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姨跟年郁那班主任关系特好,前几年的文艺汇演都是两个班合起来搞得,说浓缩一个节目省时间。”季岚道。
“我天,其他班估计得疯。”姬以筝说。
李茹旧道:“学校又没说不让两班和一块儿排节目,关键是得班主任和全体同学都同意啊。”
她一说到这里又来劲儿了,道:“我觉得庆虞你危险了,上回月考年郁不是考挺好的吗,你俩关系……反正看上去不错,你们班就你会唱会跳,年郁他们班就数她二胡拉得好,万一同学私下起哄,估计你们要一块儿表演节目了。”
她自己笑了半天,“那我们撞节目了,我拉二胡,年郁也拉二胡。哎对了,年郁你拉什么曲子?二泉映月吗?”
年郁好半天才回:[我就会拉这一个曲子,现在学别的也来不及。]
李茹旧道:“那完了,我们班没救了,我也只会这一首曲子,真撞节目了。”
年郁说:“别灰心,就文艺汇演拉二胡这种事,你们赢在了胆子上,过程和结果都不重要。”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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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李茹旧是不是学过什么卜卦之类的技能,周一那天她刚进教室,还没坐稳就被廖姨喊走了。
廖姨笑眯眯的道:“庆虞啊,文艺汇演的事你知道了吧?”
庆虞预感不妙,问:“我可以不知道吗?”
廖姨还是笑眯眯的:“我知道你唱的好跳得好,给咱班做点贡献,跳一段唱一段都行。”
“我那天还听几个高一的学生说你呢,什么文科班的再世貂蝉,理科班的当代昭君啥的,好像那昭君说的是年郁吧?没想到啊,她从我班里分出去以后出息了!”
他开怀大笑。
庆虞觉得李茹旧可以直接开始接活儿了,猜的也太准了。她说:“您是让我跟年郁一起表演节目?”
廖姨当时就站起来,两手一拍:“跟貂蝉说话就是省劲儿,我跟那班的班主任商量好了,节目你们自己定,在报给学校之前随时能改,这两天你们俩可以一起商量一下,晚自修给你俩批假了,想上哪儿商量就去哪儿商量。”
庆虞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件事要跟年郁一块儿讨论,所以晚上去她们班找人,结果旁边一堆同学红着脸叽叽喳喳,好像她们俩出去是偷情一样,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年郁直接带她去萍暮广场,推着还没处理掉的小推车卖烤冷面,她没吃晚饭,见没人来买就跟庆虞坐在地上,边吃边说:“这怎么办,真让我拉二胡?”
她脸上沾了辣椒末,嘴上一圈红,好像很不满意:“那你干嘛?”
庆虞没回。
要是可以,希望年郁上去拉一段二泉映月,这节目就这么着。
但是廖姨那意思是要拿奖。
她道:“那我们跳舞吧,双人舞。”
年郁嘴唇抖了抖,摇头:“我这骨头硬的很,一点舞蹈天分都没有,走路都顺拐,你确定?”
对于教人跳舞这件事,庆虞颇有信心,说:“我教你。”
年郁皱眉,微微愣了愣,然后把烤冷面放在地上,站在小推车跟前,说:“先给我拍个照,我要纪念这一天。”
虽然不知道这一天有什么好纪念的,但庆虞还是给她拍了照,看她笑得有点傻,跟大西北放羊回来的孩子一样。天真固执。
最后定了一段舞,她教了一整个星期,终于让年郁学会了怎么跳,接下来就是练习默契度。
每天上完晚自修后她们都在学校练一会儿,后面年郁直接住进寝室,俩人一块上下学。
到文艺汇演前一天,季岚带着李茹旧和姬以筝来找她们,说想检验一下训练效果。
庆虞没什么意见,反正明天也要给别人跳,先让观众看看也能有个底。
这时候刚下晚自修,九点半的校园里清冷寂静,只有住宿生还在集体上第二个晚自修,整个教学楼只亮了两个教室的灯。
在学校公园后面的那条廊桥上,晕黄的灯光并不刺眼,精致的灯笼上缀着流苏,她们在伴奏响起后跳舞。
庆虞自己没有觉得哪里奇怪,但季岚她们先前嘲讽的声音全没了,万籁俱寂。
年郁看她的眼神很奇怪,狗看到肉要吞下去时就会显露这样的目光。
她微微蹙眉,牵手的时候刻意攥紧了些,想给她一点暗示,不要用这样的眼神,跟曲子不相配。但在她攥紧的那一刻,年郁贴上来,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特别轻,语速很快,孔雀开屏一般,瞬间而已。
这段舞结束后,其他几个人还是没反应,过了好几分钟,李茹旧忽然把年郁拉过去,面色激动地道:“刚刚说什么了?我看到了,坦不坦白?”
年郁拉上校服就跑,回头说:“我跟她说的,碍你事了?”
李茹旧喊道:“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司马昭之心,年郁你听见没?!”
庆虞站在原处看年郁跑出去的背影,察觉心跳的有点快,但又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她的意思。
季岚跟姬以筝围过来问,想知道年郁到底说了什么,庆虞微微摇头,看到李茹旧一脸了然的在旁边看好戏。
这一晚没有睡着,但没有耽搁文艺汇演,两人配合的很默契,台下的反应也在预料之中。
不过让庆虞意外的是,她们在台上跳的舞没有被人记住,反而是昨晚在廊桥跳的那一段被人拍下来传遍了各大八卦群。
看视角应该是上第二个晚自修的住宿生从楼上拍的。
廊桥夜灯里的一段双人舞。
节目表演完后,她们坐回各自的班级看李茹旧在上面拉二胡,大家在下面笑。
庆虞也觉得有意思,等看完后才去卫生间。
她进去洗了手,十分钟以后才出来,然后看到年郁在门口,面色凝重的看着她,说:“我们去操场那边走走。”
她没话,但跟着过去了。
操场背后是一大片树林,此时正是入秋,枫叶与晚霞连成一片,仰头望去时,恍然间感觉到一道柔美的色阶。
年郁扯了扯她的衣服,又抬手搭在眉骨上看天,说:“庆虞,我挺喜欢你的,不是朋友间的那种喜欢,你可以跟我试试。”
庆虞重重皱眉。
一片叶子落在脚边。
年郁看她眉间皱起的印记,像长满芒刺的玫瑰,手一碰就能扎死迎日而生的奢望,等暴雨来临,就会淹没破土而出的儿女情长。她大概厌弃这些。
笑了一声,她说道:“开玩笑的。”
从口袋里掏出纸折的花,塞给她,“‘人类精神之花’,请你尽情享受你应得的快乐。”
校服下面还是没换的舞蹈服,跑出去时裙摆的卷云刺绣栩栩如生,庆虞看到她远离视线,纸折的花静静躺在掌心,只要她松开五指,毫无重量的花就会随风而去。
昨晚在廊桥,她贴过来时说了句‘我喜欢你’。
低声喊道:“年郁。”
话音刚落,听到挨近的脚步声,她抬头去看,见出现的人是祁浣。凉风乍起,云霞掩映,天边是火烧云。
第89章
大狗在花圃外徘徊,园子里栽的花叫不上名字。
从楼上往下看,空阔的路上偶尔窜过去一只野猫,留下一道阴影。
她之前应该就是这么看外面的,看了十几年。
《离歌》电影今天开机,网上一张开机照霸屏,cp粉去剧组官博下留言致谢,只要是在剧组会喘气的,都在帮忙撒糖。
庆沅看到合照里年郁扣住庆虞的肩,她们笑得像多年和睦的一对璧人。
年郁给庆虞写了一段祝福语:
€€€€前程似锦,万事胜意,奔赴不朽。
[我庆也太纯情了吧,这被年郁吃得死死的。]
[希望导演好好拍,我的意思是离歌的吻戏,魏导加油!]
关了手机,走到书桌旁,看她书架上那本《离歌》,她是第一个看过这本书的人。
她记得那时候是高中,有段时间同学们开始抵制国产烂片,在网上搞舆论,说国内没有好片,参与的人特别多,学校一到课间就会一团乱麻,老师上课时底下纷纷传纸条。
抵制烂片的共识让大家好不容易放下往日里鸡毛蒜皮的小事,齐心协力起来,但有一天,领头抵制的那位被校长叫去谈话,说他把学校弄得乌烟瘴气,让他赶紧收手,别打扰同学们的学习。
那位同学很硬气,偏不,反而还占用大家晚自修的时间,把自己当领袖一样到处演讲。
等他去文科精英班时,刚做好鼓弄人心的准备,底下就有人站起来,面无表情的道:“每次烂片一出来就蜂拥而上的不是你们吗?给烂片和抄袭剧送钱的不是你们吗?现在装正义不说,还污蔑国内没好片?你每次说完一句想看深刻好片都是对艺术家的一种欺骗,你说的话里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沾着血,而你过于愚蠢,对此一无所知。”
经过这一次的争执,学校终于意识到不能放任,把那些扰乱秩序的同学一个个请了家长,升旗仪式时当众批评。
她在普通班,没见过庆虞是用什么神情说那些话的,但可以想象。
那学期末《离歌》的前几章就在庆虞的电脑文件里,她偷偷看到的。庆虞在文档末尾写,一定要找一个好导演拍离歌,她以后会做演员,过别人的人生,自己的人生没什么可过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那个女孩改观的?她在加拿大的时候为什么一直关注她,为什么想保护她?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误以为她是不懂人间疾苦的公主殿下,还是高中毕业后那一年看到了真正的人心险恶?她理解了真正的恶人不是上来砍你一刀,而是一边对你好一边往你胸口插刀。
就如庆家父母。
哪里有人能恨的起来他们呢,假如让外人去评判,庆虞压根没有怪罪他们的理由,她从小学声乐学舞蹈,后来去学散打,毕业以后还被庆之远送到飞讯的选秀节目,c位出道,又演了贾渠导演的收山之作,这些资源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
她开始觉得她可怜,直到那件事过后,她对庆虞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她从前随意骂她,侮辱她,可翻阅她日记的时候,她发现庆虞连写了好几年的想见典典,说典典是她的良药。
她明明应该好好对她。
那件事过后,她再看见庆虞,只能看到她打碎的一身骄傲。
她很小的时候就嫉妒庆虞,嫉妒她能有这么好的家庭,嫉妒她什么都拥有,可七年前开始,她觉得她从前嫉妒的人也许根本就不存在。
年郁那边已经开始公关了,就如庆之远之前打压庆虞时的方法一样,先撇清关系,公关角度是:庆虞那么正义的人,一定是庆之远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她才会跟他断绝关系。
到底关系断绝还是没断绝,外人根本不知道,但只要预热就好,之前那几年网上一直在传庆家继承人的事,从没有人提过庆虞要去庆氏工作,哪怕庆之远当初有心让庆虞管财务,但庆虞大学只上了几天就去医院了,他只好放弃,转而开始培养庆沅。这些都不是什么机密,网友清楚的很,自然不可能因为庆氏的事迁怒庆虞。
这两天庆虞的热度比较高,一来是《不要爱我》定档,这周末播出,二来《离歌》开机,现在微博到处是庆虞的消息,她让几个工作室帮忙控评,在房间里待了半天后才下楼。
短短的楼梯却走了好几分钟。她想到刚回来的那天晚上,她想去抱她,庆虞条件反射的推开,脸上带了一点惶然。哪怕她什么都记不得了,对她还是防备。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能对年郁敞开心扉,高中那时她精神状态已经那么差,却还能跟年郁一起玩闹。
之前她周末一定要去学舞蹈和散打,也不管自己身体受不受得住,好像这两件事已经成了执念。可她为年郁破戒两次。
第一次是跟着年郁打游戏,那个周末都没回家,不过赵挽霖和庆之远也没管她。因为她从初三开始就自言自语,有时在卧室大笑,半夜跳舞,披头散发的出现在客厅,狗都被她吓出病了。毕竟狗也老了。
庆之远被她的异常吓得长白头发,那段时间身体也不太好,上高中后庆虞提出住宿,庆之远和赵挽霖都很开心,好像摆脱了什么魔鬼。家里的狗也很开心。
第二次是在高考前,全年级组织去美术馆看展,美术馆有个守护神,管理人员说可以许愿。大家都许愿高考顺利,但庆虞不是,年郁也不是。
那天偷偷折回美术馆看卡片的不止姬以筝,还有她。
她看到年郁和庆虞的卡片挂在一起,年郁写的是:得到,死去也没关系。
庆虞写的是:就让我们一同在烂泥中打滚,当光明普照,未来一定是永恒的金碧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