“因为€€€€”虽然不想太快就将自己的心意挑明,继而吓到羞怯的小雪人,但是她从来都不是完全被动的人,该主动的时候€€€€x€€,她会顺势主动出击,以免纪€€眠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我听那几个小孩说,你也喜欢吃这种糖。”
纪€€眠喜欢吃巧克力夹心糖,她本人也与此十分相似。外表冷硬,内里却澄澈柔软如雪,或许尝一口,就真的是浸着甜味的雪。
闻言,纪€€眠眼下的泪痣烧了起来:“没、没有。”算不上极力否认,因为她确实还算喜欢巧克力,“我是跟她们开玩笑的,她们很喜欢吃。”
祁瑾秋一改往常温和,在这个问题稍稍露出了强势的一面,她目光深远地望着她:“眠眠不喜欢吗?”
“还、还好。”
“还好就是不讨厌,沾点喜欢,对吗?”
纪€€眠红着脖子点头。
见状,祁瑾秋将夹心糖的包装层层拆开,露出里面的黑巧。她没有递给她,而是自然而然地递到了她唇边:“喜欢的话,我每天都给你带。吃点甜的会让心情变好,我希望眠眠每天都能开开心心。”
专属于巧克力的香味萦绕在纪€€眠的鼻尖,她早已面红耳赤,就连装在脑海里的推拉知识,也全都飘然消弭。她脸颊红扑扑的,仿佛沾上了花坛里的粉牡丹。
良久,祁瑾秋才听见纪€€眠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谢谢。”
话音消散,那片花瓣般的唇启开咬住了巧克力,一点一点,直到完全吞纳入唇舌内,祁瑾秋才克制地撇开了目光。
纪€€眠真的不是话本里的精怪吗?
不是的话,为什么、她的一举一动又如此...撩人心弦?她想。
抱着这样的想法,先撩者祁瑾秋耳根倏粉,她将目光重新放回方向盘上,轻咳两声:“我买回来还没有尝过,味道怎么样?”
此刻,许是害羞过了某个临界点,脑中的知识重新返还,她忘记了潜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卑,满脑只剩推拉二字。唇齿间弥漫着馨香甜意,她声若蚊呐问:“你要尝尝吗?”
祁瑾秋:“嗯?”
“你尝的话,我给你剥一颗。”纪€€眠安静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车辆驶离车库,路过出口拐角时,祁瑾秋倏而笑了起来:“好啊,我尝尝。”
不知想到了什么,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兔子抬起爪爪捂住了粉白色的耳朵,尾巴因为愉悦开始微微晃动,时不时会拂过柔软的坐垫。而当纪€€眠真的动手剥开糖纸时,它害羞到整只兔都蜷缩了起来,就像一团小圆球,尾巴尖都收好了,如黑水晶般的眸子时不时悄咪咪望两人。
欣然同意后,祁瑾秋是真没想到,纪€€眠竟然真的给她剥。车辆停滞在红绿灯,那双纤纤玉手递糖过来时,祁瑾秋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她不露声色地将吃下味道浓郁的巧克力糖,脖颈处的阻隔贴仿佛都难以抑制住,因为愉悦而即将喷涌出的信息素。
“谢谢。”
“没。”纪€€眠结结巴巴,“不、客气。”
“这糖味道不错,下次再多买些,画室里也放点。”
迟钝如纪€€眠,根本看不懂她的用意。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被柔软唇瓣碰到的指腹上,顺着这一温软触感,那些醉酒后的旖旎场景乍现。
还是这辆车,也依旧只有她们。
喝酒后的她黏人地赖在祁瑾秋的怀里,甚至还色胆包天...地轻薄她。
而清醒时分的她,却连送花这种最简单的小事都要事前在脑海里排练几遍,甚至还会因为两人之间的差距而自卑。
如削葱根般的手指缓缓攥紧,她撇过脑袋,眼帘微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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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抵达西街,已经将近十点了,祁瑾秋根据导航开到了具体的餐厅位置。
说是餐厅,其实更像是私人菜馆,古楼内古色古香,每一处的装修无不彰显着主人花了大价钱。
因为父母繁忙,商迩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呆在柳愫芩身边,那时候商家跟柳家关系就十分好了,商迩称呼柳愫芩为干妈,她从小便对柳怡薇非常好,就像亲生妹妹般,所以夜宵的位置才是她订的。
包厢定在了三楼右道,兰花幕帘被拢夹在窗户两侧,红木桌上摆了瓶红梅,两侧沿用了一楼大厅的横木装置,雕花隔扇,画壁点竹。
两人进了包厢,就瞧见提前过来的商迩。她像是刚从酒宴下来,身上穿着剪裁合身的纯黑色西装,手上戴着€€氏刚出的奢华新款腕表。
“来这么早。”祁瑾秋先给身旁人拉开了一个位置,“今晚在忙什么,柳姨演奏会都不去。”
“生意上的事,推不开。”瞥见纪€€眠,商迩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仿佛发现了什么,随后朝纪€€眠打了个招呼。
“她们应该也快到了。”
两人自然而然地坐一块,祁瑾秋先将早已摆好的碗筷用热水清洗了番,她将其放到纪€€眠身前,继而拿过她那套重新过了遍,才放在自己沿前。
商迩好整以暇地望着发小,觑见这一细节,漠然的眼底笑意渐浓。她垂首,掏出手机在群里发了个消息,再抬头时,便撞入了祁瑾秋的目光。
她们两都是alpha,对彼此的性情也都再清楚不过。不用多说,商迩都能明白发小想表达什么。
祁瑾秋将手机放置在桌面,转过身去跟玩手机的纪€€眠说话。
“饿了吗?”
两人晚上去的匆忙,随便应付了点就走了。现在又过了几个小时,难免会有点饿。
“没有。”纪€€眠抬眸望她。
“待会不要碰酒。”祁瑾秋笑了笑,“我也不喝。”
“嗯。”
很快,三人便来了。静谧的包厢瞬间变得热闹了些,等上完菜,纪€€眠也只是安静地吃饭和倾听,很少会主动参与她们的话题。
秦芝蓓察觉到了这一现象,清清嗓子将话题引到了她身上:“眠眠,你跟瑾秋的合作怎么样了?”
纪€€眠还在吃着碗里的细滑鱼肉,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脸上还有些迷茫:“挺好的。”
“瑾秋跟我说,你们周末要一起去游泳馆?”秦芝蓓眨了眨眼睛,“那你跟瑾秋就是我那的第一批体验用户€€,你放心,游泳体验绝对很赞。”
她话音一落,包厢内心知肚明的四人就微妙了起来,就连柳愫芩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望了望祁瑾秋怀里的小兔子,目光随后落在纪€€眠身上:“眠眠也喜欢游泳吗?”
对一个人说谎,跟对大伙说谎的羞赧完全不一样。
纪€€眠拿筷的指尖都洇出了桃色,她点头,声音在宽阔的包厢内低到几乎听不见:“还..还可以。”
见她这幅模样,秦芝蓓与柳怡薇心照不宣地转移话题:“妈,你尝尝这道菜,我第一次吃的时候都惊到我了。”
“是啊是啊,柳姨你尝尝,这道黄流鹅酥是这家店的招牌,每桌还限量呢。”
从话题中心绕到边缘,纪€€眠才松了口气。一整个晚上,都是祁瑾秋给她夹菜,这会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她们这边,她鼓起勇气用公筷也夹了块鹅酥,紧接着便放到了祁瑾秋的碗里。
“尝尝。”她小声地解释,“你都没怎么吃。”
“嗯。”
鹅酥由二十五道工程烤制,入口酥脆,香味四溢,轻轻咀嚼便融于口中。祁瑾秋觉得味道确实不错,又夹了块放到纪€€眠碗里,等她吃完才温声问:“饱了吗?”
“嗯。”
“再坐会我带你出去走走。”
“好。”
中途,柳愫芩起身去往卫生间,路过两人时,纪€€眠发觉她从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角。
她隐隐猜到了她的用意,跟祁瑾秋说了声后便后脚出了包厢。
每一层的包厢都有专用的卫生间,并不需要去公共卫生间挤。两人都是Omega,等到她进来,柳愫芩才从内反锁房门,目光温和地打量她。
私家菜馆的卫生间都十分干净,地板光滑如镜,角落还点着幽幽香薰。
“眠眠,你的灵实体怎么在瑾秋身边?”她开门见山道
这话一说,纪€€眠也不打算隐瞒。比起人类,她还是对同族族人有着更天然的亲近,这种就像是融入骨血的基因,难以消弭。
她将在秋意山庄发生的事告诉了柳愫芩,脸上的霜雪逐渐消融:“大概就是这样,我只能这么选。”
闻言,柳愫芩皱起了眉:“眠眠,你应该知道灵实体离开本体太久,会对本体有一定的伤害吧?你已经通过了融入人类社会的考试,柳姨并不是想指责你。能不能换一个折中的办法?这绝不是长久之计。瑾秋是我看着长大的,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凭她这么在意你,她一定会难过、甚至感到痛苦。”
幽然花香浸润在空气中,纪€€眠呼吸略滞,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什么是、她这么在意我?”
“你没看出来吗?”柳愫芩也是这会才后知后觉,原来两人离捅破纸窗户还有一定距离,说出的话就如泼出的水,她弯了弯唇,温柔似水的眼眸里藏着无奈,“以我对瑾秋的了解,她是十分€€€€x€€在意你的。如果她只是把你当普通朋友,那今天晚上你碗里的菜,就根本不会堆起,甚至可能都会没有。”
纪€€眠怔愣地望着她,脸颊逐渐变得粉扑扑,仿佛抹了胭脂。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可是,我们才刚成为朋友不久,之前我们关系并不好,她很讨厌我。”
“这有什么关系呢?”柳愫岑望着她呆愣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眠眠,不要否定自己。”
“柳姨。”纪€€眠轻声叫她。
“嗯?”
“我...”许是因为眼前人是她的同族长辈,又或许是柳愫芩给人感觉真的太温柔了,纪€€眠忍了一晚上的情绪在这会全然轰出,她的声音里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和难过,“我不想再回、再回山里当一只小兔子了,我喜欢她,我喜欢、祁瑾秋。”
作为过来人,祁瑾秋带着纪€€眠出现在后台时,她就察觉到了不同。等到她们单独相处到饭桌上时,这份不同越发清晰,只要是了解祁瑾秋的人,都不难看出她对纪€€眠的在意。
所以在听到她们其实是心意相通时,柳愫芩的第一反应是开心,她既开心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找到了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也开心她的同族小辈在人类社会的茫茫人海中发觉心意,陷入真情。
因此,她安抚道:“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眠眠。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纪€€眠有些难以言表自己的自卑,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与周遭格格不入,她好像从来都不属于这里。
“我..”可她没有其它可倾诉的对象,她没有亲人,没有交心的朋友,她从来都是一个人。所以即使她难以描绘,也还是磕磕绊绊地说了个大概,“我觉得、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比我好的人太多了,我...我很不好,我、不适合她。”
她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柳愫芩望着眼前这只小兔子,忽然想到了刚融入人类社会的自己,她能理解小兔子此刻的感受。
“眠眠。”柳愫芩拧开水龙头,温柔地安抚着她,“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很渺小,就像这一点点水流,存于世界各处,但又掀不起大风大浪。我们的起点其实并不好,因为我们没有接受过正常的人类社会教育,通过考试后管理局也并没有给我们指一条明路,它给我们的钱也只够我们一个月的生活。所以你看,即使起点差了点,但我们最后都走向了最明亮的那条路,并且一路上都在发光发热,你不比任何人差,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