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站在窗前,窗外的雪光投在她的脸上,夜离雀终是看清楚了她的眉眼。
似曾相识。
夜离雀不禁有几分失神,忽听身后有衣袂之声传来,她反袖一掌拍出,硬生生地将跳上二楼的两人逼退。
她侧脸冷睨身后的两人,冷声问道:“没听见小娘子说什么?”若说方才的夜离雀还是勾人心魄的妖姬,此时的夜离雀便是化身厉鬼的罗刹。
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此时从她口中说出,竟是如刀锋一样锐利,无端地让人胆寒。
小二只觉莫名腿软,反握匕首,给自己壮了壮胆,喝道:“小爷为何要听你……”只觉喉咙上被什么凉凉地刮过,他惊恐万分地捂住了喉咙,顿时烂泥一样地瘫坐在地。
鲜血飞快地从他指缝之间溢出,他瞪着不甘的双眼,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掌柜的双腿一软,哪里还站得住,他清楚地瞧见了那枚取了小二性命的铜钱穿过了小二的喉咙,钉入了远处的木柜深处。
这样的内劲,放眼整个魍魉城,除了四大护法与城主之外,只怕无人是这丫头的对手。怪不得她先前失踪了许久,原来是找了个安全之地闭关修炼,数月不见,武功竟然精进如此,实在是让人害怕。
“嗯?”夜离雀冷冷地哼了一声。
掌柜的几乎是用爬的,爬到了机杼之处,按动机关,将这里的牢笼机关打开。
沈漪虽然看得背心发凉,可现下她最担心的是她的师弟师妹们,瞧见机关已开,便快速掠了出去,朝着后院赶去。
“姑奶奶……请……”掌柜的刻意与夜离雀保持三步的距离,一边哈腰,一边暗藏了两枚算珠防身,他已想好,倘若夜离雀骤然出手,他也不至于被动挨打。
夜离雀笑眯眯地点了下头,似是很满意掌柜的做法,“乖孙儿,回去我会在城主那儿美言你两句,就说……”她站在窗口细想片刻,却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对着掌柜的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跃出了窗去。
掌柜的松了一口气,快步走近窗口,想看看夜离雀到底有没有走远。
哪知才走近窗前,还没来得及张望,喉咙上便缠上了一条十三节银鞭,他自知死期已至,忍不住厉喝道:“夜离雀,你卑鄙!”
银鞭骤然收紧,只听一声骨碎之声响起,掌柜的便趴在了窗上,已然气绝。
夜离雀抽回银鞭,重新系回腰间,冷笑道:“弱肉强食,本就是魍魉城的生存法则,既然技不如人,倒不如早些去见阎王,兴许还来得及投胎。”说完,她一个鹞子翻身,便翻上了檐头,朝着后院的方向深望了一眼,却警惕地猝然闪到一旁,堪堪躲过了一支冷箭。
“贱人!”那人穿着一袭白色劲装,肩上有一簇血色火焰,那是幽狱之人的徽号,但凡沧溟教中人,身上都有此号。
“有没有人教过你,男人是不可以打女人的。”夜离雀负手而立,娇滴滴地含笑问道。
“夜罗刹!死在你手中的男人还少么!”白衣少年掠上高处,占据有利位置,“今夜若不是本公子多个心眼,只怕早就与他们一样,成为你的刀下亡魂了!”
夜离雀冷嗤一声,笑吟吟地直面白衣少年的箭锋所向,“恕我直言,你那几个师兄,活着也是浪费,你早该把他们打发来送死了。”
“住口!”白衣少年被戳中痛处,朝着夜离雀放出一箭。
夜离雀一动不动,只是并指一接,便将那支箭矢轻而易举地捏在了指间。
白衣少年大惊,风雪之中,夜离雀像极了一株妖冶的大红妖花,邪魅得让人恐惧。
夜离雀将箭矢在指间一转,把玩在手中,叹息道:“小哥哥,把东西乖乖交出来,我便让你死得痛快些。”
“你算什么东西!”白衣少年恨声反问。
夜离雀无奈摇头,喃声念道:“幽狱无常使最疼爱的小弟子,杨卜。”
“你……你也配叫本公子的名字!”杨卜听她报出名号,顿时来了底气,“既然知晓本公子师从谁人……”
“咻!”
他的话还没来及说完,便警觉脑后响起了一记金针破空之声。
杨卜一个翻身,堪堪避开了这支金针。
“杀我师弟,我要你命!”沈漪左右两手各执一支金针,迅如雷电,霎时便将左手金针射向了杨卜。
杨卜觉得今晚真是倒霉透了,觉察被夜罗刹盯上后,他以为先打发那几个无能师兄过来送死,便可以摆脱夜罗刹的追杀。他听见客栈之中响起了机关之声后,料想今晚定能看一出魍魉城的窝里斗,哪知才看了一眼,便发现了院中的天佛门弟子。
自古正邪不两立,遇上四大世家的弟子,他岂能放过?当下便是一记袖箭取了那名弟子的性命。
他确实没有想到,自己的那几个师兄竟是这般草包,平日所学那么多,遇上了两个杀手,竟是连一招都没有撑住。
听见机关响起,有人自窗中掠出,杨卜连忙隐匿在暗处。只见那白衣女子很快便发现了倒在院中的已故师弟,甚至循着足迹,很快便发现了他隐匿在何处。
好不容易甩开了这个白衣女子,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可以给夜离雀一记冷箭,却没想到夜离雀的功夫竟是高他这般多,甚至被甩掉的沈漪也追至此处。
如今腹背受敌,他快速思忖之下,当下便做了选择。沈漪功夫虽然不俗,却绝对比不上夜离雀,要想活命,便只能从沈漪这边找出口。
电光火石之间,杨卜躲开了沈漪这一击,足尖一踏,翻身便朝着沈漪掠去。
倏地,他的余光瞥见了一抹红影闪过,他惊觉不好,便见夜离雀已先他一步,掠至沈漪身前,扣住了沈漪的手腕。
沈漪下意识想挣脱,此时眼角带泪,还陷在师弟死亡的悲痛之中,“妖女!你放开我!”
她的眉眼,果然跟那人生得一模一样。
夜离雀来不及回想那人的往事,含笑扣紧了沈漪的手腕,柔声道:“小娘子不哭。”说话间,她的另只手来到了沈漪的腰杆上,很快拂中了她的麻穴。
“你!妖女!”沈漪惊觉已迟,只能任由她把自己当成一个傀儡娃娃似的摆布。
夜离雀看着震惊在原处的杨卜,话却是说给沈漪听的,“报仇雪恨,要亲手来才痛快,他……”夜离雀的眸光忽然沉下,冷若冰霜,“今晚阎王必须收下!”
沈漪还陷在错愕之中,可夜离雀已带着她掠向了杨卜。
杨卜错身欲逃,夜离雀重重一踏,内劲竟是震得整个屋檐的瓦砾都破雪而出,好似利刺一样竖了起来。
杨卜脚下一个踉跄,一头栽在了瓦砾之上,惊觉身后杀意来袭,他仓皇回头,还没来得及射出袖箭中的箭矢,沈漪手中的金针已刺入了他的心口。
温暖的气息擦过沈漪的耳翼,夜离雀轻轻一笑,声如银铃,“瞧,他给你师弟偿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魍魉城就是个这种强者吞并弱者的地方。
第4章 似故人
金针抽离,带出一道极细的血箭。
杨卜捂着伤处倒在了地上,只挣扎了片刻,随着鲜血沁入檐上白雪,终是气绝身亡。
沈漪捏住金针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轻颤着,一是因为这仇报得极快,只眨眼的功夫,害死师弟的凶手便气绝眼前,二是因为夜离雀性情阴晴不定,不知她会不会调过头来,将她与师弟师妹们一并杀了。
寒意沿着沈漪的脊椎一路蔓延,窜入她的四肢百骸之间,激得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冷战。她不想死,只因她尚有大仇未报,若是今夜折在了这儿,谁来给惨死在沧溟教凶徒刀下的那六十七条亡魂报仇血恨?
夜离雀眼底漾起了笑意,她收拢手臂,从后将她拢在怀中,“小娘子,你别怕,我不杀你。”
沈漪却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若不是这人封穴手法诡谲难解,她应当可以用内劲冲破穴道,找准机会逃出她的手掌心。
“既如此……”沈漪极力保持自己的冷静,徐徐道,“为何不放了我?”
夜离雀慵懒地眯眼一笑,“小娘子若肯把芳名告知,我便放了你。”说话间,她的气息刮过沈漪的耳翼,瞬间就让沈漪的耳翼红了起来。
沈漪从未与人这般亲昵,偏生现下她受制于她,即便不受制于她,她也绝对不是夜离雀的对手。
羞恼之中夹杂着一丝绝望,沈漪咬了咬下唇,低声喝道:“你再那样看我……”
“怎的,还想挖了我的眼?”夜离雀不禁放声大笑,松了她握针的手,猝不及防地捏住了沈漪的下颌,逼她正视她,“扬威镖局的遗孤,沈漪。”
沈漪震惊无比,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夜离雀得了她想要的答案,忽然咯咯轻笑,眸光明净,仿佛与方才那个杀人罗刹不是同一个人。她终是松开了沈漪,从沈漪手中拿下了金针,在指间轻轻一旋,笑道:“原来一直藏在天佛门,可让本姑娘好找。”
“你……你找我作甚?”沈漪隐隐不安,被此人盯上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夜离雀双手负于身后,偶尔将指间的金针转上一圈,她忽然凑近了沈漪,鼻尖险些撞上沈漪的鼻尖,笑道:“你猜!”
沈漪心跳狂乱,呼吸微沉,眼前这姑娘实在是面目可憎,她恨不得先打她一巴掌。
“放开我师姐!”
骤听夜离雀身后响起一声少女轻斥,沈漪急呼道:“小棠,你不是她的对手,快走!”
“迟啦!”夜离雀反手一记金针射出,不偏不倚,穿入了齐小棠的衣袖,强劲的内劲竟是硬生生地扯着齐小棠往后接连退了三步,金针连同她的衣袖一并钉入了檐下的柱子里。
沈漪只觉心已经跳到了喉口,万幸夜离雀并没有存心要师妹的命,否则这一针射出,师妹绝对要毙命当场。
看见师姐跟师妹都败在了这个红衣妖女手中,隐匿在暗处的同门师弟本想偷袭夜离雀,如今只得忍下冲动,往暗处缩了缩。
齐小棠焦急地扯了扯衣袖,无奈衣袖与金针一起没入柱子深处,除非当场剥了外裳,否则她根本扯不出来。
“师姐……”她不由得焦急地望向檐上。
夜离雀摇头叹息,“这么多年,竟只学了天佛门最末的金针之功,是天佛门人才辈出,你争不到这一道的前三,还是……”说着,她肆无忌惮地抚上了沈漪的脊骨,“资质愚钝?”话音落下,她并起双指,从沈漪的尾骨一路抚至颈椎,所及之处,内劲的暖意烫入沈漪衣下,激得沈漪忍不住打了两个冷战。
“你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沈漪哪受过这样的羞辱,今日横竖是被夜离雀捏在掌中的蝼蚁,即便再不甘,她也不能放任夜离雀如此轻薄于她,“还不快住手……你!”话还没说完,只见夜离雀绕至她的正面,厚颜无耻地张开右掌,贴在了她的丹田之上。
掌心滚烫,蕴含内劲。
沈漪被她的内劲猛地一震,只觉丹田深处似是被什么一瞬点燃,霎时烧得半个身子都在发烫。
“淫!贼!”沈漪咬牙恨声怒喝,竟是羞得红透了双眸。
“你快放了我师姐!”齐小棠哪里还顾得其他,当即剥了外裳,挣脱了那枚金针的钳制,足尖一点,便往檐上掠去。
夜离雀眉心微蹙,冷声道:“真是个不安分的。”说话之间,足尖挑起檐上的一片竖瓦,只轻轻一踢,瓦片便横着撞上了齐小棠的膝盖。
齐小棠凌空捂着膝盖痛嘶一声,像是半空飞翔的鸟儿被猎人骤然射落,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哼。
“小棠!”沈漪大急。
“师……师姐……”齐小棠忍痛爬起,可刚站直了身子,膝盖处有如骨裂的剧痛便升了起来,她不由得捂着膝盖坐倒在地。
夜离雀的内劲自丹田处侵入沈漪的奇经八脉,运转一圈之后,她终是撤了贴在她丹田上的右掌。
“中规中矩,还有得救。”
她抛下这句话,转身走向杨卜的尸首,在他身上搜了一阵,最后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锦盒来。她莞尔站起,走近沈漪,当着她的面,将这锦盒打开。
熟悉奇异药香味扑鼻而来,沈漪似乎在哪里闻过。
“这是第一丸。”夜离雀温柔地捏住了她的脸颊,微微用力,便使沈漪不得不张开嘴巴,“放心,不苦的。”说完,夜离雀便将那枚药丸塞入了沈漪口中,一抬她的下巴,硬是逼着她将药丸吞咽下去。
“咳咳。”沈漪咽得很急,忍不住咳了两声。药丸入喉,她就像是吞了一丸烧透的火珠子,灼得五脏六腑都在烧痛。
“此药是沧溟教秘药,常人服下一枚,可涨十年内功修为。”夜离雀淡淡解释了一句,冷睨了一眼杨卜的尸首,“活该他无福消受。”
丹药很快便在沈漪体内溶化开来,暖意沿着她的奇经八脉蹿行开来,沈漪知道这枚吃下的药,她是肯定吐不出来了。
看沈漪的脸色烧得滚烫,夜离雀温柔道:“一会儿便舒服了。”说完,她抬眼看了一眼天色,掠下了屋檐,径直走向钉着齐小棠衣裳的柱子,把上面的金针拔了下来,顺势将齐小棠的衣裳勾了起来。
夜离雀徐徐走近齐小棠,将衣裳给她一抛,“下回再这般不识好歹,我便送你去见阎王。”语气森然,与方才那个温柔说话的夜离雀判若两人。
眼前这姑娘生得妖媚,行事也极是诡异,全然摸不准她的好恶,齐小棠还是第一次这样由害怕一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