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雪 第4章

齐小棠一个字都不敢应。

夜离雀也懒得与她多说一个字,她迎着碎雪扬起脸来,眯着眼睛对檐上的沈漪明媚一笑,“沈漪,下次见面,我再送你一份厚礼!”说完,她轻转指间的金针,转身掠上远处的矮墙,很快便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师弟听了好一会儿,确认那妖女确实走远了,这才从暗处跳出来,先翻上屋檐,帮沈漪解了穴,再跳下檐来,扶起了膝盖受伤的齐小棠。

齐小棠生气地掐了师弟一把,“胆子这般小,丢人!”

“那妖女厉害得紧!我就算跳出来,也是送死的命!”师弟扬声反驳,说不怕死,那都是假话。

“就是丢人!”齐小棠说不过师弟,忍不住再掐了他一把。

师弟连忙求饶,“我认错还不成么!”

齐小棠半晌没有听见沈漪出声,也不与师弟再作这口舌之争,她关切地望向檐上,分明已经解了师姐的穴位,为何师姐还木然站在原地,似是在思量什么。

“师姐。”齐小棠出声唤她。

沈漪实在是想不明白,江湖上杀人不眨眼的夜罗刹为何会待她这般好?明明她就是为了杨卜的这枚秘药而来,最后却将秘药给了她,甚至还准确无误地说出了她的身份,似是找寻了她很多年。

“沈漪,下次见面,我再送你一份厚礼!”

耳畔重现夜离雀最后对她说的这句话,她只觉双耳发烫,闭上眼去,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夜离雀的杀伐,而是她那张美艳夺目的笑脸。

自她入了天佛门后,从未出过师门。今次若不是奉命去三山阁送药,她也不会涉足江湖。她可以笃定自己与夜离雀素昧平生!

夜罗刹虽不是幽狱沧溟教的魔教教徒,在江湖上却也没有什么好声名。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女,让她平白无故涨了十年内功修为,到底图什么?

“师姐,你是不是伤了?”齐小棠还是没有听见沈漪回应,担心地再唤了她一声。

沈漪终是回过神来,叹息道:“我没事。”说话间,只觉丹田的火炙之感骤然消失,她暗暗运转内劲,发觉原先修习内功时阻滞难以突破的几处要穴,竟是被夜离雀无声无息地冲破了。

此时内劲畅通无阻,内功修为在那秘药的助力下增长了数倍。

沈漪再次陷入了失神,不禁喃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若说这妖女身上有什么地方似曾相识,只有那一瞬€€€€

夜离雀险些撞上她的鼻尖,对她显露了一个狡黠的笑,像极了三年前的……阿姐。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是的,开始的沈漪功夫得练,当然,有夜离雀在,她的武功会进步很快。

第5章 灭镖门

三年前,扬威镖局还是沧州第一镖局,行走江湖多年,从未有过失镖。因为镖局总把头沈不平急公好义,颇有侠名,所以道上的人鲜少为难扬威镖局。

那日正好是中秋佳节,沈不平选择了明日再出镖,今年他只想陪家人好好过个中秋。

沈不平有两个结拜兄弟,老二叫陈猛,老三叫聂开,三人闯荡江湖半生,终是有了今日这沧州第一镖局的美誉。

三人关系亲厚,是以各自成家后,还是住在镖局后的大院里,亲如一家人。

中秋佳节,几人的媳妇从早就开始忙活,弄了整整七桌佳肴,傍晚时候,便吆喝了镖局的兄弟们都过来一起吃饭过节。

几兄弟带着妻儿们同坐一桌,闲话家常,其乐融融。

聂开得意笑道:“跑完这一趟,我们兄弟三个便可以安安稳稳地在家陪陪媳妇,教教孩子,不必再出去刀头舔血的跑江湖了。”

陈猛喝了一口酒,附和道:“不错!老子等这天好多年了!”说着,他勾上了沈不平的肩膀,“大哥你说是不是?”

沈不平温和地笑着,给陈猛斟了一杯酒,“跑完这一趟,我们三兄弟便退隐江湖。”

旁边的妻子们听见了这句话,悬了多年的心终是踏实了。

每次夫君们押镖上路,她们三个总是心神不宁,每次瞧见他们安然回来,才能稍微松一口气。

聂开捏着酒杯挤着坐到了沈不平身边,低声问道:“大哥,其实我一直很好奇,这一单到底是什么买卖,竟给了这么高的酬金。”

扬威镖局每次验镖都是沈不平去,所以兄弟几个只有沈不平见过这次押镖的物事。

沈不平眯眼回想€€€€

昨日,有个戴着银面具的男子把一个巴掌大的黑盒子一放,便拿出了一摞银票,肃声道:“将这盒子送去明月山,只要你到了山脚下,自有人给你剩下的镖银。”

沈不平想把黑盒子打开,先看看押运的是什么东西,却被面具男子按住了手。

“一千两银票,换沈总把头不看不验。”这男子再放下五张银票,搁在了沈不平手背上,“若是沈总把头不愿做这笔买卖,在下可以去找另外的镖局。”说完,男子便松了手。

沈不平点了一遍银票的数目,这笔钱就算他押镖三辈子都赚不到。若是错过这样的赚钱机会,他金盆洗手的愿望怕是还要耽搁个一二十年。只是,这盒子既然值那么多钱,想来必是个烫手山芋。

他很快估量了这一单的凶险处,接与不接之间,他纠结了整整半个时辰。

面具男子也不愿再等下去,收了桌上的银票,刚准备把黑盒子带走,沈不平却横臂拦住了他的去路,“这一单,沈某接了!只是……”他紧紧盯着男子面具下的阴冷眸子,“何时出镖,得沈某来定日子。”

若是走暗镖,这一趟的风险应该会低很多。

“成交!”男子爽快地把手中的一摞银票按在沈不平胸膛上,冷笑一声后离开了镖局。

沈不平望着男子走远之后,回头看向摆在正堂桌上的那个黑盒子,不知怎的,一阵心悸蹿上心头,竟是久久难安。

他走回桌边,郑重地拿起了黑盒子,仔细端看。这盒子通体漆黑,无孔无锁,定是江湖上哪个机关老手设计的巧盒。

细思之间,也不知他触到了哪里,这盒子竟是弹了开来。

沈不平慌乱地将盒子合上,匆忙之间,他还是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一方叠得整齐的大红丝帕,最上面绣了一个字“蚀”。

他违约在先,只觉汗颜,可这一切也不是他故意为之。他想,只要把这盒子送至明月山,他便不要剩下的镖银,权当示歉。

他扬威镖局坚持数十年的道,这最后一单,他必须坚守规矩到底。

“爹爹!”

忽听房外响起一声少女轻唤,沈不平舒展眉心,笑着望向门口。

沈不平膝下有两个女儿,大女儿今年十六,名唤沈涟,二女儿今年十四,名唤沈漪。现下唤他这个,正是他的小女儿,沈漪。

她笑吟吟地探了个脑袋进来,“你藏了什么在身后?”

沈不平把黑盒子藏在身后,故作严肃,“送你娘的礼物,小孩子别问那么多,去找你阿姐玩去。”

沈漪知道自己的爹爹一说谎就脸红,这会儿爹爹的脸红成了猴屁股,她是半个字也不信的,“爹爹骗人。”

“嗯?”沈不平狠狠瞪了沈漪一眼。

沈漪朝着沈不平吐了个石头,“就是骗人!”说完,她转身就逃,只要逃到阿娘那边,爹爹就不敢凶她。

沈不平平生最“怕”的人便是妻子,与其说是怕,倒不如说是敬。两人相识于江湖,经历过生死,妻子生产小女儿时,险些把命都搭进去了,是以沈不平发誓,要一生一世敬妻、疼妻,绝对不让妻子受半点委屈。

看着小女儿跑远了,沈不平松了一口气,径直走向了镖局陈放镖物的房间,打开了里面的暗格,把黑盒子放了进去,再关上了暗格。

他在房间中逗留了许久,确认黑盒子的的确确是安全了,这才离开了房间。

今晚,三弟聂开突然一问,沈不平思忖再三之后,如实答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或许对镖主而言非常重要,是以才花了那么多金银,让我们送去明月山。”略微一顿,沈不平叮嘱道,“魍魉城都是亡命之徒,我们把东西送到便走,剩下的镖银不要也罢,当做买个平安。”

陈猛点头,“也是,都听大哥你的!”

“来!不说这些了,喝!”沈不平换了话题,免得媳妇们听了害怕。余光往自家媳妇脸上一瞥,她神色凝重,想来确实是担心了。就在他瞥向两个闺女时,却发现两个闺女不知跑去哪儿了。

“阿涟跟阿漪呢?”沈不平正色问道。

妻子笑道:“阿漪说肚子不舒服,拉着阿涟……”她的话说到一半,桌上众人便懂了。

沈不平捻须笑道:“看来咱们阿漪也长大了。”

陈猛毛遂自荐,“大哥,你瞧瞧我们家的三猛!上回跟你提亲,你说我们家三猛太小,这下配你们家二姑娘,年岁刚刚好。”

聂开大笑道:“二哥你还不死心啊!”

陈猛拍胸,“我家三猛是个小汉子!以后绝对不会亏待了二姑娘的!”

沈不平忍笑,他看向了一旁愣在原处的三猛,确实是个汉子,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就跟他爹一样,鬓角微卷,肤色古铜,实在是糙了点。

陈猛给儿子递了个眼色,儿子机智地站了起来,对着沈不平恭敬地一拜,“沈伯伯,三猛很喜欢阿漪。”

沈不平倒也不驳他的面,毕竟英雄莫问出处,生得粗糙,只要心细,也算是个好夫郎,只是有个规矩得先说明白,“你喜欢我家阿漪可以,若要娶她,也得我家阿漪喜欢你才成。父母之命虽是古礼,可两情相悦方能久长。”

三猛抓了抓后脑,“啥是两情相悦?”

陈猛急得起身给了儿子一个大猛瓜子,“就是你们两个在一起,就想要小娃娃那种!”这话一出,众人都大笑了起来。

沈不平与妻子却笑得勉强,自家的闺女肯定是不喜欢这样的糙人。

“孩子还小,阿涟跟阿漪都是我的心头宝,不到十八,绝对不给她们说婆家。”妻子把话撂下了,“来来来,二哥,尝尝今日我烧的鱼。”她夹了一块鱼给陈猛,“儿孙自有儿孙福,该是三猛的,兜兜转转便还是他的。”

陈猛本来还有些不快,听嫂子都这样说了,顿时高兴了起来,“也是!我先把我家三猛教成材了,万一还能考个武状元回来!”

沈不平笑道:“我看三猛是这样的料,二弟可要好好教。”

“嗯!”陈猛拍了拍三猛的肩膀,夹了一只鸡腿到三猛碗里,“小子,给老子多吃点,多长点肉!跟老子一样壮实才好!”

三猛大喜,“好!”

这孩子埋头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腿,沈不平与妻子会心一笑,相互敬了对方一杯。

“咻!”

正当此时,风中响起一声箭矢破空之声。

沈不平循声抛杯,杯盏迎向了那支冷箭。

杯子与冷箭在空中一撞,杯裂箭折,好好的一个中秋家宴,竟是被檐上蹲着的那十三条黑影破坏了。

沈不平三兄弟纷纷抄起兵器,领着镖局的兄弟们把妻儿都护在身后。

“阁下……”

沈不平这话还没问出,对面便响起了一声让人发怵的冷笑来,将他的话打断了。

只见为首的那名黑衣人逆着月光对沈不平伸出手来,“交出《阴蚀诀》,今晚便放你们一条生路。”晚风吹起他身上的斗篷,沈不平清晰地瞧见了他衣角上的幽狱徽记€€€€三簇碧色的幽火交叠一起,在月下泛着森森的光晕。

“沧溟教!”沈不平倒抽一口凉气,意识到今晚注定是个凶险之夜。

陈猛与聂开听见这三个字,不由得背心一阵寒意袭来。若真来了沧溟教,今晚他们只怕一个也跑不出去。

妻子就站在沈不平身后,她的呼吸声近在咫尺,低声道:“暗道。”

扬威镖局低下有一条暗道,这是当年扬威镖局祖辈为保子嗣安全留下的逃命之路。毕竟镖局总会接到一些价值连城的物事,怀璧其罪,万一真遇上歹徒,也不至于白白牺牲。

沈不平左右看看兄弟,“让女人们先走,我们殿后。”

陈猛与聂开点头,聂开短促地道:“快走!”

妇孺快速躲入了偏堂里面,后院只剩下了五十四个镖局的汉子。

沈不平凛声道:“沈某镖局之中,并无《阴蚀诀》,阁下是不是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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