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再过不久,就要跑片尾字幕了。
她旁边是一对情侣,男生在咬女生耳朵:“喜欢这个圣诞节么?”
“喜欢。”女生带着笑音很甜,引得喻宜之忍不住看过去,银幕亮光掉在女孩眼里像星星,笑眼弯弯的又像月亮。
男生继续咬她耳朵:“以后每个圣诞节都这样过,好不好?”
“好啊。”
喻宜之手指抓起桶里一颗爆米花掐碎。
以后她的每一个圣诞节,是不是都要这样形单影只了。
这时一阵轻轻的脚步。
有人不满的抱怨:“吵死了,电影都快演完了还进场干嘛。”
喻宜之眼尾瞥过,看到两个座位之遥的那个忽然有了主人。
她收回眼神望向银幕。
忽然电影基调温暖起来。
爱人重回故里,爱情失而复得,英雄不再孤单,地球兴兴向荣。
喻宜之的一颗心,一半泡在左手边传来的甜蜜可乐味里,想着漆月总归是来了。
另一半泡在右手边传来的青柠汽水味里,想着这应该是两人共度的最后一个圣诞节了。
漆月让她走。
漆月要忘了她。
银幕转为暗淡,演职员表开始随着舒缓音乐滚动。
观众纷纷离场,只有喻宜之一个人坐着没动。
有人看她坐的端正,问同伴:“这部电影结尾是有彩蛋吗?没听说啊。”
还端着可乐在通道里站了一会儿。
其实没有彩蛋。
喻宜之不动如山,只是想让这部电影的时间长一点再拉长一点。
好在漆月也坐着没动。
但演职员表再长,也有播完的时候。
站在通道的观众发现根本没彩蛋,上当受骗般“切”一声,走了。
喻宜之不得不站起来,走到漆月身边。
一看漆月的脸:“你怎么了?!”
漆月懒洋洋掀起眼皮:“哟,喻总也来看电影?这么巧。”
“电影院不谈公事,我先走了。”
喻宜之阴沉着脸,攥起她手腕就把她往外拖。
“喂,喻总,知道你工作狂,逼人跟你谈合作也不用这样吧?”
慵懒不羁的调子,声音有些大,像是故意说给厅内打扫的人听的。
喻宜之转头吼了一句:“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些?!”
漆月闭嘴不说话。
事关喻宜之的未来,她怎么能不考虑。喻宜之也曾沦落到底层,也该知道人言和白眼的威力。
这时却不顾一切把她往外拖,她挣都挣不开。
只好压低声音:“喻宜之你冷静点,我就是下雨天摔了一跤,磕破头了。”
喻宜之伸手拦了辆出租,几乎是把她扔了进去,又吼她:“你闭嘴!”
司机回头看她俩一眼,漆月又默默不说话了,手撑下巴望向窗外。
车载电台放着无聊的情感节目,插进的歌曲有浓浓年代感,可漆月还能听到喻宜之努力平复呼吸的声音。
这沉默的尴尬实在熬人,她把窗户打开一条缝。
妈的刚才果然应该先走的,不该让喻宜之发现她受伤了。
要不是想到,这是她和喻宜之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圣诞节。
要不是双脚,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子。
喻宜之压过来,把她刚打开的窗户关上了,还瞪她一眼,所幸考虑到前座的司机,总算没再吼她。
接着手臂一勾,让她没伤的那侧额头靠在自己肩上。
漆月想挣,又被她把头按回去。
“老实点。”她用只有漆月一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像温存的耳语,语气却很凶。
喻宜之一路搂着她,漆月发现她在发抖。
“喻宜之。”她压低声音:“我真的没事。”
喻宜之抖得更厉害了。
车快到医院时,喻宜之已经迫不及待拿手机扫码付钱,车一停下立刻把漆月拽下车,像漆月是她手里拽的一个风筝。
进了门诊楼。
“喂,喻宜之你走反了,包扎在这边。”
喻宜之冷笑一声:“你倒很熟,七年里又来过多少次?”
漆月又默默不说话了。
虽然她看上去是更凶更痞的那一个,喻宜之看上去是更冷更静的那一个,但喻宜之要是真生起气来,她是绝对不敢惹喻宜之的。
不过现在想来,喻宜之以前其实对她挺宠,要说真正的生气,也就那一次。
漆月重伤的那一次。
******
那时快到盛夏,漆月满心满意盘算着即将到来的恋爱一周年纪念时,被钱夫人叫到办公室。
“跟你一起住的那个女孩是谁?”
“哪有女孩跟我住啊?”漆月懒慢笑道:“我奶奶算么?她偶尔撕窗花来着,也算少女心。”
钱夫人数着念珠瞥她一眼。
她立刻知道装傻没用贫嘴也没用。
钱夫人这种人,不把一个人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怎么会用。
于是正色答道:“我高中同学。”
“你高中早毕业了吧。”钱夫人问:“现在呢?女朋友?”
漆月知道不承认也没用:“嗯。”
“谈多久了?”
“快一年了。”明明是都已知道答案的问题,问出来,好像考验她老不老实似的。
“你不是谈朋友从来不超过两周么?”
漆月低着头,平时慵懒狠戾的调子里透出一点温柔:“她不一样。”
钱夫人微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喜欢我的员工有软肋。”
“我会小心。”
钱夫人摇摇头:“我给你透个风,阿辉那边盯着她呢。”
漆月猛然抬起头:“他们想干嘛?”
“阿辉想让她当女朋友,挫一挫你的锐气我的威风。”
漆月冷笑一声:“他说当就当?”
“你该明白,他们那边有多能缠人。”
漆月默了半晌:“钱夫人,我会在你这里好好干的,要是阿辉他们真有什么出格的,你一定要帮我护着她。”
******
时间回到现在,漆月是被喻宜之扔进洗手间的。
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就算离开了七年,喻宜之又怎么会忘了这医院的构造呢?
外科和手术室在哪,喻宜之再清楚不过,因为那些都是喻宜之陪她一起经历的。
这会儿喻宜之脸色的难看程度一如七年前,沉声叫她:“脱衣服。”
漆月吊起眼尾:“干嘛呀喻宜之?耍流氓啊?”
“不脱的话我帮你。”
“别别,我自己来。”
她今天卫衣里穿一件加绒后衬衫,纹身一样的印花,被雨淋了半干不干的,她解了两颗扣子,又停下来冲喻宜之说:“别那么沉重,活像我被砍了一样。”
喻宜之的脸色一下变得更难看了,嘴唇都在抖。
漆月立马察觉失言:“对不起。”
她莽撞、粗线条,也许要到七年后的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件事对喻宜之的影响,比她以为得要大的多。
喻宜之直接动手帮她解扣子。
带着雨气的皮肤接触冬天夜晚的空气,冷得她“嘶”一声。
尚且还能玩笑:“是不是羡慕老子身材比你好?”
喻宜之:“转身。”
空气陷入凝滞。
“都说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