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车技很好,车速很快,两人抵达停车场的时候,两辆团建大巴还遥遥无踪影。
喻宜之把座椅靠背往下调,身体往后仰,轻轻阖上眼。
“累了?”
“嗯。”
漆月跟着她调低座椅,以相同的角度躺着,喻宜之伸手打开了天窗的遮阳板,手放在中控台上。
漆月瞥了眼,捏住她指尖。
喻宜之阖着双眸说:“有没有晕车难受?闭上眼休息会儿。”
那是漆月人生中难得静谧的一幕。
没有充斥的酒精,没有机车的轰鸣,没有骂骂咧咧的谈笑,没有斗来斗去的混乱。
她和喻宜之一起躺在这里,天窗开着一条缝,鸟鸣懂方向似的钻进来,而更大面积的天窗玻璃透进金灿灿的阳光,把原本黑色的眼皮都染红。
漆月暖融融的,懒洋洋的,想起小时候待在孤儿院,总喜欢爬上树,一待就是好久,靠着枝桠闭上眼,眼前也是这样的淡红,好似她的世界并非灰黑一片。
和喻宜之待在一起,时光总是失序,过往可追,未来既来,炎热的夏季也能焕发生机勃勃的春意,喻宜之的指尖在她掌心轻挠,刮过人心里想要打滚的绿草地,指尖点到哪里,哪里就开出淡粉的花。
“漆月。”
“嗯?”
“要不是同事随时会来,我可就亲你了。”
漆月睁眼,扭头望向喻宜之,椅背这样的角度让她俩好像并排躺在日光下,喻宜之的脸沐浴在浅金色的光线里,尘埃如灵动的小虫绕着她乱舞,喧嚣着歌颂她的美丽。
漆月扭回头重新闭上眼,悄悄掩去这次偷看,嘴里道:“她们应该……还有一会儿才能到吧。”
一阵€€€€的声音,是喻宜之撑起了身子。
团建基地今天只有她们两家公司预约,停车场这会儿空荡荡的,她们的车如浩瀚海面上唯一的孤岛,托着人千回百转的心思浮出海面。
漆月闭着眼,手指微微蜷起。
喻宜之清恬的鼻息凑近,温柔的入侵她的世界。
而后那一贯微凉的手,被阳光晒得暖暖的,摸了摸她的脸。
漆月空咽了下喉咙。
这时“滴滴”两声,一辆大巴驶入。
漆月睁开眼:……
攥紧的拳在座椅上一捶。
喻宜之笑着与她拉开距离。
大巴上的员工纷纷下车活动,漆月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喻宜之拉了一下她的手:“你不会让我等太久的,对吗?”
漆月冲她笑,眼底那种不驯的光又透出来:“当然了。”
******
这次团建项目与上次不尽相同,比如毛毛虫竞速换成了信任背摔。
在此之前,先抽签分组。
漆月扫了眼各色队服,最好看就是橙色那套,D组。
喻宜之捧着抽签托盘走过来。
咦喻宜之怎么会做这种事。
风吹着绿叶哗啦啦的摇,漆月试探性问:“这签……是你折的啊?”
喻宜之在风里摆了摆头发:“嗯。”
漆月眼巴巴看了那橙色队服一眼,又冲喻宜之眨眨眼。
喻宜之表面上一点不显露,眸子往下垂,眼神好似无意落在托盘一角的纸签上,又不着痕迹的飘远。
漆月心领神会,把那张纸签摸在手里,展开。
……E组,灰色队服。
她气急败坏瞪了喻宜之的背影一眼。
喻宜之背上好像长眼睛了,她一瞪就回头,趁着没什么人看她们的时候用唇形说:“我记错了。”
漆月磨了一下牙。
她换好灰色队服后蹲在树下,看喻宜之等所有人抽完签后才去更衣室。
有人在问:“喻总哪个组啊?”
“不知道,但她是第一个抽的,看她待会儿出来穿什么颜色队服就知道了。”
喻宜之出来时是一身浅淡的灰,衬着她的脸反而显出清丽。
漆月盯着脚边的草挑唇。
喻宜之向着她走过来,其他E组的人自觉向她们靠拢。
喻宜之左右看看:“咱们这组的队服,是不是有点暗淡?”
她向教练走过去,说了几句什么,不一会儿,教练拿着丙烯颜料回来递她。
她走回队里:“画着玩玩?”
一组六人,除了她,恰巧都是乘星员工,没人质疑向来严肃的总监怎么忽然有玩心。
她叫漆月:“过来。”
因为她俩本就认识,也没人觉得奇怪。
其实漆月有点紧张,要是喻宜之给她画颗心那多不好意思。
喻宜之问:“画哪儿?”
漆月扬扬袖子:“这儿吧。”
她还能看着点。
喻宜之心中显然早有计量,提笔就画,漆月垂眸看着:“喻总,你给我画只猪干嘛?”
喻宜之嘴角抽了下。
然后再次落笔,左边三撇,右边三撇。
漆月:“……哦,是猫啊。”
她把画笔递给漆月,抬起手臂。
漆月想了想,落笔画了轮月亮。
大家画完后互相看看,有人大着胆子问:“喻总,你是不是很喜欢月亮啊?我看你额角纹了好小的一轮,好好看好特别。”
漆月埋头收拾着颜料和画笔,微风刮过耳廓,送来她身后喻宜之的声音:“嗯,最喜欢月亮了。”
******
信任背摔的游戏不难,一名队员站在高台上,双手缚于胸前,另找八名队员站在台下手臂交叠,稳稳接住向后倒的这名队员。
不危险,但人在面对看不见的未知时总会本能恐惧,很多人纷纷失败,从高台上跳下来。
轮到喻宜之。
教练站在她身前:“我数三、二、一。”
话音未落,喻宜之利落的倒下,反而让所有人吓了一跳。
有人问:“喻总,你不害怕么?”
“没什么好怕的。”喻宜之淡定的说:“对一件事害怕是因为承担不了后果,但这木台,”她上下扫视:“目测也就一米高,我往后倒,就算你们接不住我,手臂也对我形成了缓冲,我摔在地上最多轻微脑震荡,住院都不用可以继续加班的那种。”
众人:……
接下来轮到漆月。
喻宜之站在预备接她的队伍里,心想漆月一定没问题,毕竟骑机车那么刺激的事漆月一点不怵。
教练替她缚好双手,倒数:“三、二、一。”
漆月站着没动。
教练又道:“没事啊再准备一遍,三、二、一。”
漆月依然没动。
草木气息把风染得带了涩味,喻宜之望着漆月背影忽而心酸。
到这时她才切身体会到,漆月是对这世界多没安全感的一个人。
略显单薄的背影却固执的站着,她在跟世界较劲,也在跟自己较劲,死咬着牙不肯服输,就是不愿跳下高台说一声“放弃”。
喻宜之望着那背影喊了声:“漆月。”
漆月闭了闭眼。
风不稳定,木台不稳定,世界跟着她的心一起颤悠悠,可喻宜之的声音很稳,一丝犹疑都没有。
漆月对着教练点点头。
又一次倒数,她闭眼向后倒去,失重感带来心底巨大的恐慌,明明只是一瞬的事,每一毫秒却被无限拉长,好像她小时候做过无数次的那个梦,身边什么都没有,整个世界变作一个巨大的空洞,只有她在不停的下坠、下坠,永无止境。
但这次,有人稳稳托住了她,鼻端一阵熟悉的香。
张开眼,喻宜之的一张脸近在眼前。
“没事吧?”
喻宜之俯身朝她看。
长发遮掩间,喻宜之用嘴形对她说:“我在。”
“我会接住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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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便是经典的绝地求生,戴头盔时,喻宜之束起头发,漆月避开人小声问:“怎么算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