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雪 第25章

“有杀……”沈漪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因这两名黑衣人的招式越来越阴狠,每一招不是勾她的脚踝,便是挑她的手腕,似是要把她当场废了。

铿!铿!

两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沈漪手中的两支金针再次被银钩与弯刀削断。

沈漪一边闪躲,一边焦急地望向船舱深处。照理说,甲板上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里面的人应该能听见才是,怎的没有一人出来探看?

似曾相识的无力感与绝望感涌上心头,今晚像极了三年前扬威镖局灭门那一夜。

无人援助。

沈漪强咽下堵在喉间的那抹愤恨,将最后两支金针抄在了手中,借着船只的桅杆左右腾挪躲闪。可她知道,她今晚折在这里不过是十招之内的事,她与这两个黑衣人的武功悬殊太大,她是逃不了的。

“砰!”

没有人掌舵的缘故,船头被水流推向了一侧的山壁,撞上山壁的瞬间,竟是斜卡在了山壁上,彻底停了下来。

沈漪脚下一个不稳,眼看那银钩就要勾上她的足踝,勾断她的足筋,她想挣扎求生,却已知什么都来不及了。

也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把匕首,不偏不倚,霍然穿透了银钩,竟是硬生生地将银钩钉入了船板深处。

沈漪的重心彻底歪斜,哪里还站得住?她已无退路,后跌定是要狠狠撞在船舷之上。哪知一只手臂温柔地勾上了她的腰杆,一抹艳丽的红裳闯入了她的视线之中,沈漪惊动的心在看清楚来人是谁时,瞬间平息了下来。

“嘘。”

夜离雀对着她酥然轻笑,反手将另只手中的酒壶一扔,恰好撞上了袭来的弯刀。酒壶碎裂当场,弯刀的刀口也被震得嗡嗡作响。

黑衣人惊瞪大眼,很快从惊讶中缓了过来,沉着嗓子对着拔出银钩的同伴道:“速战速决!”

夜离雀将沈漪护在身后,笑道:“原来是个老娘们啊,对小姑娘下手那么狠,怎的?是嫉妒别人生得比你好看?”说完,她并指轻而易举地夹住了黑衣人挥来的弯刀,猛地一震,强大的内劲沿着弯刀一路震到她的右肩上,只听“滋啦”一声,竟将她右臂上的黑衣震碎当场。

黑衣人大惊,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夜罗刹!

她没有想到夜罗刹的武功修为已有这般高,方才那一击还是夜离雀手下留了情,否则那内劲往内震,碎裂的便是她的一条右臂。

她从未有过这样寒透心扉的恐惧感,明明那妖女在笑,明明那妖女手无寸铁,可她就觉得夜离雀像是地狱爬出来的罗刹,随时可以张开大口,将她撕咬得面目全非。

“害怕了?”

夜离雀看穿了她的想法,因为她见过太多这样的将死之人。

黑衣人强忍住想骂出口的话,她还有一线生机,毕竟夜离雀只有一人,而她还有小妹在。不错,这挥舞弯刀的黑衣人不是别人,就是素问堂堂主谈墨,而另外一个挥舞银钩的黑衣人自然便是金针堂堂主昙云了。

沈漪揪了揪夜离雀的衣角,短促地道:“小心。”

夜离雀嘴角扬起,并没有回答沈漪,反而问道:“想瞧瞧她们到底是谁么?”说话间,只轻轻一弹,便将袭来的银钩震开。

她想!

夜离雀看她点了头,笑意更浓了几分,“好!”

听见夜离雀说这样的话,谈墨与昙云顿觉寒意森然暴增了数十倍。两人相互递了个眼色,两人心知肚明,即便联手也不见得是夜离雀的对手。

“本姑娘兴致刚起,你们想跑去哪里啊?”

谈墨比昙云先掠起,可夜离雀比她的速度还快,一把扣住了谈墨的足腕,内劲再震,只听几声骨裂声响起,谈墨再也忍不住痛意,竟是发出了一阵凄厉的惨呼声。

声音沿着河谷传去深处,惊起了一群夜鸟振翅惊散。

夜离雀冷眼觑了她一眼,正要把她的面巾扯开,银钩猝然而至,将夜离雀强行逼开。昙云急忙扶起谈墨,这个时候若是暴露了她们的身份,又被这夜离雀大肆宣扬出去,只怕天下人都会知道她们堂堂两个堂主竟然半夜佯作杀手刺杀一个小徒弟。

“一点都不乖,真是讨厌呢。”夜离雀冷嗤说罢,终是动了真格。

红裙翻飞,好似寒夜怒放的曼珠沙华。

昙云还没来得及抱着谈墨攀上崖壁,余光中便闯入了一抹猩红之色。她拼尽全力地一钩划出,光弧如电,这一击蕴满了她所有的内息。

夜离雀凌空一个倒翻,恰好避开了这一勾,说时迟、那是快,忽地一掌拍出,不偏不倚,正中昙云的背心。

强劲的内劲一瞬崩裂了昙云的脊梁,此时此刻,她瞬间脱了力气,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谈墨自她臂弯里滑落下去,重重地跌在甲板之上。

猛烈的撞击让谈墨忍不住发出一阵咳嗽,脸上的黑巾自此脱落。

借着明亮的月光,沈漪一步走前,终是看清楚了她是谁,忍不住惊呼道:“谈墨?!”她愕然转头瞧向夜离雀,此时她已抄住了昙云手中的银钩,没有任何迟疑,便将银钩穿入了谈墨的心口,将她钉死在了甲板之上。

夜离雀一手勾住昙云的脖子,毫不客气地扯下了她脸上的黑巾,看向沈漪,“漪漪,看来这天佛门你是留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夜姐姐就是帅!嘿嘿嘿~

第26章 洞中言

今夜的天佛镇很是安静月亮斜挂在檐头,再过一个时辰,月光将沉没在晨曦之中与万千星光一起消失无踪。

谢公子提壶坐在窗侧远望外面的天幕,喃声道:“夜姐姐可知我有多羡慕沈漪?”说完他不禁提起酒壶,仰头喝了一口不禁皱紧了眉头,缓了好一会儿才从辛辣刺喉中缓了过来。

夜离雀平日最喜喝这样的烈酒已经烧喉到这种地步,足见夜离雀修炼的《阴蚀诀》寒气反噬到了何种地步。

谢公子将酒壶放到了窗台上,自己推了木轮车车轮来到桌边,上面还放着他给夜离雀调养的伤药。他把伤药盒子打开,里面只少了一丸空了的地方却放了一枚金丸,不多不少,正够抵这枚伤药的价钱。

谢公子五味杂陈沉叹道:“果真喜欢与我算个清楚明白,不拖不欠。”说着谢公子将盒子盖上推着车轮重新来到窗边吹响一声哨音。

自檐上跳下了一条黑影稳稳地落在窗外的瓦当上恭敬道:“殿下。”

谢公子沉声道:“你们能跟多久跟多久务必要保证夜姐姐的安全。”他知道夜姐姐的本事手下轻功就算再了得,也会被夜离雀甩了。

“诺!”黑影当即领命,腾身上檐,消失在了夜色深处。

九河湾往东十里处,山洞中的篝火正在熊熊燃烧着,烧得干柴噼啪作响。入夜后,山中寒凉,因为洞中有暖泉的缘故,这洞中倒比外间暖和许多。

可是,沈漪此时脸色如霜,竟是半点也暖不起来。

昙云被夜离雀封了穴道,此时斜靠在湿滑的钟乳石柱上,衣裳已经湿了大半,早已分不清楚究竟是冷汗还是石缝中沁出的水珠。

沈漪就坐在昙云对面,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像是一尊石塑的菩萨,瞪视着座下的恶鬼,进行着无声的审判。

她的眼底再无往日的感激,有的只是浓烈的恨意,“为什么?”

昙云没有回答,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生路。夜离雀留她性命,为的就是让沈漪问个清楚,一旦沈漪问清楚了一切,她便失去了价值。

一个没有价值的人,活着绝对是多余的。

汗珠沿着昙云的脸颊滑落,无声滴落。

沈漪的耐性已经燃烬,她忍不住拧住了昙云的衣领,厉喝道:“说啊!”一只微凉的手忽然落在,夜离雀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两下。

沈漪侧脸看向夜离雀,只见她笑得云淡风轻,温声道:“漪漪不必动怒,对付这种死鸭子嘴硬之人,还得我这样的人来。”

“你要做什么!”昙云不怕沈漪,可对上夜罗刹,她的确是害怕的。

此人杀人不眨眼,凶神恶煞,落到她手里,她绝对有一万种办法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漪没有立即放手,夜离雀也没有转眸看她。

“我也想知道,扬威镖局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夜离雀的眸光森寒,即便嘴角漾着笑意,那也是鬼魅一般地怵人心魄。

沈漪终是松了手。

只见夜离雀并指在昙云要穴上点了数下,竟是解开了她的穴道。

“小心!”沈漪惊呼。

夜离雀一掌拍向沈漪,竟是将她震退三步,堪堪避开了昙云这一掌。夜离雀回眸对着沈漪眨了下左眼,“一会儿再心疼我,这会儿盯好她便是。”哪怕她没有顾看昙云的招式,也能轻而易举地化解昙云击来的掌风。

昙云一击不中,便往洞口头也不回地逃去。

夜离雀双手负在身后,并不急着追逐,只足尖轻轻一踢,碎石好似流星一样穿透了昙云的左膝。

剧痛在昙云膝上猝不及防地窜了起来,昙云知道夜离雀很厉害,可万万没想到夜离雀的内劲竟已达这样的可怕的地步。

她分明不到二十,内功修为已超过百岁高手,江湖之上能与她一战的只怕已经屈指可数,今日即便是萨珠在此,输赢也是未知之数。

沈漪本想上前把跌倒在地的昙云制住,可夜离雀拦住了她。

“听话,盯着她便好,她逃不出去的。”夜离雀这话说得温柔,落在沈漪耳中是安心,落在昙云耳中却是刺耳的威胁。

“妖女!你给我一个痛快!”昙云转过身来,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夜离雀,只来得及把这句话喊出来,便被夜离雀一脚踩在了痛处,痛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声。

看见夜离雀弯腰俯身,昙云咬牙朝着夜离雀拍出一掌,可她的挣扎在夜离雀面前无疑是毫无意义。夜离雀轻松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往外一折,只听“咯咯”两声,她再次痛呼的同时,脸色瞬间疼得发白。

沈漪看着这样的夜离雀,她见过她最温柔的时候,却无法把烟花下的她与现下这个狠厉的她叠在一起。

“想要痛快,你就痛快点回答我,否则……”夜离雀五指收拢,眸底只剩下了森寒之意。

“我……一个字也不会……啊!”昙云以为自己能忍,可她发现夜离雀竟然在她体内灌注寒气,那刺骨的寒气好似窜入血脉的冰刺,所到之处,如刺似剜,犹如掉入了寒冰炼狱,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夜离雀却在这个时候笑了,像是在看一具有趣的玩偶,连语气也轻松了起来,“是不会隐瞒,还是不会说啊?”

昙云哪里忍得,终是脱口呼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早知如此,何必闹这一出呢?”夜离雀松了手,将足尖从她膝盖上挪开了,侧脸看向沈漪,笑得极是无邪,“漪漪,慢慢问。”说完,她俯身屈指一弹,重新封了昙云的穴道,免得她突然发难,伤及沈漪。

沈漪走了过来,在昙云身侧缓缓蹲下。这个人曾经是她敬之爱之的师父,没想到今夜竟是她的索命人。

“三年前,你为何会出现在扬威镖局?”

“嬴官抢夺《阴蚀诀》后,我们四大世家一路追击,那时候……四海帮帮主李伯陵内伤发作,说要就地调息,让我们其他三家继续追击嬴官。”昙云忍痛徐徐说着,每个字都是真话。

反正今晚都要死,倒不如咬出几人来,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我们天佛门第一时间赶到了沧州……正好遇上沧溟教对你们扬威镖局下手……所以……”昙云通红的眸子看向了沈漪,“我承认救你是有私心……我原以为你姐姐是故意引开杀手……真正的《阴蚀诀》该在你的身上……”

沈漪眸光沉下,眼底浮现一丝嘲色,“师父,知道我身上没有《阴蚀诀》,可是很失望啊?”

昙云静默,确实如此。她搜遍沈漪身子发现没有《阴蚀诀》时,确实是失望的,她以为沈漪醒来会告知她《阴蚀诀》所在,所以她耐下性子待沈漪好,只想哄她说出《阴蚀诀》的下落。更失望的是,沈漪并不知道《阴蚀诀》在何处。

那时候的沈漪对昙云来说,已是鸡肋。

本来鸡肋养着便养着了,可这鸡肋竟然遇上了夜离雀。江湖上让人闻名丧胆的夜罗刹竟然初次见面便将沧溟教的秘药送了她,如此就罢了,后续沈漪竟还让谢公子一眼看中,甚至不知道她是何时正好的筋骨,小比之时武功精进如斯。

昙云心中的警铃大作,响个不停。

天佛门明明有善医之人,偏生任由她筋骨错位多年,任何人知道真相,都不会把天佛门看成善类。沈漪能瞒着她把武功提至能进小比前三,沈漪对昙云而言,已经留不得了。

昙云并不后悔今晚与谈墨一起行动,她只后悔没能早些行动,才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夜离雀半晌没有听见昙云说话,不悦地提醒道:“又哑了?”

昙云别过脸去,“天佛门绝对不是屠戮扬威镖局的凶手……信与不信……随你们!”

“我信。”夜离雀轻轻一笑,看向沈漪,“否则漪漪不会是金针堂的弟子,早就被你们弃尸荒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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