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花园待了大半个时辰,等秦溯回正殿的时候,发现沈奕已经走了。
“殿下您前脚刚走,沈小姐便醒了,我按照您的吩咐,已派绿烟紫云将人送回丞相府,这个点,估计也快回来了。”
赤水跟秦溯一五一十回禀。
走得还挺快,秦溯看了一眼已经重新铺好的床榻,“沈小姐没让你给我捎什么话?”
“说了,说谢过殿下昨日出手相助。”赤水回道。
“没了?”
秦溯觉得还少点什么。
赤水摇头,确实没了。
罢了,秦溯看了一眼时辰,没再问,“去天坛吧。”
过个年,也挺折腾人的,前一夜守岁到子时,第二天一大早就要爬起来给长辈请安,皇室还要去祭告祖先,为民祈福,等做完这一切,一上午已经过去了。
等秦溯去秦邈宫中寻他的时候,他已经半死不活地趴在榻上不动了,这祭祀祈福又不许坐辇,走来走去一上午,可是要了秦邈半条命。
“二皇兄,起来,问你个事。”
踢了踢秦邈,确定还有气,秦溯便不客气地坐在一旁,自顾自说起来。
“这不是嘛,今天初一,你若出门遇见朋友,该说什么?”
“我不出门,也没朋友。”
秦邈闭着眼终结话题。
“……”秦溯攥紧拳头,“那你陪我一起出宫一趟。”
“大年初一就往外跑,父皇不会责怪你,但是会打断我的腿,行行好,放过我。”
宫里忙得热火朝天,就是为了准备今天的团圆饭,无论妃嫔还是皇嗣,这一整天都不准出宫,这是永乐帝立下的规矩。
看着秦邈死活不动,秦溯也拿他没办法,不过转念一想,沈奕现在应当也不会出丞相府,那自己出去也是白跑一趟。
“算了,孺子不可教也!”秦溯不再折腾秦邈,干脆地起身离开。
“好走,不送。”
秦邈的声音从后面慢悠悠地飘来,气得秦溯走得更快了。
等秦溯前脚一走,后脚秦邈就睁开眼,在榻上翻了个身,仰面躺着,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这秦溯大过年一早就急着出去,是干什么去?
朋友?秦溯有什么朋友是能见面打招呼不是打架的?
思索半晌,秦邈觉得这里面有事儿,招招手,“去查一下这两天正阳宫的动静。”
秦溯还不知道自己被鬼精鬼精的二皇兄盯上了,闲来无趣,干脆换了衣服,去宫里赛马场遛遛,却正好遇见大皇子秦严和三皇子秦珩。
秦溯素来跟秦珩不对付,俩人属于见面就掐的那种,倒是秦严,和谁都相处不错,每次弟弟妹妹们掐架,他还会充当和事佬。
果不其然,这次也没例外,秦珩一看见秦溯,就忍不住先挑衅。
“照我说,这就不是女子该来的地,战场更不该是女子能去的,整日里和……”
“照本宫说,本宫觉得连女子都打不过,只会逞一时口舌之快,还无自知之明,鼠目寸光,狗眼看人低的人,就应当自尽于先祖跟前,以谢其罪。”
秦溯压根不给秦珩说完的机会,只嫌弃地看他一眼,拿起了旁边的弓箭。
“你!”
秦珩是个武夫,吵架也压根吵不过秦溯,又不敢跟秦溯动手,主要动手了也打不过,所以每次遇见秦溯就吃瘪,但每次都不长记性。
“你什么你?”
秦溯搭箭拉弓,一边慢悠悠说着,一边将箭瞄准秦珩,顿时吓得秦珩左躲右闪,但秦溯的箭始终瞄准他。
“秦溯!你别太过分了,这大过年的,真闹出些什么事来,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被秦溯戏耍得恼了,秦珩气急败坏地威胁秦溯,却没想到,秦溯压根不吃这一套,手一松,箭在一瞬间飞了出去,吓得秦珩连忙就地一滚,狼狈躲开。
那箭没射中秦珩,直直向后飞去,好巧不巧,正射中秦严的发冠。
发冠落地,秦严的头发散落下来,略显狼狈。
阴婺的表情只出现在被头发遮挡住的那一瞬,接着秦严后退两步,似乎被吓到一般,惊慌失措地看向秦溯。
“殿下,你这是何意?”
看着秦严精湛的演技,秦溯只是懒散地擦了擦弓弦,“秦珩,你还不该给大皇兄道歉吗?如果不是你躲开了,本宫怎么会射中大皇兄的发冠?
而且你故意跑到大皇兄身前去,是不是早想好了要害大皇兄?啧啧啧,人心歹毒啊。”
秦珩被秦溯堵了一肚子火,这下再也忍不住了,“秦溯!你欺人太甚!”
“三弟三弟!冷静,”看秦珩要冲过去和秦溯拼命,秦严也不顾自己形象狼狈,赶忙上前拉住冲动的秦珩,“皇妹性情中人,一时玩心大起而已,也不是故意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不会放在心上,你也冷静一下,这事就这样算了吧。”
看着闹成一团的两人,秦溯心情甚好,翻身上马,“秦珩,大皇兄说得对啊,你何必跟我计较?”
说着,秦溯再次弯弓搭箭,眼睛看着秦严和秦珩,离弦之箭飞出,正中远处靶心,看得秦严秦珩二人心底发凉。
秦溯心情愉快地过完了初一,睡足一夜后,第二天一清早就喊上不情不愿的秦邈去游湖,美其名曰赏雪。
“秦溯,你看谁脑中有疾,才在大冬天游湖?”
冻得瑟瑟发抖,秦邈缩在画舫的软榻上,对着秦溯破口大骂。
秦溯也不介意,坐在秦邈对面,斜倚在榻上,抬手打开了画舫的窗子,呼啸而来的北风差点把秦邈吹飞。
“今日美景难寻,特找个得天独厚的位置邀你来赏雪,你还不识抬举,你看看那边,人都挤成一堆了,还看得津津有味呢。”
秦溯本来是想叫秦邈出来,试探试探他的意思,毕竟秦邈这人,心思极深,很难让人看得透,就算现在俩人是站在同一阵营,秦溯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结果没想到,今天竟然正好还有个什么赏雪宴,湖上人多得像集市一般。
秦邈嘀咕了一声,把暖炉往袖子里揣了揣,“快关上吧,有话快说,你把红云牵来说它赏雪我都信,就你还是算了,定然找我另有目的。”
红云就是永乐帝送给秦溯的那匹红鬃骏马。
秦溯不服气地探出头看了一眼,只看见湖里满是画舫,岸边满是人,顿时歇了心思,关了窗。
“二皇兄,你也知道我脾气,说话直,我也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这里没有旁人,你跟我说句实话,你为何与我走得亲近?”
秦溯看着秦邈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辨别真假。
“不是你先与我走得亲近的吗?是谁年前腊八请我喝腊八粥,然后除夕那日又邀我一道去祈福的?
我就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黄鼠狼给鸡拜年你没安好心,现在想着倒打我一耙了?又玩小时候那套把戏?”
秦邈不闪不避,也看着秦溯的眼睛,没有任何心虚的迹象。
被秦邈拐着弯骂了一顿,秦溯理亏,也不好反驳,只窝着手,“不是不是,这次我当真没有戏耍你的意思,我只是……
算了,我问你句大逆不道的话,这话在这船上说完,就在这船上了了。”
秦溯也认真起来,以手沾茶水,写下二字,“二皇兄以为如何?”
秦邈看了字,眼眸微眯,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你也就幸亏是遇到了我,不然就你这城府,不出事才怪。”
秦邈将茶水倒在秦溯写下的字上,又用帕子拭去,“你在第一次主动来寻我时,我便猜到是如此,尤其是听说你与秦严翻脸,我便更确定了这一点,不过我还是挺好奇,你这如同睁眼瞎一般的眼神,这次怎么亮了一次?”
听着秦邈的取笑,秦溯也无话可说,毕竟她之前确实是个睁眼瞎。
“因为我还记得,小时我任性跋扈,仗着父皇撑腰,任意妄为,所有皇兄都对我退避三舍,甚至暗暗嫉恨,只有二皇兄不同,虽对我严厉,却也是真心想着我为我好。
后来所有人都知道了,讨好我就能有机会见到父皇,所有皇兄又都开始来讨好我,只有二皇兄,你倒与我疏远了。”
“小时不知事,愚钝蒙昧,长大后再回想起来,就如拨开云雾,什么都看得清楚明白了。”
人的本性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再加上前世,秦严一直致力于让秦溯疏离秦邈,让秦溯厌恶沈奕,这反倒让秦溯更坚定了这两人才是真的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秦邈看了秦溯半晌,才笑起来,将手中的帕子扔出窗外,“算你还长了颗心。”
一笑泯恩仇,两人这话说开了,中间的隔阂自然也烟消云散。
“这事我自然可以帮你,也是帮我自己,但我也跟你说开了,我会留个后手,给母妃和晋国公府,不过为了保命而已。”
秦邈知道秦溯向来光明磊落的行事风格,也不避讳她。
秦溯点头答应,她理解,前世但凡自己多长个心眼,也不至于害死外祖一家。
两人这边说得差不多了,就听见另一边的赏雪宴上传来掌声如雷,还夹杂着些溢美之词。
秦溯没什么兴趣,倒是秦邈,主动打开窗子,饶有兴致地往那边看去。
“看来是赏雪诗宴,今日应有不少佳作,去瞅瞅?”
“饶了我吧,吃酒宴席我还可,诗宴,对我来说同五谷轮回之所无甚区别。”
秦溯听见这就头疼,也不知道这有什么有趣的,一群酸唧唧的文人整日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聒噪得很,对一首首秦溯看都看不懂的酸诗趋之若鹜,如同夏夜里的蚊虫,就乐意围着烛火飞,令人烦不胜烦。
听着秦溯这粗鄙之语,秦邈在心里把准备给秦溯的课程翻了一倍,又加上个教习嬷嬷,然后向人群看去,好似不经意地提起。
“那画舫上的似乎是沈小姐啊……”
“是吗?那我们去看看。”
秦溯听见此话,立马凑到秦邈身边,果不其然,看见了正立于船头,正在题诗的沈奕,穿着苍青色缎绣氅衣,抬手蘸墨时,发间珠钗微晃。
秦邈嫌弃地看了一眼没出息的秦溯,“你不是说那是五谷轮回之所吗?”
“我何时说过?我可从未这样说过,我说那是赏雪诗宴,走走走了。”
秦溯矢口否认,披上大氅,指挥宫人将船靠向画舫。
第7章 赏雪诗宴,落水
秦溯做事从来不知道低调两个字怎么写,所以这次邀秦邈游湖,自然也是选了富丽堂皇的三层游船,还明晃晃地带着皇室的标志。
等船靠近画舫的时候,立马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视线,包括沈奕的。
沈奕今天只是应杨怡邀约,说是这里有个赏雪诗宴,大部分京中才子小姐都会过来,正好借此机会,给沈奕介绍些朋友。
沈奕既然来了这京城,那自然也就入乡随俗,跟着来了。
这里确实不错,虽然水平参差不齐,但也不乏真才实学者,还有人提议斗诗,飞花令等,现场作诗,着人吟诵,让众人赏鉴,也算好玩。
当然,这些游戏对于杨怡来说太过为难,所以只能让沈奕上了,刚才沈奕已经写了两首,不少人已经知难而退,剩下抓耳挠腮,正咬笔杆的,也仅剩两三人。
秦溯出了船舱,趴在二楼栏杆处,向下望去,正好对上沈奕抬头看来的视线。