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雪 第23章

她的视线落在了小兔子身上,眸光忽然变得柔和了起来。她竟有几分庆幸,那晚在无回客栈遇上了那个妖女,自此之后,她便不是一个人走这条复仇之路。

惊觉自己又想那人了,沈漪连忙晃了晃脑袋,打消这不由自主冒出来的念想。

“师姐你是不舒服么?”齐小棠轻问道。

沈漪淡淡道:“没事,昨晚看太久烟花了,这会儿困得紧。”说着,沈漪放下了青菜,起身道,“我去睡一会儿。”

齐小棠听出了有趣的气息,“不准睡!老实交代!”她勾住了沈漪的手臂,缠着她问询谢公子的事,“昨晚那烟火我也瞧见了,说说,何时我可以改口唤谢公子一声姐夫?”

“胡说八道!”沈漪拍了下她的手,“我跟谢公子……”她的话硬生生地忍住了,谢公子本来就是受夜离雀所托,佯作对她有意就是为了保护她,她怎能把真相都告诉齐小棠了?

齐小棠更是来劲,大笑道:“师姐害羞了!”

“多事!”沈漪抽了手出来,头也不回地走至床边,除了鞋袜刚欲睡下,腰上的醒神玉不小心滑落在地。

齐小棠出手极快,一把抓在了手中,“定情信物都有啦!”

“快还我!”沈漪一把没有抢到。

齐小棠将醒神玉藏在身后,“师姐,老实交代了,我便把信物还你!”

沈漪不想与她多做纠缠,一掌蓦然拍出,齐小棠顺势躲闪。哪知沈漪临时变招,另一手已落在了齐小棠的手腕上,微微用力,齐小棠便吃痛松了手。

齐小棠还是头一次瞧见师姐这般在意一个东西,想来师姐定是对那谢公子是动了真情。

沈漪将醒神玉牢牢握在掌中,暗忖自己出手失了分寸,温声问道:“可捏疼你了?”

“没事,不疼的!”齐小棠轻轻地揉了揉手腕。

沈漪收好了醒神玉,温柔地牵过齐小棠的手,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青紫,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事便好。”

齐小棠嘻嘻笑道:“真的没关系的。”说着,齐小棠牵着沈漪坐在了床边,“往后多个人照顾师姐也好,这样师姐便会都笑笑了。”她两根食指落在了唇边,往上一压,竟是对着沈漪做了一个鬼脸,“像这样。”

沈漪终是忍不住笑了,摸了摸齐小棠的后脑,“我以后会多笑笑的。”

“那我便放心了。”齐小棠说完,拍了拍沈漪的肩头,“我就不吵师姐了,师姐好好休息。”

“嗯。”

齐小棠起身出了房门,将房门小心翼翼地关上,生怕吵到了沈漪。

沈漪哑然失笑,整个天佛门,也只有这个师妹最让她心暖了。她倦然倒在了床上,拉了被子盖好。

微微低头,她将醒神玉凑近鼻端,嗅了嗅。这玉透着一股淡淡的香味,隐隐有几分刺鼻,原本是想睡了,闻过之后,竟是清醒了许多。

她忙将醒神玉收入怀中,合上了双眸,准备小憩一会儿。

可闻过醒神玉的人,如何还能入眠?尤其是一闭眼,浮现的总是那妖女的笑脸。沈漪在床上翻来覆去多时,索性坐了起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讨厌鬼!”

小兔子吃饱青菜并没有睡觉,反倒是从小竹蓝中跳了出来,一路跳到了床边,竟是窝在了沈漪的鞋上。

“这儿凉……”沈漪俯身准备将它抱起来,送回小竹篮,哪知手指才触及小兔子腹部,便摸到了一片湿润。

沈漪也不知该笑还是该怒,那妖女“讨厌”就算了,送的兔子竟也这般“顽劣”!

下回见面,她定要与她算算这笔账!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沈姑娘,你很危险哦~~

抓虫

第24章 茶盏纹

齐小棠离了房后想着一会儿师姐醒了,若是觉得饿,总要吃点什么。想到这里齐小棠便往饭堂去了。她走到了半途便遇上了师父昙云。

“现下尚早,不好好练针去饭堂做什么?”

齐小棠恭敬地对着昙云一拜“师父,徒儿是怕沈师姐醒后觉得饿才想着去给沈师姐拿点吃的。”

昙云忽然静默下来。

齐小棠细思自己可有做错什么,一时也不敢开口。

“今次赴东海参加寿宴你跟沈漪随我们同去。”昙云徐徐说罢,若有所思地再瞧了齐小棠片刻,终是低声问道,“她可换洗衣裳了?”

齐小棠本来是高兴的,可听见昙云后面问的这句她不禁怔了怔,“换洗衣裳?”

昙云不便明说,可昨晚沈漪一人赴会今早方归。昨晚漫天碎金,皆是谢公子的心意情窦初开的女子遇上这种事万一把持不住自己只怕要发生点什么。

齐小棠仔细想想正色道:“师姐回房就歇下了看上去很累的样子并没有沐浴更衣。”

昙云的脸色更难看了“嗯,我知道了。”沈漪如今傍上了谢公子这棵大树,万一不小心珠胎暗结,那可是皇室血脉,稍有不慎便会惹上朝廷。

齐小棠没有明白师父的意思,她向来不是个心思重的人,只要想到可以去东海一品那些佳肴,她就恨不得马上出发。

可对昙云来说,她已没有办法定下心来。

真是,越来越麻烦了!

昙云阴沉着脸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细思法子。沈漪原先筋骨微错,她倒也不怕沈漪掀起什么浪来。不成!她不能再放任沈漪如此下去!

“三妹想什么那么出神啊?”谈墨斜倚在金针堂的门前,似笑非笑地问道,“脸色都变了。”

昙云回过神来,“大姐你不在素问堂,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谈墨冷笑,“自然是有事,否则你这儿吵扰得很,我才不想过来。”

“何事?”昙云只想赶紧把谈墨打发了。

“进去说。”谈墨转身踏入金针堂,穿过里面的小廊,径直走入了昙云平日歇息的地方。她挥手示意空庭中打扫的两名弟子退下,“都退下吧。”

两名弟子应声退下。

昙云与谈墨两人一起入了内室,坐了下来。

“我总觉得,沈漪会是个麻烦。”谈墨一张口,便与昙云不谋而合。

昙云轻笑,“何以见得?”

谈墨鄙夷地道:“你瞧那小狐媚,眉眼都长开了,天生就是个勾人的胚子。就进了风月楼一回,便把谢公子的魂都勾了……”她的声音沉下,“这次赴宴,其他三家的少主都会去,万一又被她勾去一个,可就麻烦了。”

昙云故意道:“她素来老实……”

“老实?老实还敢跟谢公子共处一夜才回来?”谈墨越想此事越不对劲,“三妹,你不觉得奇怪么?”

昙云静默。

“夜罗刹可是江湖上杀人不眨眼的妖女,她若跟沈涟有关,在认出沈漪的第一日,就应当把沈漪带走,不是么?”谈墨认真道。

昙云点头,“不错。”

“照我看来,夜离雀没有带走她,只有一种可能。”谈墨越说越严肃,“她在故布疑阵,诱使我们不断派人暗中跟踪沈漪,从而逐一击杀我们的人。这次菩萨将之死,都说是魍魉城城主所为,可万一是夜离雀做的呢?魍魉城这几年崛起很快,势头直逼我们四大世家,若是他们用沈漪为饵,逐步削减我们天佛门的高手,对我们天佛门来说可是灭顶之灾。”

昙云心头一寒,“大姐想好如何应对了?”

“现下的局面看似我们主动,其实我们才是被动的那一方。所以……”谈墨拿起几案上的一只茶盏,在掌中微微一捏,茶盏瞬间发出几声脆响。

她松了茶盏,递到了昙云掌心,“沈漪若是如此,她那张狐媚的脸就不会勾人了。若是可以趁机废了她的武功,往后我们才是真的可以高枕无忧。趁着这次李伯陵的寿诞,我们把她的身份放出去,若是沈涟真活着,一定会找上门来。”

这三年来,他们天佛门本来就在守株待兔。

昙云看向那只茶盏,虽说杯形尚好,可杯壁上已经爬满了裂纹。

确实,沈漪只要是个活人即可,毁了容,或是废了武功,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大姐准备何时动手?”昙云问道。

谈墨笑道:“船入沧河的第一晚。”

昙云却犹豫了,“万一那晚魍魉城杀手来袭?”

“他们不会选在第一日下手,总要跟着我们走个几日,看准了才会下手。”谈墨得意地说着,“第一晚,船只应该行到沧河最狭窄的九河湾那里,一旦得手,我们便从甲板上掠上两岸岩壁。那里垂落的蔓藤众多,我们沿着蔓藤翻上峭壁,脱了身上黑衣,等待大哥的船只行至,再飞下去与大哥会合!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下的手,更不会猜到我们的身上。毕竟,我们收养沈漪三年,从未亏待过她,没必要在这个时候伤她,不是么?”

昙云定定地看着谈墨,“此事大哥知道么?”

“我与他说过了。”谈墨回想萨珠的表情,“他若是反对,便会开口驳了我,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应是默许了此事。”

“也好,此事就依大姐说的来!”昙云想,若是办成了此事,借机把偷袭伤人一事甩至魍魉城头上,强夺沈漪不成,便反伤了沈漪。

江湖是是非非众多,也不差再多这么一桩。

当年城主嬴官强夺《阴蚀诀》又托镖扬威镖局一事,在江湖上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了。那晚上“沧溟教”肆意屠戮,连官府都不敢管,最后《阴蚀诀》到底去了哪里,沈氏两姐妹又去了哪里,已经成了江湖上的一桩悬案。

如今沈涟不知所踪,妹妹沈漪重现江湖,魍魉城闻风而至,在情理上也能说得通。

两人既然计定,只须等待船入沧河的第一夜便好。

齐小棠自从知道可以随师门远赴东海后,便接连高兴了好几日,直到上船那日,她站在甲板之上,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师姐!”她转头瞧见沈漪还在叮嘱师弟好好照顾小兔子,又快步跑了下来,挽住了沈漪的手臂,催促道,“放心啦,师弟一定会照顾好小兔子的!我们快上船吧!”

沈漪拗不过齐小棠,只得忍下没有交代完的话。

“沈姑娘要远行,怎的不与在下告个别呢?”忽然,远处响起了谢公子的声音。

齐小棠会心笑笑,打趣道:“原来不是为了小兔子,是为了等谢公子。”

沈漪肃声道:“不要胡说。”

“嘻嘻,师姐你们慢慢说,我在甲板上等师姐。”齐小棠倒也识趣,当即松了手,先行上了船。

侍者推着谢公子上了码头,在沈漪三步外停了下来。

“走水路夜里寒,你把这件大氅带上。”说着,谢公子便侧脸给侍者递了一个眼色。

侍者把公子准备好的大氅抱给了沈漪。

沈漪本想推辞的,谢公子先一步开了口,“上次那蛮女,你还记得么?她说与你一见如故,很是亲切,是她提醒的我,走水路夜凉,要带件大氅御寒。”

不知怎的,虽然谢公子并没有提及夜离雀的名字,可沈漪知道,世上除了那个妖女,还有谁会这般心细?

“公子没有把她打发了?”沈漪话中有话地问道。

谢公子轻笑,“她是个干活的好手,打发了便可惜了。前几日我说了她几句,她便赌气躲镇里,两日不回家。昨晚终是想通了,又哭着回来求我不要罚她了。我最受不得女人哭,心一软便……”

“咳咳。”沈漪轻咳两声。

谢公子恍然,歉声道:“其实就是个蛮女罢了。”略微一顿,他温声叮嘱,“把大氅收下吧,路上注意身子,莫要染了风寒。”

“谢谢。”沈漪从那侍者手中接过了大氅,双眸紧紧盯着这侍者的面具下的一双眸子。很快她便发现这人并不是夜离雀,只是个风月楼的寻常姑娘。

淡淡的失落缠上心头,她惊觉自己竟在想念那个妖女,连忙提醒自己,不要再起这种不该有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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