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动她柔顺的黑发,值班护士路过:“小姐,你有什么事?”
喻宜之往漆月那边瞟一眼,一堆人一看就刚打过架,乱七八糟的等在急诊室门口。
护士不会把衣着优雅的她和他们联系起来。
可她回答:“找人。”
“找谁?”
“仇人。”
护士一愣,喻宜之语气淡淡的说:“我乱说的,我等家人,她应该快出来了。”
护士点头离去,喻宜之收回眼神,继续望着窗外,夜色如沉沉的墨往她眼底泼,再缱绻的故事都书写不下去。
等受伤的员工都看诊完毕,漆月最后一个走进诊室。
从治疗间门包扎出来时,大头他们都等在门口,可更远些的角落,立着个纤长的身影。
漆月刚要朝喻宜之走过去,喻宜之一个转身,风衣下摆一扫墙面,走了。
漆月收回视线:“大家今晚都辛苦了,如果有其他客人问起来,不要张扬这件事。大头。”
“嗯?”
“受伤的员工该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医疗费和误工费,华亭这边的账贴着。”
“好。”
“漆老板,以后还会不会……”一个员工面露惧色。
“放心啦,哪来那么多醉鬼。”漆月笑骂一句。
一众人离开医院,漆月跨上火红的机车,表面上看,胳膊的伤丝毫没影响她流畅的动作,身体的曲线与机车连成一体,脊背微俯着,像只即将跃出的敏捷的豹。
“大头,安排人送阿萱和小婷回家。”
大头和阿萱同时瞥一眼她机车空荡荡的后座。
其实阿萱回的就是漆月家。
但漆月的机车从十七岁起就只载过一个人,名叫喻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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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月骑车有天赋,机车像她身体延展出的一部分,在别人手里是烈性扬鬃的野马,在她手里是温驯的绵羊。
她赶回家,送阿萱的人还没到,她一个人急匆匆上楼,打开家门。
黑漆漆的,空荡荡的,她离开前厨房里温馨的烟火味,此时已飘散殆尽了。
喻宜之竟没回来。
漆月又匆匆下楼,正碰到阿萱上楼。
“漆老板,你还要出去?”
“嗯,你的伤还好吧?”
阿萱笑笑:“没事。”
漆月只来得及点了一下头,向外跑出去。
阿萱望着她背影,牛仔外套张扬起来,像飞蛾的翅膀,向着光,不顾一切的招摇。
漆月赶到写字楼,停了车,往上望一眼,喻宜之的办公室不临街,也看不到是不是亮着灯。
她乘电梯上楼,从透出人影的金属电梯门里,才瞥见自己划破的牛仔外套沾着血痕有多狼狈。
早知道换件衣服了。
她到齐盛门口张望,大办公室里漆黑一片,今日团建完毕,这个点自然是没人加班,莹莹一点光倾泻出来,应该是喻宜之在总监办公室开了灯。
她敲了敲门,没人应。
又按了门铃,还是没人应。
掏出手机给喻宜之打电话,喻宜之直接挂了。
漆月苦笑一声。
在门口徘徊两步,到这时,身上的痛感又冒出来,在纱布下隐隐撕扯。
妈的齐盛真不愧是大公司啊,连门口都打扫的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板光洁得像能照镜子。
她靠着墙,一点点往下滑,坐到地上,后脑勺往后仰,缓缓阖上眼。
门开了。
漆月扭头,喻宜之双手插在薄风衣外套里,面无表情的走出来。
难怪女高管都爱穿高跟鞋呢,走起来是气势十足的,漆月站起来拍拍屁股跟上,总觉得自己的机车靴跟在迈小碎步似的。
“喻宜之,你去哪啊?”
喻宜之不说话。”喂,喻宜之!”
喻宜之这才说:“我去哪,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出来找我的么?”
“谁出来找你,我没吃晚饭,去楼下的便利店买吃的。”
“这么巧,我也没吃晚饭。”
喻宜之实在没忍住瞪了她一眼,就不再看她也不再理她了。
电梯载着两人往下坠,像没入沉沉静寂的海。
夜色里的便利店亮着暖白的光,像城市里救赎现代人孤独的最后岛屿,喻宜之迈进的同时,欣快的欢迎乐曲响起,关东煮的锅里冒着腾腾热气。
虽是夏天,K市的夜却有丝丝凉意。
喻宜之到零食货架兜了一圈,购物筐里就多了薯片浪味仙和奶油饼干,喻宜之哗啦啦的往筐里扫,跟不要钱似的。
漆月跟在她身后小声说:“喻宜之,我吃不了这么多。”
喻宜之说:“我自己吃。”
又去柜台前点关东煮,各种淀粉类的丸子点了一堆,翻出一维码结账,端着关东煮拎着硕大一个零食袋子往外走。
漆月上前抢:“我来拎。”
喻宜之不给她,躲开时动作很轻,避着她受伤的手臂。
两人一起乘电梯上楼,喻宜之还是全程不理她,回到齐盛门口,喻宜之刷门禁卡开门,漆月瞟了眼她冷淡的脸,在门口站定,眼看着玻璃门在眼前闭合,把她和喻宜之隔开两个世界。
喻宜之一个人走了几步,回头,从里面一按开关,玻璃门又开了。
也不叫漆月,转身继续往总监办公室走。
漆月又不傻,赶紧溜进去跟上。
“喻宜之。”
“喻宜之。”
喻宜之坐回办公桌上,漆月要跟过去,却被她叫停。
指一指沙发:“你坐那儿。”
漆月坐上去,像只摇尾巴的猫一样眼巴巴看着喻宜之。
那副乖巧的神情却进一步激怒了喻宜之:刚才一意孤行的人,又是谁?
当下不再跟她说话,打开零食袋,拿了包饼干出来。
漆月想当然以为这是给她的,毕竟喻宜之为了穿那些好看的职业装从不吃零食。
但喻宜之修长手指撕开包装,拿起一块奶油饼干就塞进嘴里,黑色巧克力味饼干加白色奶油,越发衬得喻宜之红唇纤润,沙沙的声音迸开,喻宜之吃得很急,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像只坏脾气的松鼠。
她吃了一块。
两块。
三块……
直到她吃了半包,漆月实在没忍住说:“喻宜之,你现在清醒吗?那饼干热量很高的。”
喻宜之低吼了句:“我都快被气死了,还不值得吃半包饼干么?”
漆月讷讷不说话了。
喻宜之吃了饼干又吃薯片,吃了薯片又吃玉米片,吃得那么香,漆月眼巴巴看着她,肚子响亮的咕一声。
喻宜之瞥她一眼。
“疼吗?”
“什么?”
“装什么傻。”喻宜之没好气的说:“胳膊上的伤。”
“疼。”漆月可怜兮兮:“很疼。”
喻宜之心里一动。
漆月从前不这样,跟卤过的鸭子似的就剩嘴硬,每次受伤了被她发现,总嬉皮笑脸的说自己一点都不疼。
她盯着自己手指上沾的调味粉:“我看你这个人,从来就不知道疼。”
“刚才在阿萱面前,在你那些员工面前,你不是挺有气势的么?”
漆月轻声说:“在你面前,我不装。”
喻宜之抿了一下嘴。
漆月又用那种轻轻的语气说:“喻宜之,我疼。”
试探性的问:“你能不能帮我吹吹?”
喻宜之瞪她一眼,像是质问她怎么敢提出这种要求。
从零食袋里操起一包就向她砸过来:“想得美。”
漆月单手接住,一看,一包红枣。
补血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