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是没懂事，小打小闹，这事到此为止。”叶父叹着气，沉声道。
叶其蓁却倔强：“我是认真的。”
叶父黑了黑脸，快压不住火气，“到此为止，听到没有？”
陈茵也好说歹说：“你马上就要大四了，要考研要为以后做准备，现在是人生的关键点。你们年纪还小，还不成熟，这时候谈感情不会有结果的，你这会儿觉得自己喜欢得不行，要死要活，过两年就什么都不是。当下学业和将来的发展更重要，不要因小失大，你明不明白？”
任凭他们怎么说，叶其蓁眼底始终没有丝毫波澜，“不会，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努力，以后也会留在同一座城市。”
“分手，没其他选择。”叶父打断叶其蓁的话，态度也强硬，“我明说了吧，我接受不了我女儿是同性恋，我不可能同意。”
“我就是同性恋，我就是喜欢女孩儿，我就是要跟她在一起。”叶其蓁扬声说着，努力不发出啜泣声，只是眼泪止不住地泄出眼眶，“接不接受是你们的事，我喜欢谁是我自己的事。”
没有歇斯底里的解释，也没有苦苦哀求，她没想过父母会同意，也没企图能说服。她明白家里早就帮她设想好了一条路，就像当初安排她姐一样，毕业以后，得到一份体面稳定的工作，再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男生，适龄结婚。而她现在直接跳到了这个框架之外，她爸妈绝不会支持。
可那又如何呢？
她早就厌倦了像个提线木偶一样。
叶父彻底怒了，“你再说一遍！”
“我喜欢谁我自己的事！”叶其蓁以更硬气地声音复述。这句话里包含了更多，包含这么多年在心底压抑已久的一面。
叶其蓁从来都是乖乖讨着身边人的欢喜，从未这么强势地“叛逆”过，就连叶其繁都看惊了。
一巴掌狠狠扇了过来，叶其蓁只觉得脸颊又麻又刺痛，脑袋嗡嗡犯晕。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有多大可想而知。
“老叶……”陈茵上前拽住。
叶其繁也忙将叶其蓁拉到身后。叶其蓁一阵恶心，脑袋晕乎乎的，说不上话，好半会儿都缓不过来。
“她这么大了，既然有自己的打算，不支持也尊重点吧。”一直寡言的叶其繁说道。
叶其蓁骤然心一暖，至少不是孤立无援。
陈茵这时放轻了嗓音，说着叶其蓁，“你能不能多向你姐学学，懂事点，让我们少操点心。”
一句不够懂事，让叶其蓁泪如雨下，原来自己不管多努力，他们都不在意，他们只在意结果是不是他们想要的。
“我就是我，为什么非要让我像姐姐一样？”叶其蓁今晚反叛到底了，边哭边说，“你们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想法，你只在乎你们的面子，只在乎别人夸你女儿又拿了第一。”
叶其繁心扎了下，低垂头，一团乱。
“你说的什么话，”陈茵说，“爸妈还不是为你们着想，我们尽心尽力帮你们安排，还不是为了你们将来更好？还能害了你？”
“我自己想要什么，我比你们更清楚。”
“你比我们清楚？你怎么就比我们清楚了？”陈茵继续道，“你看看你姐，要比别人少走多少弯路。”
又是这套熟悉的说辞，叶其繁咬咬唇，她抬了抬头，脸上同样没有什么表情，带着麻木，“我离婚了。”
客厅里空气死寂。
第73章 考验
这晚，温家也不安宁。母女俩面对面，僵着对峙。
起因是温秋娴在打麻将时，发现手机上收到了好几条微信消息，而给她发消息来的是陈茵。
温秋娴时常犯胃病，后来在医院又偶遇过陈茵一次，想到是女儿同学的家长，她打招呼时顺便加了个微信，也算不上有交集。
看到陈茵主动联系，温秋娴还挺意外的，而当她看清消息内容后，更甚……以至于麻将只打了两三圈，她便没心思继续，心神不宁回去了。
温予笔尖沙沙在画纸上描绘，见温秋娴一回家就走了过来，站在自己跟前，像有话说，却又沉默。
良久，温予先问：“有什么事？”
温秋娴目光扫过画纸，尽管还没画好，她也看出来画的是那个小姑娘。她低头盯着温予，问道：“你跟那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
有些敏感突兀的问题，是察觉到什么了？不管怎样，温予表现得淡然，还问：“哪个？”
还装呢，温秋娴早就觉得温予跟那个女孩有些过分亲密，动不动搂搂抱抱，还三天两头出去过夜……可两个女孩子亲热一点，她哪能想到这个层面？
“昨晚上跟你一起的那个，你俩在搞对象啊？”温秋娴直言不讳，她性子急，不喜欢拐弯抹角，“她妈妈找我了，全跟我说了。”
温予执笔的手停下，这才变了神色，立即又想到叶其蓁早上是被家里匆匆叫回去的，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她看了温秋娴一眼，没回答，忙起身去拿手机打电话。
一遍无人接听，两遍还是无人接听，三遍……
逐渐焦急不安。
打不通，温予焦头烂额，只好联系唐棠。唐棠今天去外地了，接到温予电话时整个人是懵的，一无所知。
“你先别急，她可能暂时没空看手机……”唐棠一听到叶其蓁出柜了，心底也着急，没想到腥风血雨这么快就到了。
“你有她家地址吗？”脑海里过着各种各样的情形，温予迅速盘算着，她没去过叶其蓁家，只知道是在附近不远的小区，但不知道详细地址。
“我马上发给你……”
温秋娴在一旁怔怔看着，养这么大，她就没见自己女儿急成这样过，像是彻彻底底换了一个人，很陌生。
挂断电话，温予着急要走，她实在放心不下。
“你还要去找她？”温秋娴叫住温予，气冲冲说，“她都不接你电话了你去找她干嘛？她家里不同意，意思让你别缠着她。”
陈茵发来的那一大段话，虽然表述得礼貌得体，但温秋娴心如明镜，字里行间的意思，不就是让自己女儿别再缠着她女儿。
温予心揪疼，却依旧义无反顾，固执要走。叶其蓁答应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不会不要她。她相信。
“你给我站住！”温秋娴还想说什么，就见温予随手拿起一旁的外套，都来不及穿，换上鞋就急忙走了。
温秋娴望着没关上的门，这都是些什么事？教了她无数次找男人要擦亮眼睛，现在倒好，直接找了个女人。81??.??M
再看这反应这德行，温秋娴重重叹气，一看就没救了，喜欢上就死心塌地的，比自己年轻时候好不到哪去。
……
叶家氛围也焦灼。
陈茵听到叶其繁说“我离婚了”，当即哑然，更沉重的打击压了过来，她大脑茫茫空白，半晌说不出话。
叶其繁离婚这件事，显然比叶其蓁出柜更让他们难以接受。大女儿是他们一手培养出来的，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引以为傲的存在。
叶其蓁也诧异，毕竟她姐结婚才不到半年。
“上个月的事。”在目视下，叶其繁木然补充一句，至于其他，她没准备再说。叶其蓁说了她想最想说的，只是一直以来，她活得还不如一个二十岁的女孩清醒勇敢。
“离婚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家里商量？”陈茵声音颤抖。
“我想好了，不用商量。”叶其繁言简意赅。
“是不是那小子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叶父还是不敢相信。
“没有，是我过不下去。”
“有什么过不下去的？！”
叶其繁不语，懒得多说似的。
“一个跟女的搞在一起，一个刚结婚就离婚。”叶父苦笑，一脸惨色，“这说出去谁不笑话？脸都被你们两个丢尽了。”
叶其蓁听着难受，不想再待下去，憋着一口气想离开。
“要走是吧？你今天要是敢走，以后就别回这个家！”叶父朝叶其蓁厉声喝道。
“冷静一点行不行！”叶其繁突然声音凌厉地吼道，也是她这么多年来，头一回这般说话。
叶其繁的这一吼，再度让空气陷入死寂。从来都温柔有礼的人发泄起来，有着惊人的爆发力。
说罢，叶其繁拿起包。
“繁繁，你跟妈说清楚，怎么就……”陈茵想叫住叶其繁。
“我不想再说太多。”叶其繁很清楚，再解释也是徒劳，该说的早就说过，不是他们期待的那样，就永远不是满意的答案。像叶其蓁说的，她们父母并不是那么在乎她们真正的感受。
叶其蓁跟叶其繁一起离开了叶家。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陈茵面色枯槁，生活仿佛在一天之间，从令无数人羡慕变成一地鸡毛。
雪已经停了，只是风有些大。
刚下楼，叶其蓁竟在楼下撞见了温予的身影，温予也看到了她，迎风朝她跑了过来。
这时候看到温予，叶其蓁眼泪直接失禁，警告自己不能哭，但无济于事。她几乎是扑在了温予怀里，抱着。
温予抱紧叶其蓁，心底这才踏实，“怎么不接我电话？吓死我了……”
叶其蓁哭兮兮的，想起手机静音放在卧室里，压根就没听到，出来得又急，也没顾上看。“我没看到，你怎么过来了？”
温予看着叶其蓁哭红肿的眼睛，“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妈跟我妈说了我们的事，我才知道。”
怎么会这样？叶其蓁大脑完全乱了，今晚上都是乱糟糟的，再加上被狠狠扇了一耳光，脑袋现在仍晕得恶心难受。
尽管路灯不算明亮，温予还是发现了叶其蓁左边脸上不自然的痕迹，她轻轻碰了碰，“被打的？”
被温予摸着脸，叶其蓁这会儿比挨打时更想哭，眼泪一个劲往外涌。
叶其繁在一旁站着，还没离开，她走近问：“这么晚，你们有地方去吗？”
叶其蓁松开温予，轻声说：“我姐。”
“有地方去。”温予出来时特意拿了钥匙，她又对叶其蓁说，“我们去老房子。”
叶其蓁点点头。
叶其繁：“我开了车，送你们。”
看了手机以后，叶其蓁才发现有几十个未接电话，中间有几个是唐棠的，剩下都是温予打来的。
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叶其繁将车停在老街的路口，她回了回头，“这儿？”
“嗯，谢谢姐姐。”温予见有叶其繁各种照顾叶其蓁，心里才稍微好受些。
“姐，今天谢谢你。”叶其蓁也同叶其繁说道。如果不是她姐，她想象不到这件事会怎样收尾，可能会难堪许多吧。
叶其繁：“没什么。”
下了车，叶其蓁站在车窗外，忽然又叫了声：“姐。”
叶其繁落下车窗，偏过头。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叶其蓁顶着湿湿的眼眶，对叶其繁笑说。想到那天叶其繁偷偷抽烟的模样，她姐的心理压力一定也很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